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你手下人害得无数百姓丧命,如今龙头闸失修,侯爷掌管渝州多年,怎么会不知一堰之闸有多至关重要,眼下不问责自己,竟要我兄长为你手下人抵命吗!我兄长不顾自身安危,为侯爷擦净身后脏事,你们哪来的脸劝我心怀大义!” 蔺荣被骂的面色微沉,他看着张牙舞爪的阿宁,心道这倒是一个表里不一的小姑娘。 他状若可惜地叹了口气,“陆姑娘,若再不开闸,陆大人的努力就要付诸东流了,你也不忍众人黎民为你而赴死吧?” 阿宁恶狠狠地看着他,如此这般怎能不知道一切都是蔺荣的诡计。 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周遭百姓窃窃私语,渐渐地,人群中有几人大声附和,那声音也随之大了起来,阿宁与堤下豁口内的陆霁云都听的一清二楚。 “他们当官的吃俸禄,不就是这时候用的吗?怎么现在不说大仁大义了。” “谁说不是呢?眼下那姑娘怕不是要我们所有人给她兄长抵命吧?” “可又没人叫那位大官下去,找几个工匠修好不就得了,偏得自己下去显个仁厚。如今倒好,送命了吧!” 阿宁瞪向人群,喉咙处剧烈跳动了起来。 他们怎么能、怎么能如此的狼心狗肺,糟践她神仪秀朗的兄长? 那些人见阿宁面露凶意地看过来,本还介意自己有着忘恩负义,却在身边人的鼓动下心头一颤,生出了些破罐子破摔的蛮意,跟着其他人一起喊了起来。 “开闸,开闸!” 震耳欲聋的叫喊声打的阿宁脚下踉跄,她张嘴斥阻,却发现自己像只蝼蚁般被湮没在这“仁善”的声浪中。 “陆姑娘,你看,此乃民心所向啊。” 蔺荣轻飘飘的嗓音回荡在耳边,阿宁呆呆地看着他,见这青面獠牙的高大男人沉声吩咐:“开闸门!” “不——!” 龙头闸被打开了。 城中的积水铺天盖地地朝外奔涌,震的岸堤上都在轻微摇晃。 阿宁尖叫着朝前跑,被赵沅紧紧困在怀里。 “哥哥..哥哥!” 她跪在地上,看着翻涌的黑涛盖过渠堤,陆霁云的身七鹅群八爸三另七绮吴伞六吃肉停不下来影消失无踪,她抓着赵沅,无助的哭喊着:“求求你,救救我哥哥!” 赵沅心生痛意,不忍再看。 蔺荣瞄了她一眼,回身小声吩咐手下,“陆姑娘悲戚难耐,病倒在晋县,被蔺侯府接回渝州城养病,无法外出。” “属下遵命。” ...... 两道暗影跳在堤下的各豁口上,纷乱的逃出这片恐怖的水域。 “这下怎么办?陆大人出了事,殿下定要责备我们办事不力。” 一人看了眼陆霁云垂落的双手,打了个寒颤,“没办法,这平陵堰太过凶险,蔺荣又是铁了心的要陆大人死,这样能留住一命已算幸事。” 他们二人是晏枭留在陆霁云身边暗卫,适才在堤下豁口处找到陆霁云时,袁天罡正欲除之而后快。万幸手疾眼快地将那几个行凶之人踢到了水流中,才将陆霁云带了出来。 “可是”,他看了眼陆霁云惨白的面色,惋惜道:“这若是你我便也罢了,可他是新科状元陆鹤卿啊,这手被砸成这样,日后能拿的起笔都难。” 几声叹息化成云烟,吹进陆霁云的耳朵里。 他恍惚间坠入仙境,白蒙蒙的一片叫他看不清前路,只听到缥缈的声音自远方传来。 都是晋县百姓的嗡嗡耳语。 他的双手忽然剧痛无比,脑中清明万分。 “陆鹤卿,沈博绝丽,浮云载笔。” 这位承载无数文人墨客期望的文墨翘首,在一场大雨中辨不清是非、道不明因果。 鹤卿公子的字,游云惊龙,铁画银钩。有好书法的南商为求其一字,豪掷千金,更有甚者远渡万里为亲瞻那举世无双的绝顶行书。 可一场大水过后,世上再无一字千金。 他的双手无法提笔,大燕等了近百年的文曲星,落于泥水,近似破碎般的恸哭于信仰之下。 而他留下的最后一个字,是“愿”。 愿风调雨顺,政通人合,愿万物安靖,海清河晏。 愿十几年的寒窗苦读付诸我社稷,充盈我庙堂,云鹤官卿可一展抱负。 然而—— 他守护的城池,满目疮痍,冷眼旁观;他许佑的百姓,弃他于一场大水中,分崩离析。 陆霁云读过那么多的书,却从未读懂过人。然后人们用一场惨烈的灾事教会了他,什么叫人心。 燕景三十四年,大燕第一位三元及第的少年天才,惨烈又可笑地跌落在一场大水里。 ...... 上京中州忽然爆发疫病,都说天灾过后必有疫病,但眼下的情况却叫薛敖都忍不住皱眉。 太医说这病叫“霍乱”。 乱于肠胃,病飨呕泄。 一开始众人只以为这是普通的腹泻,只抓了调养肠胃的药喝着,可却毫无效果。渐渐地,腹痛转筋,手足冰凉,一个身强体壮的壮年男子竟能脱水而死。 太医院的众医官已经熬了几个大夜,却对此病状一筹莫展,而且霍乱极具传染性,短短几日就叫上京铺患一片。 医馆的石帆与雄黄已经供应不上,便连皇宫的井内都是一股广藿香的辛辣味。 北司内也有人病倒,薛敖与谢缨每日带着禁军兜巡城内外,以维皇城秩序。 翌日,谢缨正持枪挑落北司牌匾上的残花,却见项时颂一脸肃重地自街角处奔来。 谢缨皱眉,问他:“出什么事了?” 项时颂见他一身红衣,虽是面色严肃,但仍像个偷腥哦狐狸,暗骂几句得天独厚。 他低声问道:“你猜我看见谁了?” “不说就滚。” “...真没情趣”,项时颂嘟囔,又凑首道:“是张幼栎,我见他被内监带进了宫中。” 谢缨看他,“你确定没看错?” “我跟了一句,怎么可能看错!” 谢缨转头就走,将重黎扔到项时颂怀里,撞得他胸口闷痛。 “你做什么去?” “找狗。” 连着近半个月的大雨终于停了,即便是上京疫病严重,但大好的天气也能叫薛敖心生喜意。 只有雨停,驿站车信才能畅通,他已有十五天没收到阿宁的消息。 他又等了一天,却不是阿宁的来信,等来的是渝州的情势。 陆霁云溺水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薛敖心头猛跳,忙遣人打听阿宁的近况,却得知她身心俱疲,病的人事不知。 而傍晚时收到暗卫的线报愈发叫他心下难安。 那张纸条残缺不全,只余两个字能看清楚,却让人深知情况不妙—— “危急。” 第二日景帝在朝堂上言明此事,说到陆霁云溺水时顿住,长叹一口气。 众朝臣不敢多言,帝师也是一副担忧至极的样子。 薛敖与谢缨齐步上前,均道自己可领兵前往渝州驰援,景帝看着座下二人,倒是有些犯难。 如今北司掌管皇城安卫,大小事务离不开人,最后是薛敖说自己水性比谢缨好,这才抢过了这差事。 谢缨凤眸微瞪,万万没想到这厮在天子面前还能如此口吐狂言。 这旱鸭子竟如此的不要脸! 他早朝之后提着长枪与薛敖厮杀了一番才算消气,看薛敖得意的摇头晃脑,真担心自己忍不住一□□死他,匆匆往北司大牢而去。 谢缨嫌恶地踢了踢地上的张幼栎,问一旁的人,“他今日可有说?” 见人摇头,他踩着张幼栎的右脸将人捻醒。 这人贼眉鼠眼地从皇宫里一出来便被他抓到了北司,不过一向软骨头的公子哥儿几日来却咬紧牙关,怎么严刑逼问都不说。 “咳咳...”,张幼栎吐出一口淤血,抬头笑了出来,“谢缨啊。” “嗯,是我。” 谢缨俯视着他,昳艳生姿的脸上满是恶意。 “你怎么从辽东逃出来的?来这里做什么?进宫见什么人?” 张幼栎在他脚下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谢缨眉宇紧锁,蹲下来掰过张幼栎的脸,却见他七窍流血,一副将死之相。 他呼哧呼哧地费力喘息,像只恶鬼一样笑着。 “你很快..很快就会知道了,会后悔的...” “你们都会...后悔的!” 他吼完,像只死鱼一般瘫在地上,脸上散发出阵阵恶臭。 项时颂捂住口鼻,问沉默不语的谢缨,“慈生,这是什么毒,怎的如此惨状?” 谢缨嗓音低沉,看着地上一团血肉不知在想着什么,“是乌头。” 薛敖等不及了,当天傍晚便整顿一对禁军精锐,连夜赶路。 苍茫夜色下,银袍少年自山色惠惠下打马而过,只留下震落的树叶与月影。 自从收到陆霁云失踪的消息后,他便心神不宁,阿宁这么长时间没有消息,暗卫的线报也如此蹊跷,薛敖恨不得现在就飞到渝州。 薛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启程的第二日,景帝病倒在床,且霍乱来势汹汹,不过两日就叫这位精干的帝王招架不住。 皇城内外人心惶惶。 继而有大凉亓仙师说以雪渠心炼丹可结霍乱,可天下之大,神花难寻。 蔺太后极为信任这位亓仙师,立马派人天涯海角网罗雪渠花所在。 然后自皇宫传出的一条消息却叫世人大惊。 辽东陆家的小女儿,生来体弱,本应在去年冬日便命丧黄泉,却因食了雪渠花心而祛除沉疾,如今身子安好,与常人无异。更有人说她吃了神花,可长生不老,羽化飞仙。 这条消息如同长了腿一般散播在大燕境内。 与之同来的是越来越严重的霍乱,于是有人开始叫嚣,要大凉丹师拿人入药。 此言论过于惊世骇俗,却在上京与中州疯了般的传扬,谢缨杀了许多人也挡不住悠悠众口。 他忽然恨极了自己此时的无力,素来自负的少年也会寄希望于薛敖身上,叫他早日带走阿宁,去一处安全的地方。 ...... 大雨过后,渝州百废待兴,大家忽然记起失踪的陆霁云,纷纷哭着要去找他的尸首,完全没有那日冷言冷语的样子。 可霍乱却打乱了他们自我感动的哀悼。 还有那条惊世骇俗的传言。 渝州比邻大凉,丹师众多,不知是从谁开始,也在说阿宁一副仙姿玉貌的模样,看样子就会长生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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