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泽州张氏恨他入骨,正欲取他性命。薛敖却恰好趁着此事,藏锋避权。 他来回地详读阿宁信中的逐字逐句,最近一段时日他没有收到阿宁的回信,只能看着手中雪白的纸,以解相思之苦。 吉祥端着一碗黑红的药走了进来,上浮的药味熏的他快哭了出来。 这太医院的人不是在蓄意捉弄吧?怎整些如此苦的药。 薛敖瞥见头上隐影,忙将书信收好,皱眉看向吉祥,“拿走!” 吉祥苦着脸,唉声叹气,“世子,再浇下去,王府的花草都要被药死了。” 薛敖看着他,吉祥打了个哆嗦,一股脑地将药喝了进去。 ——如斯酸苦。 见他这般囧样子,薛敖但是开怀大笑起来,骂他:“阿宁喝药时可比你痛快多了!不像你一般皱着个苦脸。” 吉祥嘴里都是挥之不去的药味,他忙摆手苦哈哈道:“我如何与陆姑娘一个女孩子比,况且属下又没陆姑娘那般好看。” 闻言薛敖满意点头,脑中浮现阿宁白软娇憨的脸,心中化成暖流,涓涓流至全身。 “她笑也好看,哭也好看,连瞪着眼睛骂我是傻子都好看的不像样。” 少年面若桃花,耳垂也跟着微红一片。 剩下的一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吉祥微不可闻,只见薛敖笑得肆意飞扬。 “你说,我怎么就那么喜欢她呢。”
第47章 天光 阿宁亲眼看见满江尸体的人间炼狱。 她与赵沅带着车马物资日夜兼程地赶到晋县时, 看到昏暗天色下的平陵堰,以为那上面飘着的是浮木,却没想那都是曾经活生生的人。 陆霁云苦笑着接她进房, 阿宁看到短短一天内, 她的兄长竟生了华发, 可陆霁云明明风华正茂的好年纪, 不由心里一酸。 兄妹二人坐在一起,却相顾无言,只觉得一开口就是晋县那刺目的血肉与灾祸在咽喉里叫嚷。 雨势越来越大, 像要把晋县吞了一般。 “阿宁,你不该来。” 陆霁云声音嘶哑, 他看着阿宁, 沉重道:“我身为渝州的父母官, 却叫晋县百姓遭此劫难,此乃大错。可你不该来到这里,为兄教过你,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你都忘了吗?” “我都记得的,哥哥”,阿宁握住他冰凉的手,轻声安慰:“我只是想陪着你, 一起熬过去。” 惊雷不停, 乱雨疯狂拍打着门窗。陆霁云却觉得从昨日起便由油煎生烹的心,终于平静了起来。 “我现在只后悔让你随我一同来了渝州。” 阿宁摇头, 正欲说些什么, 却见侍卫浑身湿透的在门外候命。 “大人,侯爷来了。” 陆霁云连忙站起, 眼中神色晦暗不明。齐天罡是蔺荣一手扶持上来的,此次前来怕不只是为了晋县百姓被淹一事。 “侯爷在哪?” 侍卫顿了一下,回道:“在平陵堰龙头闸那里。” 陆霁云眉宇紧锁,早在他始至此处时便叫卫兵将闸门关闭,那里现在水流湍急,随时都有冲毁岸堤的可能,蔺荣去那里做什么? 他拿起笔,与此时正在泽州的晏枭写了一封书信,言明如今渝州的情况,封漆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在署名处写了一个“愿”字。 愿天灾远离,百姓安乐,渝州百姓共渡难关。 传信间阿宁从屋内屏风后走了出来,她身量纤细,个子又是北方姑娘般的高挑,穿着一身小厮装也像是清秀腼腆的少年郎。 “哥哥,我们去吧。” 陆霁云点头应好,晋县情况不明,他不能让阿宁就这样就在这里,只有跟在自己身边才放心。 赵沅也在门外等候,见兄妹二人出来,先是看到阿宁眼前一亮,又想起那浩荡的江面,哀哀苦笑。 雨势稍缓,三人难得无言地坐在同一驾马车里,赵沅先开口问了陆霁云关于晋县的情况,听他说完后一拳捶在了车壁上。 “这帮该死的蛀虫!那接下来要怎么做?” 赵沅叹了口气,“天灾过后必有人祸,每次水患之后都会随之而来一场疫病,这才是最难办的。” 陆霁云凝神思索,少顷沉声开口:“瞻星使测算今夜过后便是转机,如今雨势看着极大,但降雨量却没有前几天那般严重,是时候开闸门泄洪了。” 赵沅点头,车子不知道硌了什么东西晃了一下,陆霁云扶住阿宁颠簸的身子,接着道:“至于疫病,我已向朝廷上书言明情况,七皇子那里也传了口信,想必不日会有医官来渝州。” 闻此赵沅松了一口气,暗道幸亏今年陆霁云在渝州,如若不然,渝州城恐遭大难。 太傅当时如此大费周章地教导其水利一事,想来也是因此。 等到了龙头闸处,只见蔺荣一行人正站在岸堤上翘首向下望去。 陆霁云即刻走上前,对蔺荣道:“还请侯爷将一干人等带离岸堤,此处危险至极。” 蔺荣半张脸露出神色不明的表情,半晌看向三人问道:“袁天罡那个废物如今身在何处?” “罪犯在大牢里”,陆霁云被风吹的眯起眼睛,“还请大人移步。” 一抬头,蔺荣身后竟是乌压压的人群,晋县的百姓也在这里望着接天般的水浪。 蔺荣看了他一眼,叫手下驱散围观人群,又看向陆霁云,瞳色幽深犹如水蛇。 “晋县一事我已知悉,袁天罡这人该打,陆大人将他交由本侯处置便好。” 他话说的轻巧,但其中不容置喙的意味却强势的很。 陆霁云身后是滔滔江水与浮萍般的尸体,他嗤笑了一声,冷硬拒绝。 “此事不劳侯爷费心,下官身为通判本就掌监察与水利,袁天罡与晋县的桩桩件件,鹤卿需得亲自交由朝廷,才算安心。” “况且”,他顿了一下,咬牙道:“袁天罡如此草菅人命,可知他如此怠职不是一天两天那么简单。无论是晋县,还是其他的无辜百姓,我都要他血债血偿!” 蔺荣见他油盐不进,半张脸上透出恼意,逼近一步。 陆霁云身后跟着的暗卫蓄势待发,阿宁也紧张地抓紧衣袖。 “陆大人真要做到此等地步?” 陆霁云眉梢微挑,眼角都是掩不住的恨意,一字一句道:“食君之禄,为人臣子,怎可包藏祸心。” 周遭忽然传来阵阵惊呼,阿宁猛地回头看去,原来是岸堤被冲毁了。 雨停了,可平陵堰却在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下不堪重负,岸堤被毁,溢上的水浪被卷起又重重拍在沿岸。 陆霁云脸色大变,厉声喊道:“开闸,快开闸门!” 几人应声跑下去,不过多时又浑身狼狈地跑了上来,抹了把脸痛声回道:“大人,打不开啊,那辘轳根本就转不动!” 陆霁云心中一跳,想起自己数日前曾拨款给袁天罡叫他务必修缮好闸门,现在看来他是将这笔钱银收入囊中。 是要将整个晋县毁了才甘心! “我亲自下去看看!” 他跟着太傅与机关匠师学了十年的水利时论,若论大燕精通此事着,无人可出其右。陆霁云说完便要跟着那人下去,却被阿宁一把拽住。 “阿宁,你放心...” “不行!”,阿宁红着一双眼,不知为何心中乱跳,不安至极,“哥哥,还会有别的法子的。” 陆霁云见小姑娘眼睛都红了,叹了一口气,强势推开阿宁的手。 “渝州正值卧壑困霜之时,必须有人立于风雨中担起这儿的腐朽与希望。” “阿宁,为兄是官,不可躲。” 见阿宁仍旧执拗地挡在身前,他将小姑娘推到赵沅的怀中,沉声嘱咐:“你必护好她。” 赵沅应下,陆霁云摸了摸阿宁的发顶,头也不回地朝前而去。 明明雨歇风停,阿宁却好像在他脚下看到一条蜿蜒绵亘的水路。 几道暗影随他而动,又消失在水中。 陆霁云到了辘轳那里才知道,原来卡扣缺少八成以上,这般样子能关上已是大幸,如何能再转动。 他喊人拿来锤具与油,动作娴熟地在齿轮上砸凿涂抹,又喊人在凸角上绑上细绳,反向轻轻拉了一下,察觉到轮轴可动时心下一松。 陆霁云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庆幸这辘轳没有破损到关键部位。 他回身,正要喊人回去时,却见身后跟着的几人将手中用来砸器具的锤子高高扬起,陆霁云忙伸手抵挡,却被其中一人逮至身前,按住他的双手—— “啊!” 凄厉的叫声回荡在闸门处,几息间便被奔涌的水声湮没无闻。 他额头都是汗,双手痛的无法动弹,软趴趴的垂落下去。 “你既然想为这渝州城的人要老子的命,就怕你看看你有多自作多情,帮了群什么人面兽心的畜生!” 竟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偷跑出来的袁天罡。 陆霁云面色惨白,被袁天罡抓着奔至岸堤下的豁口里,他嘴里塞着汗巾,手臂痛苦地痉挛着。 他就在阿宁他们脚下,自然能听清楚岸上人的动静。 “陆大人怎么还没有回来?是不是闸门关不上啊!” “那要怎么办?不是说陆大人无所不能,治水最为大燕之首吗?” “怕不是浪得虚名,被他这么一搞,我们都要被害死了。” 陆霁云心下发凉,不光是为着百姓的冷言冷语。更是因为闸门已经修好,如今却无人可拉,这样下去,晋县迟早被淹。 “报!侯爷,龙头闸已经修好,就等着您下令开闸门了!” 百姓的喜呼声顿时充盈入耳。 “我兄长呢?那我兄长在哪里!” 陆霁云心头一酸,是阿宁。 阿宁指尖泛白,抓住那人厉声质问:“陆大人在哪里?你们不是一起修缮闸门了吗!” 陆霁云听到那人哭着回道:“陆大人修好闸门后就....” 四下寂静,皆听着那人大声哭喊,“陆大人不幸落水了!” 阿宁面色骤然惨白,如遭雷击。 怎么可能?! 她的兄长十五岁便献策治理南方水患,如今怎么可能会折在一个小小的平陵堰中。 “你骗人!”,她将那人推倒在地,疾声质问:“他在哪里落水,怎的刚一修好闸门就能落水,你明明就在扯谎!” 蔺荣皱眉,阻止道:“陆姑娘,我知道你担心陆大人的安危,但眼下最要紧的是晋县万千的存亡。” 阿宁冲到他面前,素来娇软的脸上都是勃然怒气,她看着那半张可怖的青面,扬声厉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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