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白术较之现在微冷而明显沉熟下来的声音传来。 “皇后娘娘在此,退下。” 她的阻拦没有作用,殿门很快被破开, 白术冲进来拦在这些小黄门面前。 “谁敢无礼!” 小黄门恭恭敬敬道:“陛下今晚歇在娘娘这儿,还请娘娘容奴婢点亮宫灯。” 梦里的她声音低沉。 “出去, 本宫不想燃灯。” 小黄门为难:“陛下就要到了。” 她嗓音冷了些, “出去!” 小黄门沉默着对着她行了叩拜大礼, 而后一盏盏灯亮起。 一人之下,上面终归还是有着一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胸腔起伏,长睫颤颤着闭上眼睛。 宫灯还是亮起。 面前的密函上, 还压着一支染血的簪子,这支簪子,是紫苏最喜爱的那支。 晚晚看到那支发簪,眼眸凝了一下。 梦境中的她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这个时候, 我身边只有白术了。” 紫苏……没了? 晚晚呼吸凝滞,看着那一盏盏为容厌点起的宫灯, 还有那支就连静静祭奠都不能的簪子, 声音卡在了喉间。 “你想知道最后?” 她轻声笑出来。 “最后,我棋差一招, 没能杀死他,索性放弃与他夺权,谋划逃离。可我在他手里尝了那么多差一点,逃,也是差一点。我被他抓回去,彻底囚在椒房宫,这个时候……我连紫苏都没了。” “我认输。他想要我怎样,做他锁在深宫的禁脔也无所谓,我听话就是了。这次,他终于厌倦了我,允许我带着白术离开上陵。这几年在宫中的大喜大悲、大起大落,一身伤病,苟活也无趣。我服了慢性的毒药,不到三年,身死江南,郁郁而终。” “我死前,他膝下刚立了小太子,大邺四海升平,他还是人人称道的贤君。” 她声音压不住的讽刺。 “只要有机会,我恨不得让他去死一百遍。这就是你的上一世。” 晚晚沉默着想了一会儿。 囚禁、禁脔、伤病。 她问道:“你知道,容厌最后,是喜欢你的吗?” 梦境中的她笑了一声。 “喜欢?他那样待我也是喜欢?我所承受的折磨和屈辱,我所忍耐的那么多痛苦,因为轻飘飘一句所谓的他也喜欢,就需要让我感恩戴德吗?不可能的。” 晚晚低眸而笑。 是啊,不可能的。 “我只是觉得,得让你知道。” 知道有多好笑。 她不清楚前世到最后还发生了多少事,可是,容厌既然能够一边喜欢她,一边那样对她,他所做的,她其实能明白。 不过就是要她好好留在他身边,做他的妻而已。 ……而她的意愿,她想不想再待在他身边,在他滔天的权势之下,一点也不重要。 这一世,皇宫上下已经严格封锁,再接下来,会有什么不同吗? 至少,她不会任由他对她做那些事。 晚晚没有回应,默默思考着。 她不喜欢自己被人影响,想让前世的她消失是真的,可她也只会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更不可能放任自己落入险地。 一直到最后醒过来。 天光大亮。 容厌已经去上朝,晚晚掀开被角起身,从梦境清醒过来后,木屐还没有穿好,就连忙出门喊道:“紫苏!” 门外的紫苏连忙推门进来,看到晚晚快步跑来,皱眉道:“娘娘唤一声就好,还伤着,怎么能这样急地下床?” 晚晚感受着紫苏半搂半抱着她,跟随着她慢慢走回床边。 她抓紧紫苏的手。 紫苏比她年长一些,平日里也是再周全不过,前世,这样谨慎的紫苏,为何会出事? 没有了紫苏,向来天真活泼的白术也变了。 看出晚晚神色间的忧虑和隐隐的伤痛,紫苏轻声细语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晚晚摇了摇头,看着紫苏,微微笑起来。 “没事的,紫苏,我不会重蹈覆辙的。” 紫苏皱了一下眉,不明所以,忽然又想到什么,悄悄在晚晚耳边道:“宋御药着人送了些药材过来,太医院收藏的几味药,今日也会送到。” 晚晚挺直脊背,背后的伤痕已经愈合,只是动作大了,还是会有疼痛。 她认真道:“过几日,这些事情,你不要再做了,我亲自来。” 紫苏不太明白。 晚晚搂着她的手臂,轻轻靠着她,就像过去许多年,她这样靠在她身上一样。 这一世,她不会让紫苏和白术,再去做有危险的事。 她自己来,就算事发,只要她活着,就不会让紫苏和白术出事。 - 秋意渐浓,椒房宫的修葺也进入了最后的收尾。 清晨,晚晚站在关雎宫一处配殿的窗边,面前摆放着两碗药。 她拿起其中一碗,慢慢饮尽,伤口又经过这几日她自己开药调理,恢复地更快了些。 另一碗,她拨开窗台上那株蕙兰的叶片,将药汁倒进去。 坐在窗边翻看医书看了半日,直到午后,她抬眸看了看这株蕙兰。 叶片已经发黄,叶茎也已经软下。 这株蕙兰的作用,便结束了。 晚晚取出一个玉瓶,用水掺了一杯倒进去,将土壤中能查出的药性完全搅乱,随后放下医书,抱起花盆,没有让人跟着,自己去将这土壤和花在关雎宫中处理掉。 从小花园中出来,正对着侧门门口,侧门外的宫道连通着去御书房的路。 晚晚看着门外来来往往的巡回,站在门边,面无表情地仰头看了一会儿碧蓝的天际。 有几人自御书房出来,经关雎宫侧门这条宫道,往宸极殿而去。 晚晚的神游被一声见礼的声音打断。 “末将见过皇后娘娘。” 她随意看过去,眼眸却凝住。 是……和师兄极为相像的,裴成蹊。 他今日着了武官袍,绯色的窄袖扎进护腕之中,宽肩长腿,长发高高用冠束起在脑后。 是一样的眼睛,一样的世家气度,却是不一样的风流气韵。 晚晚看着他的眼睛,想起他在嘉县暴动时,在她到容厌身边之前,一直半步不离地护着她。 她弯起一个笑容。 “裴将军。” 裴成蹊看着她的面容,今日她脸上没有着半点粉黛,便是原原本本她的模样。午后的阳光之下,她肌肤被映照地几乎透明一般,美中带了一丝沉静、一丝微微的凉意。 她虽然在对她笑,却心事重重的模样。 晚晚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眼睛,没有主动说什么。 裴成蹊微微低了些头,视线投下一边斜下方。 晚晚默不作声看着。 她很喜欢裴成蹊,有一双和师兄一模一样的眼睛,她只要看一眼,心情就会变得很好。这几日埋头在医书和药剂之中,一次次小成和失败仿佛也成了过眼的云烟。 在江南医馆中时,她有时会被师父罚地生闷气,琢磨药方时焦躁而易怒。 师兄承受了她那时所有的情绪,每每当她在窗下的书案前盯着药方如盯着仇人时,师兄便会从窗外一样一样递到她面前许许多多的东西,一直到堆满她的书案。 有时是他从外面买来的她喜欢吃的糕点,有时是许多珠宝首饰,有时是他看到的开得极好的花,连他去同人垂钓,溪边看到颜色漂亮的卵石,也会给她带来,混着一奁珍珠与宝石,随她怎么扔着玩。 裴成蹊和师兄更像的是,师兄的眼眸也很温柔。 师兄会在她义诊到没耐心时,任劳任怨接手她的位置,结束之后,带她去最大的酒楼点上满桌的菜来犒劳她。 想到他一边在她身前的小碗里布菜,一边笑她:“幸好那些百姓不知道你是骆曦,我们曦曦呀,寻常人最怕见到了。” 她只看疑难杂症和绝症,谁也不想染上这些病症。 她便看着他,问:“师兄也不想见到我吗?” 师兄笑着说:“我当然不一样,我每日都在想,怎么才能得上世上最难解的病症,是不是这样曦曦眼里就能只有师兄了啊?” 师兄长相好看,性情温柔,连名字也比别人好听。 月。 看到裴成蹊,她便总会想起师兄,总会让她生出些许别的心思。 晚晚轻轻笑了一下,眉间舒展。 裴成蹊看过来时,微微怔愣了一下。 她站在宫门内,笑意浅而甜,柔美动人。 他也笑了一下。 两人都没有多说半个字,短暂的视线相接,一道高高的门槛,隔在两人之间,还是皇后和大臣。 裴成蹊抱拳告退,晚晚轻轻点头。 他一直又走了很远,却觉得,身侧始终缭绕一缕香气。 晚晚心情如拨云见日,晴空万里,回到寝殿也依旧是笑意盈盈。 她只是看着裴成蹊,在心里面将他当作师兄。 可是,裴成蹊若真是师兄当年在江南那般光风霁月,她又怎么能去玷污这一份皎洁。 晚晚去太医院又与太医令交流了许久,这才踏着月色回到关雎宫。 宫道一路都燃着宫灯,寝殿灯火通明。 一看便知,容厌已经回来。 晚晚脚步依旧轻快地回到寝殿之中,里间依旧换了安神香的气息。 室内,他已经解下了玄色的龙袍,坐在矮桌前正煮着茶,雪白的中衣逶迤堆叠于地,积雪浮玉一般。 听到她回来的动静,他抬眸看过来一眼,浅淡的眼瞳清如琉璃,而肤如白玉,不再总是一身玄色,让他整个人也都明亮了些。 晚晚笑盈盈坐到他面前,他煮茶的手艺极好,却几乎不会亲自动手。 知道她喜欢,他也只偶尔得闲了会给她煮一壶。 晚晚熟练地将茶海中备好的茶水斟了两杯,放到他和自己身前,慢慢喝了一会儿,才道:“陛下只穿这白色的中衣好漂亮。” 容厌皮笑肉不笑,即便是这个神情在他脸上也十分好看。 “是吗?” 晚晚点头,“是啊。” 容厌含着笑意,容色殊丽,“和你盯着看的裴成蹊相较何如?” 晚晚愣了一下。 再好看的一张脸,生在他身上,也总让人欢喜不起来。 “你让人一直监视我吗?” 容厌道:“你就在宫门口,那么多禁卫,无需专程让人看着你。” 他低眸将她面前空了的茶杯重新斟满茶水,道:“你喜爱看人美色,为何偏偏总是看着裴成蹊出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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