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你求了”,少年喉结滚动,“我来替你放回...” 阿宁打断他,摇了摇手中的一把签,“否极泰来,四支下下签是给我的大福气,多谢阿奴哥哥。” 风吹林动,发随风停。 谢缨从她没有任何发饰的头发看到弯弯双眼,再从颊上鲜润看到两侧甜甜的小圆坑,目光兜巡之余不免注意到阿宁粉白的手指正掐着自己的袖口。 明明他们二人没有任何触碰,可谢缨却觉得那指尖像是被自己的红衣染上了色,嫩红的青梨子香沿着他的手臂爬到心口,“嘭”的一声在全身湍滚出倒流的情愫。 不动声色,却震耳欲聋。 过去的几年终于在此时融化成河,幼年的总角相伴,少年的鱼书雁帖,悄无声息地在他血脉里跳跃。最后他望向姑娘清澈干净的眼底,一切的沸腾与叫嚣都霎时变得平缓温热,刻进骨髓。 “你不必求这”,他敛眉静气,像是佛祖座下英气艳丽的莲,“我护着你。” 二人走出佛堂时,门口等着的两个小童早已等的焦急不耐,见人出来,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拉住。 谢缨随手拍了一下谢小虎的大胖脑袋,看向阿宁,“过几日上京可就热闹了。” 谢缨小心地替阿宁带上帷帽,纱雾微拢,叫里面的阿宁看不清谢缨眼底里藏着的暗色。 阿宁疑惑道:“为何?” “你不知道他...?”,谢缨顿了顿,“没什么,只是过几日便是春棠节。春盛棠怒,百姓欢庆,届时自然热闹非凡。” 据传曾有神女自绿云山上的一株海棠上幻化成春雨甘霖,润泽人间,故而每年的四月初七便定了春棠节,这日的男男女女结伴而行,赏花踏青,以敬句芒春神。 阿宁觉得这帷帽有些沉,晃了晃脑袋,“可太后娘娘病重,这般赏玩好吗?” “别动”,谢缨轻声道:“这儿的花多,一会又要发痒。” 他正了正小姑娘脑袋上的帷帽,顺手敲了一下,冷淡道:“太后娘娘仁慈博爱,怎会在意这等小事。” 阿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走在谢缨一侧,身后是掐来掐去的孙袅袅与谢小虎。 无人注意,身后规整的斋房内走出一人,他肩头落下阔大的枝叶,半边脸隐在阴影里。 晏阙看向渐行渐远的四人,目光在阿宁被粉纱遮掩下的细腰处转了几圈,倏而哼笑了一声。 倒真像和睦恩爱的一家子。 到底是少年心性,阿宁在辽东从未见过春棠节,又这几日来为岑苏苏与蔺锦书描绘的盛景所意动,故而在节日的前一晚不得卧,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子时才酣睡。 窗外微风临窗,皎白的月色远比辽东温柔,阿宁好像听到谁在窗外喊她,她推扇望去,见是那只好久不见的大雪獒。 大雪獒眼睛湿漉漉的亮,叫阿明不禁怀疑它的眼睛是不是月亮变得。 阿宁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大脑袋,见它一直用前爪挠着心口,问道:“你怎么了?” 大雪獒不理她,只转来转去地晃着尾巴,少顷又跑过来蹭她的手。 阿宁笑它毛发长软,却见这大狗向后一滚,仰躺在了月光下,婵娟清辉,照清了那些东西,也照清了阿宁陡然变呆的脸。 ——它满身都挂着草蝴蝶。 ...草蝴蝶。 阿宁猛地睁眼,发现已天光云影,朗日濯濯。 她自来上京后便再未梦到过雪獒,可昨夜梦中种种叫她失神。直到齐国公府的众人看着她发出惊叹声,这才回神。 眼前的小姑娘穿着一身鹅黄色的锦蝶钿花裙,腰肢被浅紫珠锦束的如嫩柳一般纤细。眉妆浅浅,荷粉露垂,一头乌发没有装饰,堆云砌雪般的垂落至腰间,俏的叫人移不开眼。 短短几个月,分明只是换了个风水,就能让人这般的又灵又娇,初显绝代。 阿宁乘马车到百花巷与蔺锦书会和,两人说好今日要去摘最艳丽的海棠,又被岑苏苏张罗着武子堂的学生们一起。但眼下谢缨等人未到,蔺锦书便拉着阿宁的手站在街角的青墙对面等着。 “阿宁...”,蔺锦书看着她明润乌黑的眼睛,险些失了神,几息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各地藩王会遣人进京,算来这几天该到了。” 青墙上的一棵海棠开的蹊跷,攀着墙头扭了起来。 阿宁眼睛骤然睁大。 “父亲说,辽东王派的是他家世子,你可知悉?” 阿宁直直望着前方,半晌才干涩道:“我...” 蔺锦书猛然抬头,顺着阿宁的视线望向攀着青墙的那棵海棠花树。 银衣排雪,神獒护心。 试赋囊,世间火,少年郎。
第29章 重逢 许多年后, 蔺锦书与阿宁谈起第一次见到薛敖时,感慨长叹,那是一个眼睛明亮、笑得极好看的少年, 就算他在暗影中, 也能叫一切的阴霾无处遁形。 眼下银袍少年半蹲在墙头, 一只手攀着头上的花枝, 不甘心的海棠花瓣打他头顶,又被少年不耐烦地晃下去。 他看向这边,径直地站起身来, 明明离的很远,蔺锦书却好像看到那少年凶猛又缱绻的目光。 “阿宁...” “陆霁宁!” 少顷, 她听到身边阿宁哽咽的声音。 “...大傻子。” ... “那是何人?”, 晏阙虚点眼前那棵开的艳丽的海棠花树, “上京从未听说有这号人物。” 秦硕淡淡道:“南候缨,北王敖。” 晏阙了然,眸中浮起一层几不可见的薄雾,“原来是辽东王的爱子, 一头横冲直撞的小雪獒。” 前方的薛敖容貌出挑,正不耐烦的拂开眼前花枝,一看到不远处的姑娘就笑得眉眼潋滟,神采飞扬。那一瞬间的少年明媚竟似冲破了重重树影, 变得锐利而鲜活起来。 他坐在青墙头, 腰纹雪渠,银袍明光, 高高束起的头发借风绕棠。 画成墙头, 满目春光。 墙下是春日明媚,熙熙攘攘;墙上是少年锦衣, 灿若骄阳。 晏阙回头看向秦硕,抬了抬手中酒樽,一饮而尽。 “倒是天生的好气度。”他像是喝醉了,支着下巴笑起来。 “辽东的小世子,称得上那句,真武踏雪,炳烺光祚。” 薛敖紧紧盯着对面,喊过那两声后便撑着青砖跳下了墙,他看着眼前的姑娘,第一次知道抬不起脚是什么感受。 踌躇不前,喜不自胜。 阿宁抬起头,心乱如麻。 身边的蔺锦书看阿宁突然站定,好奇的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前方,见是一个陌生的银袍少年,回过头来却见阿宁张了张嘴,再发不出声音来。 与记忆力那个躺在塌上生死不知的少年不同,眼前的薛敖是如此的意气风发。 他的眼睛很亮,像是囊括了北境霜雪和一川银河。 从阿宁走时的冬天到春和景明的上京,那双眼睛还是记忆里的炙热明亮,亮到橘日白野化成小蔼蔼山色,瞳孔里映出来的都是阿宁的相思与郁结。 他跑了过来,银袍滚着日光,勾住薛敖的脚踝,叫少年在平坦的道上踉跄,他只一双眼睛追着小姑娘,动也不敢动。 “我来了”,薛敖不敢眨眼,脸色有些苍白,沙哑的嗓音轻颤,“我可以、可以抱抱你吗?” 看阿宁不说话,他喘着粗气,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伸出手拢住失而复得的小姑娘。当闻到阿宁身上熟悉的青梨子甜香时,胸口处那个呼哧呼哧透风的大窟窿奇迹般的愈合起来。 “你身上的毒好了吗?”,阿宁阖上有些干涩的双眼,左手腕上的疤痕开始发痒,她伸手推薛敖,“我听闻,你同郭大姑娘已经...” “我没有!” 薛敖眼角微红,“我没定亲,阿宁,父王已经将她认作义女,辽东王府不会亏待她,我与郭家再无干系。” 薛敖与郭家的事在辽东早已的沸沸扬扬,远在上京的陆霁云自然也有所耳闻。 可他深知阿宁与薛敖情谊之深厚,心中恨极当时阿宁命悬一线却因着薛郭两家的事情被戳脊梁骨,一直有意瞒着阿宁。就算蔺锦书听闻辽东王府,但也不知薛郭两家的官司,故而阿宁至今仍以为两府重修旧好。 “布达图退兵之后的事我不知道,我当时...阿宁,我真的不知道!可我为何如此无用!为什么偏偏那时候倒了下去!” 阿宁想起那时薛敖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心中酸楚,偏过头不忍再看薛敖。 见她如此,薛敖急切地抓住她的手腕。 经久未见,小姑娘的腕子仍旧不足一握,但曾经的柔滑细腻却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指腹下的伤痕累累。 薛敖瞳孔放大,身体绷直,他像是绷断了脑子里的最后一根弦,快要攥不住掌心里那只瘦弱的手。 他轻轻摸着眼前这险些要了阿宁性命的伤处,指肚的茧再也无法抚平自己心里那个呼啸凛冽的大窟窿。 少年声音破碎,所有的骄傲与自尊都在这一瞬间彻底坍塌。他喃喃着,眼底的泪反射出乞求的光。 “你疼...陆霁宁,你疼不疼啊?” 阿宁摇摇头,她在上京里被养的极好,可眼下却不知如何对待薛敖。 好久不见、寤寐求之的薛敖。 阿宁眨了眨眼,她眼睛圆润,眸中都是不设防的纯稚,偏偏眼尾上挑,无端的带了些娇态。 “不疼的”,阿宁抓了抓手中巾帕,“你是真的来了吗?” “...我是。” 薛敖搂着小姑娘,任由清香从喉咙濡湿到心口,一片乱颤。 只是还未来得及说上句话,就听耳边清肃的破空声,他心神一紧,连忙将阿宁护在怀里避过。而后见一柄八尺长的红缨枪绕了个漂亮的枪花尖锐刺来,闪着寒光的枪尖就险险停在他眉心。 “你是何人?” 薛敖扯过阿宁护在身后,见来人是一位与他差不多年岁的少年郎,穿着窄身红袍,腰细腿长,容貌昳丽,心下顿觉熟悉。 又听那人怒极,咬牙切齿的低声骂道:“孟浪小儿,还不将阿宁给我,仔细老子掀了你的皮!” !!! “谢慈生!”。 听到这人嘴里说着‘阿宁’,薛敖忽然就福至心灵地将眼前这位生得俊俏的少年与幼时总是霸占着阿宁的狐狸精攥到了一起。 薛敖幼时时常发疯,每次在陆府受了气都会回王府折腾辽东王妃废了力气娇养的花,然后便被爱妻如命的辽东王转着圈的抽。 每当这时,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小世子就会揪着光秃秃的花枝,喊的声如洪钟——“谢缨这厮,可恶可恨,可打可杀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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