杨符上门抢人是丑闻,她夫家自然不肯多提;而杨家势大,更是没人好惹。 她找了一年,却原来是这种结果。 周鸣玉好好发泄了一场,最后又慢慢归于平静。 杨简感到她差不多了,抽手掏了块干净的帕子塞到自己肩膀。 周鸣玉接过帕子,仔仔细细把自己的眼泪鼻涕都擦掉,这才慢慢抬起头。但她知道自己此刻的脸定然不怎么好看,所以依旧拿帕子挡着,慢慢偏过一个角度。 她余光瞥向杨简,看见他肩头乱七八糟的,又生出一点赧然。 杨简倒是自在,伸出一只手碰了碰她通红的眼尾,将仅剩的一点湿意轻轻揩掉。 他不忍叫她一直忍耐,今天意外有机会让她发泄一场也好,只是哭便哭,却不好一直哭。他有意逗她:“哭得小猫一样……一张帕子够不够擦,我给你备了好几条。” 他伸手将马车座下的暗格拉开,里头果真还摆了两三条。 他抽出一条递给她,她便顺手接过,将那条脏帕子暂时搁到旁边,拿新帕子又擦了擦。 “你拿这么多帕子做什么?” 杨简好笑地盯着她擦脸:“你上次用脏了一条,得还我一条新的。这次多让你用几条,我好多要几条。” 周鸣玉条件反射般直接把帕子扔进了他怀里:“我不要了。” 杨简瞧了眼她脸颊,倒是擦得差不多了,便连着先前那条收进暗格里:“行。带上前面那条,一共三张帕子,我记着呢。” 周鸣玉咬牙切齿地想要说话,杨简撩开窗帘看了一眼,敲了敲门口,向外面道:“前面驿站停一停。” 几处城门外不远都有驿站,供往来行人休息之用。有许多行人进京前略作修整,也会选在这里。 杨简让丹宁先进去开好一间客房,这才牵着周鸣玉下来,全程拿肩膀半遮半掩着周鸣玉的脸,带她走去房间里。 房间里已得了丹宁的吩咐,提前放好了打好的热水。周鸣玉就着温热的清水洗干净了脸,拿着干净的布巾站在铜镜前擦脸。 她一直用着药膏,如今素着脸的时候,脸上的伤疤已然不大明显。 但是仍旧看不出小时候的样子。 周鸣玉想了想,当初在那老大夫药铺里试药的时候,时常感到脸上用药之后火辣辣的,伤了脸也未可知。 再加上鼻骨断过,如今又长开了,总之几乎是第二张脸了。 周鸣玉放下巾子,转过身,杨简正从那边屏风后绕出来。 这些高门子女出门在外,必然多备一件衣裳,以防万一。趁周鸣玉洗脸的空荡,杨简正好将他那件脏了的外袍换了。 他倒半分不避讳,没让丹宁进来伺候,自己进去将衣裳换了,倒惹得周鸣玉不敢转身。 杨简手里提着包袱,看见周鸣玉洗完脸,便又伸手掏出个大口瓷瓶给她。 周鸣玉乍一看以为是女子用的东西,但不确定,伸手问:“这是什么?” 杨简道:“擦脸用的香膏,不知道你用哪种,你先凑合用这个。” 周鸣玉打开盖子闻了闻,确实是很细腻的栀子香膏。她有些惊讶:“你怎么还有这个?” 杨简分外自如地道:“之前在上苑,你洗完脸不是一直拿帽子挡着吗?我又不瞎。” 他看见她闻了闻,又道:“如果不喜欢,回头把你常用的给丹宁说一句,我再备上。” 周鸣玉转过身去,对着镜子慢慢把脸擦了,一边擦一边道:“你别每天拿我的事麻烦丹宁姑娘。” 杨简在她身后,看着镜子里她的脸,道:“丹宁怎么了?” 周鸣玉道:“没怎么。只是她已经成了家,怎么好天天有空照顾我。我又不是她的主子,哪能像你似的,拿着这种小事使唤人家还心安理得。” 杨简懂了,嘴上却故意曲解道:“想当她主子,也不是不行。” 周鸣玉擦好脸,回过身把香膏拍到他胸口,无语道:“我是这个意思吗!” 杨简顺势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只当没听到:“现在不行,且等等。我一定把礼备齐,让你风风光光地成婚。” 周鸣玉啐他:“谁要同你成婚?” 杨简道:“你啊。” 周鸣玉直接拒绝,道:“满口胡话。” 她推开他,扭身往楼下去了。 杨简立在原地,脸上的笑意慢慢落下来。 他哪里是在说胡话。 给谢惜的聘礼,他自婚约立定的当日,一直攒到如今。 十七年了。 那越来越长的礼单,一直等待着能送到她手里的那一天。 只可惜,那天不会是他骑马去迎了。 无论如何,护了她多年,也要再护她最后一程。 他就是总觉不够。这点添妆,只这一点添妆,也不知她日后嫁了人,够不够作立身之本。 杨简迈步跟着周鸣玉下楼,遥遥看着她站在马车前,没有着急上车,而是立在原地回头,不耐地拧着秀气的眉毛,跺了跺脚。 这一个小动作逗得杨简笑开。 他快步走到她身边,道:“怎么走这么快,我都追不上你。” 周鸣玉道:“是你胡说八道。” 杨简从善如流地道歉,抱她上了马车,又跟着进去坐在了她身边。 他拍了拍她,主动同她搭话道:“累不累?中午没让你休息,回去还有一段路,可以歇一会儿。” 周鸣玉摆出一副勉强之色,侧头看他。 杨简支起一条腿,拍了拍腿面,道:“今日只能先如此委屈周姑娘了。” 周鸣玉撇嘴道:“那下回可不能这样了。” 杨简听得眉眼温柔。 下回,可真是个美丽的词汇。 他张开手臂虚虚揽住她,看着她顺势倒在自己的怀抱里,柔软又安静。 周鸣玉用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将腿也在座椅上蜷起,而后抬起手拉开袖子,挡住了自己的脸。 杨简看着她动作别扭,便将自己的袖子盖在她的脸上,轻声问道:“觉得刺眼?” 他大概知道绣娘用眼,眼睛会脆弱。先前偶尔见周鸣玉会因为突然见光而眯眼,也知道她多半眼睛不大好。 如今看这马车内光线昏暗,她却依然如此畏光,心里又生出些担忧,觉得还是要找龚大夫要点药物保养。 她才二十岁,小小年纪,怎么得了。 谁料周鸣玉在袖子底下闷闷地应声,回答的却是:“我的妆都洗掉了。” 杨简笑了,抽掉自己的袖子,又挡住她的手,俯身靠近她,逼得她用一种十分靠近的距离与他对视。 他细细地看着周鸣玉,从眉眼到下颌,一寸一寸都不放过。 她脸上那些小疤都不大明显了,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药,好得这样快,即便不敷粉,也不打眼了。 他诚然觉得她上了妆也是好看的,但如此清水芙蓉,又是另一般泠泠的美丽了。 他口中低低道:“姑娘这不是挺好看的吗?”
第42章 杨简嘴上不说动人的情话,但眼里时常难以掩盖地浮现出一种浩大的深情,好像这万千世界里,就只有她可进他眼底。 这样近的距离,如果是以前的谢惜,或许会红着脸心脏乱跳。 但是周鸣玉的心里此刻浮现的唯一一种情绪,是躲避。 太近了。 她无心判断这样的深情是不是真,但却要担心,对她如此熟稔的杨简,会不会看穿她心里那点拙劣的算计。 或者说,他已经看穿了,却有着自己的念头,不曾说破。 周鸣玉从他紧密的怀抱里抽出一只手,勉强地举上来,捂在他的眼睛上。 他的睫毛在她掌心里轻轻扫了扫,有微微的痒,弄得她想缩手。 但她忍住了,将他的眉眼牢牢地挡住。 杨简也没反抗,只是笑:“为什么不让看?” 周鸣玉不会说破自己心里的这点恐惧,只道:“谁让你胡说八道?” 杨简的眉毛轻轻挑了挑,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一张嘴没一句实话?” 周鸣玉道:“你不在。” 杨简愣了愣,没想到她居然把关注点放在了前半句,而后低低地笑了出来,又微微俯下了一点身子逼近她:“姑娘好小的心呐。” 他的呼吸轻轻地拂过她的脸颊,周鸣玉避无可避。 她啐他道:“你骂我小心眼?究竟是谁小心眼,斤斤计较?” 杨简便道:“那为什么我不在?” 他亲昵地贴近她,声音低低地道:“我也不求无时无刻……好姑娘,起码这种时候,你心里也装一装我罢?” 周鸣玉觉得杨简不一样了。 以前他们固然十分亲近,但那时候他们年纪小,杨简对她就像对待自己的妹妹,并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除了亲近些,其实十分守礼。 但自那晚上了文昌湖的船,一切就变了。 他变得异常喜欢与她亲昵,好像她是他什么爱不释手的宝贝一样。 周鸣玉掌下微微用力,将他推远了一寸。 “你少欺负我。不是要我睡一会儿吗?你再这样,我还怎么睡?” 她还是没接他前头那几句话。 他就那么一点恳求,怯怯不敢问,只能这般调.情一般地说出口,恍如玩笑般打趣。 而她连哄他都没有。 杨简心里有微弱的失望,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淡地退开了,而后将自己的袖子重新展开举在她面上。 既帮她挡了光,又离她面孔留了些距离,好叫她呼吸顺畅些。 “睡罢。” 周鸣玉就如此避了杨简一路。 杨简似乎明白她的心思,也没有存什么偷看她的念头,严实地挡住他们之间垂直的视线。 周鸣玉在他袖子底下睁眼,视线所及被挡得严严实实,只剩下一片天水碧的阴影。 她其实也睡不着。在驿站洗完一把脸,人早就清醒了。她干脆就只阖上眼,一路安安静静地躺到了进城,杨简才拍拍她的肩。 周鸣玉佯作刚睡醒,假模假样打了一个哈欠,将窗帘小小打起一个缝隙,往街上看。 杨简见她注意力都在外头,便问道:“我今日无事,你若想逛逛街,我们就下车走走罢?” 周鸣玉摇摇头,道:“在上京认识你这张脸的人可太多了,我才不要跟着你出去招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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