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他每回来都掩人耳目从不下车,她才不会这么放肆地跟着他出去。 他的仇家那么多,和他走在一起,只怕比当初看见戴峰去端王府还要危险。 她连头都没回,没看到杨简有些失望又放弃的眼神。 真是的,他们如今连一起走在街上的资格都没有了。 杨简沉默着安静了半晌,忽而问:“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下来找我?” 周鸣玉猝然听到这话,心里跳了跳,一回头就看见他沉静的眼神。 她心里颤了颤,没说实话,故意曲解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是秘密。” 她想他如今这样宠她,听到这样回避的话,不会追问的。 但杨简偏偏就直白地追问了:“我不是问你怎么发现了我,我是问你,为什么要下来找我?” 周鸣玉总觉得是自己的错觉,所以才会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一点流露的可怜。 他似乎是真的很疑惑地同她说:“你若是不肯见我,可以装作没有看到我的。” 真是要命。 她心想。 杨简居然用这样可怜的眼神看她。 她默默收回撩起窗帘的手,将嘈杂的世间抛在这小小的车窗之外。 她的表情很淡,但却是让人瞧着很认真的模样。 她安静地问他道:“你这么聪明,我为何下来,你当真全然不知吗?” 杨简望着她,情绪被她轻而易举地拨弄翻覆。他无法遏制心里那一点难以平息的爱意,即便已经让他用理智镇压了一路的问题,此刻还是忍不住地跳出喉咙。 “可你从来不肯说。” 他喉头艰涩,微微发痒:“你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总不肯相信是真的。” 谢家那座空旷荒芜的宅院是他留驻在脑海里一场经年不去的噩梦。宅院随着其他人事无可挽回地倒塌拆除,再建成其他截然不同的院落,可他的噩梦却始终难以消失。 十一娘啊,如果你能救我,哪怕是饮鸩止渴,求你再多给我一点罢。 他看着她似乎是有些无奈地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想听我说什么呢?” 她一一对他细数他的过错:“你做了指挥使,在外面的名声一片狼藉,仇家一抓一把,人人见你都不顺眼,你身边的人也跟着你一起陷入危险。你又是杨家的郎君,杨家累世高门,姻亲也是门当户对的显赫之家,我这样的身份,给你家做个侍女都不够,更莫要多想别的。” 他一句也没法反驳。 他就是这样难堪的处境。 而她却转了一个弯,同他道:“即便如此,我还下来见你。杨简,你不能要求我走向了你,还要把话说得明明白白。” 她问他:“你总要付出一点不安,我才能安心,对不对?” 杨简的心仿佛是被扔掉又抛起,最后被她接在掌心,把玩了一番才放还他的胸膛。 他的四肢都有些迟钝了,但是心里却求仁得仁一般地快乐起来。 他伸出手拉住她的手,拇指摩挲着她细腻的手背,问:“我这样不好,护不住你,没办法正大光明地和你一起,所以你即便离开了,也是理由充足。我有十万分留不住你的不安,这样,你会不会更安心一点?” 周鸣玉瞧着他这副模样,反手用力捏了捏他的指尖,另一只手比划了一分的距离,笑道:“大概多了这么一点罢。” 杨简指尖那一点痛意清晰地传达给他。 他这才放心了一点似的,向后靠了靠,故意将她的手向一旁甩开,口中道:“姑娘真是好难求。” 周鸣玉提起自己那只手,他的手半分没跟她松开,依然牢牢地握着她。 她轻轻摇了摇,戏谑道:“这样难求,大人快松手,放我去罢。” “不放。” 杨简噙着笑,同她一起玩笑似的:“抓住了就不放。” 周鸣玉难得见他如此,根本不肯放过嘲笑他的机会,口中故意道:“你还说我哭得像猫,你才是,方才眼神可怜巴巴的,都快哭出来了。” 她凑上去故意挠挠他的下巴,道:“大人这么喜欢我呀?” 杨简垂眼看着她,很直接地承认道:“喜欢。” 他说过了。 但他不吝惜再多说一遍。 周鸣玉受不了他这样的眼神,转过身去看向外面,这一看才问:“你又要把我拐去哪里?这不是回绣坊的路。” 杨简凑上去看了一眼,方道:“快到了。” 他手里把玩着她那只白净的手,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道:“你出来的时候不是描了妆吗?回去没有,岂不是叫人看见乱猜。你等会儿和丹宁下去,挑两样你常用的买两套,再描好妆上来。我在车里等你。” 周鸣玉心里有过这方面担忧,已经在想回去的说辞了,但没想到他还能想到这些,八成是在驿站的时候就吩咐过车夫改道过来。 马车特意停在了一家陌生的胭脂铺,并不是周鸣玉常去的街市,同样也不是繁记的铺面,不必担心遇到熟人后尴尬。 杨简捏了捏周鸣玉的手,不舍得放开似的,她下车前还补了一句:“快些回来。” 他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无赖样。 周鸣玉笑他模样,转身下车,和丹宁去了铺子里。 铺子尚算精致,种类也繁多。只不过周鸣玉与坊中绣娘平时的用度都从繁记自家出,她所用的那些香膏妆品此处也没有。她大致选了几样差不多的,简单取了眉黛和胭脂化了个淡妆,那厢丹宁已经付了钱,提起了那个不大的妆品包袱。 周鸣玉回到车上,杨简急不可耐地伸手扶她,又拉住了她不放。 她正准备将丹宁递进来的包袱收了,如此被捉住手,无奈地嘲他没脸没皮。 杨简坦然接受。 马车一路往云裳坊去,杨简也知道是和她逛不成街了,最多也只是叫马车绕到绣坊后门去,在门口同她多腻了一会,直叫她另补了一回唇脂,才放她下了车,命车夫离开。 周鸣玉方走进绣坊,便有眼尖的看见了她,同她道:“鸣玉回来了,姚娘子今日找你呢。” 她应了声,去找姚娘子。 她还以为是姚娘子新接了什么绣活,要她来做,谁知一见到姚娘子,还没开口,姚娘子便走近了她身侧。 姚娘子压低了声音,道:“清河郡主找你。”
第43章 周鸣玉下意识侧头往雅间的方向看去,姚娘子又同她道:“不在这儿。” 周鸣玉一想也是,原之琼金尊玉贵,恐怕也不会特地留在云裳坊中等她。 她问姚娘子道:“她什么时候来的?” 姚娘子想了想,道:“约莫是半个多时辰前,也不见着急,只是叫身边的侍女进来问你在不在。” 周鸣玉又问道:“她怎么说的?” 姚娘子道:“说是先前问你要了个小东西,顺路经过,来问问你做好了没有。既然你不在,就算了,只让我们转告你,若是什么时候做好了,记得给她送过去。” 她拍拍周鸣玉,又低声道:“别当我听不出来你们两个打哑谜。她上回特地掩人耳目过来,必然找你没什么好事。” 姚娘子看着周鸣玉的目光颇无奈,轻叹道:“我自然也不会问你是什么事,但你一向是小心谨慎的性子,这回不管是要做什么,千万别以身犯险,凡事三思而后行。若有自己做不了、需要我们帮忙的,尽管来说。” 周鸣玉来上京不久,但却和云裳坊里的绣娘们关系很好,姚娘子更是和气友善的性子,对她处处关怀备至。 此刻她的温柔体贴依旧让周鸣玉暖心。 她对着姚娘子笑一笑,道:“娘子放心,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都能处理。若真遇到处理不了的,我如此惜命,必然要来求娘子帮忙的。” 她明朗的情绪稍稍驱散一些姚娘子的担忧,这才道:“小章在绣坊吗?我去找他套车送我一趟,我给郡主将东西送了就回来。” 小章是坊里跑腿的小厮,偶尔还帮她们驾车,周鸣玉腿脚不便的这些日子,没少叫他帮忙。 姚娘子便道:“你去收拾东西罢,我叫小章套好车去后门口等你。” 周鸣玉说好,转身便要上楼回房,姚娘子又在她身后叫住她道:“你去的时候叫上绣文一起。” 周鸣玉立住脚,道:“我去去就回,不必了罢?” 姚娘子态度坚决,道:“带上。你回回出去办事都带着绣文,这次不带,难免瞧着奇怪,再者说带个人也是给自己长脸面的。更何况你上次才出了事,这回身边不带个人,也不放心。” 其实送到了端王府上,真就是多了个绣文,又能如何?但是周鸣玉还是答应了,这才回了房去。 先前端王府上女眷要周鸣玉做的东西,早就做完了送过去,她早就和原之琼没什么生意了。这回想着要有个名头,周鸣玉在自己房里翻了一遍,勉强才挑了两个荷包和扇坠,找了个木匣装上。 她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这才看到唇脂有一块没涂好,微微有些斜出去。 她想起自己方才和姚娘子说了那么久的话,脸微微烫起来,一边骂杨简不要脸,一边快速将妆好好补了,又特地换了身干净衣裳,这才下楼出发去端王府。 马车停在端王府侧门,有看门的守卫进去通报,没过多久,就来了人引周鸣玉进去见原之琼。 原之琼穿着一身素衣,正对着窗研墨,桌上是摊开的宣纸和经书,桌案另一侧已经抄好的另放了一摞。 她看见周鸣玉进来,也不急着见她,只是示意她对面先坐,自己将这一页经书抄完了,方才将笔搁置在一旁,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走过来,和周鸣玉面对面坐下。 侍女在一旁上好茶点,默默退出,和绣文一起等在外面。 原之琼执杯抿了一口,润了润唇道:“我还当你今日不来了。” 周鸣玉自若道:“答应了郡主,怎好不来?” 原之琼带着浅浅的笑意觑她,不见半点针对和敌视的神情,仿佛仍是当初刚回上京时去云裳坊找她的那副温柔模样。 都是上一回相见,得到了满意的结果罢了。 她问道:“如何,听说什么了?” 周鸣玉的手指在茶杯边缘慢慢地摩挲,道:“杨简才领完命回来,不日又要奉命离京,若我没想错,应当是要去晋州做什么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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