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定北侯府的事情过后,锦杪对他人的触碰变得尤其敏感。那日的事,她虽毫无印象,但也能想象出个七八分。略微一想那些画面,她就浑身难受,顿觉身上脏死了。 锦杪这会儿也没了困意,让婢子备水沐浴。 沐浴时,娇嫩白皙的肌肤被搓得通红,可锦杪觉得这样还不够,她愈发使劲,直到搓破出血,才肯罢休。她疲惫地靠着浴桶,歇息片刻后,自行更衣出了湢室。 从定北侯府回来后,锦杪沐浴更衣都不再要人伺候。 夜风钻入寝殿,引得烛火摇曳,人影幢幢。层层叠叠的纱幔后,金丝楠木拔步床前,有一道身姿挺拔如松。 锦杪没有理会,径直走过,却有一条胳膊伸直挡在了她面前,让她不得不开口同裴臻说话,“不让我吃,还不让我睡了是吗?” “殿下的手。” 手怎么了?锦杪低头才发现自己手背有几条抓痕,想来是刚才沐浴时,情不自禁弄上的。她捏着袖口遮住那几条抓痕,道了句无妨,便继续往前走。 裴臻却没有把胳膊拿开的意思,锦杪不解地把人盯住,“还有事吗?” 少女明眸皓齿,本该如那骄阳一般,灼灼生辉,而今眉眼间却多了忧愁与伤感。白日里瞧不见,夜里便会悉数浮现,它们会化作一个牢笼,将少女囚在其中,无声折磨。 自桃月离开后,裴臻发现锦杪白天和夜里的状态是两个极端,他很担心她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于是裴臻试探性地问道:“殿下,你说人为什么要活着?” 突然问这个做什么?锦杪觉得莫名其妙。 难不成是因为她一天没理他,让他觉得活下去没意思了?很显然,这是不大可能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活着的理由。” “殿下的理由是什么?” “我怕死。” 锦杪脱口而出,见裴臻笑了,她叉腰瞪圆了一双杏眼,“笑什么笑?给我严肃点。” 裴臻心里松了口气,他端正态度,问:“殿下可怕疼?” “怕啊!我还怕苦!”锦杪回答得毫不犹豫,一想到这两种滋味儿,小脸登时皱出了包子褶。 突然想到什么,她立马垮下脸,“你问这个,该不会是想整我吧?” “殿下何出此言?” 裴臻皱眉,他突然很想掰开面前的小脑瓜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怎么就觉得他会整她? 锦杪眨眨眼,“因为我说你是负心汉,你不服。” “殿下……”裴臻无奈,他始终不明白自己当初的实话怎么就换来了一个负心汉的头衔。 “看吧,你就是不服。”锦杪摊开手,耸耸肩。 裴臻深感无力,“殿下,奴才不是不服,只是觉得其中有误会。奴才与殿下不过只见了两次,怎就成了负心汉?” 是只见了两次没错,但信可写了数十封,全都在箱底压着呢,锦杪真想把它们拿出来全砸裴臻脸上,看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可她不想再为这件事动怒,也就罢了。 锦杪打了个呵欠,岔开话题,“我困了。” 裴臻知晓她这是不愿多说此事,遂也不再继续,从怀里取出一盒药膏递出去,“殿下擦了药再睡。” 锦杪拿过药膏走了两步,忽又停下回头看,“你怎么随身带药?” “习武之人,随身带药是习惯。”裴臻回答得很自然,眼神却有些不自在。 锦杪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如果你耳朵没红得像是要滴血,我差点就信了。” 裴臻呼吸一窒,陡然觉得整个人烧了起来,偏偏这时候少女还一本正经地说:“这下连脖子也红了。” 他慌忙垂首,“殿下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奴才就先退下了。” “下去吧,吹吹凉风降降温。”锦杪忍着笑,她是真没想到一向端方自持的人原来这么容易害羞。 裴臻脚下步伐迈得快,一不留神让门槛给绊了一跤,差点整个人就摔在了地上。 锦杪瞧着,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 近来南方暴雨频频,致使多地洪灾爆发,涪县就是其中之一。 锦杪已有多日不曾收到小十五的来信,她每日在佛前为小十五祈祷。终于在一个月过去后,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阿姐,我回来了!” 锦杪忙从佛前起身,顾不上跪麻了的腿,跌跌撞撞往外走。可当她看见人,蹙眉放慢脚步,试探性地喊了一句,“小十五?” “阿姐!” 只见那浑身脏污,蓬头垢面,唯一双眼睛干净的人朝她奔来。 锦杪太阳穴突突跳,立马往旁边一躲,叫人扑了个空。 穆锦泽感觉到阿姐嫌弃他,委屈地撇下嘴角,难受道:“阿姐,我是你最疼爱的小十五啊!人家可是差点就再也见不到阿姐了!” 说着,穆锦泽两眼泪汪汪地凑了上去。 吓得锦杪直接跑开,“你先沐个浴,等会儿阿姐再抱你!” 穆锦泽这一路,历尽艰辛。他回到帝京的第一件事就是见阿姐,完全忘了自己是个什么状态,此时低头一打量,他也开始嫌弃自己了。 沐浴了足足半个时辰,穆锦泽才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当他看见铜镜里的自己,整个愣住。 这人又瘦又黑,谁啊? 愣了半晌,穆锦泽也没接受自己大变样的事实,他红着一双眼睛转过身,“阿姐,我好难看。” “哪有?小十五明明更好看了。”锦杪抱住小哭包,摸摸小哭包的脑袋瓜,“我的小十五就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那我和他比起来呢?”穆锦泽吸了吸鼻子,伸手指向裴臻。 锦杪觉着小十五这一趟出去,好像没什么长进,都不知道什么叫做自取其辱。 “阿姐你根本就是骗我的!” “阿姐哪儿有骗你?” 穆锦泽抹了一把眼泪,鼻子一哼,“那你为什么不说我比他好看?” “他是奴才,你跟个奴才比什么?”锦杪捏了捏现在没什么肉感的小脸,心疼地叹了口气,“跟阿姐说说,你这一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说差点就再也见不到阿姐了?” 穆锦泽心里清楚自己不如裴臻好看,可他没想到阿姐连哄他一句也不愿意,看在是他阿姐的份儿上,就不跟她计较了。 穆锦泽开始回忆近来发生的事情,“洪水淹了大半个涪县,百姓都忙着逃离,可是我不行,我得留下来和官府一起抗洪救灾。 记得那是我出去帮忙的第三天,不知道是谁推了我一把,然后我就掉进了河里,河水湍急,我很快就被冲走了。幸好后来遇见一棵树,我及时抓住,然后就在那儿等人来救。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有人来。 于是我只好等水流不那么湍急,凫水到岸上。我想着自己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是无论如何也不要回去了,然后我就想办法回帝京。阿姐,我不想再出去了,我好怕自己会死在外面。” 说到后面,穆锦泽眼里又蓄满了泪水。 锦杪也跟着红了眼睛,她差点就再也见不到她的小十五了。 圣上看重小十五是好事,可如果代价是小十五的性命,那大可不必。 穆锦泽劳累数日,整个人疲乏得很,如今放松下来,没多久就睡着了。 随后,锦杪入了宫,将穆锦泽这一路的遭遇禀告给圣上。 圣上从奏章里抬起头,看向底下跪着的人,“你怀疑有人故意为之,可有证据?” “儿臣虽无证据,但儿臣觉得皇子失踪是大事,不该无人寻找。”锦杪低着头,道出心中猜测。 过了几息,圣上将手中奏章扔在御案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动静,“穆锦泽是个什么德性,你比朕更清楚。依朕看,他就是贪生怕死逃了回来,跟你撒了个谎。你也知道皇子失踪乃是大事,怎会无人寻找,由他自己跑回帝京?分明是穆锦泽做了逃兵!” 锦杪想解释,却又不知该怎么说,她相信小十五,可她拿不出实实在在的证据,此刻就是说多错多。 这一趟,或许她不该来的。 好在圣上后面只是罚小十五闭门思过一个月,没让小十五立马回去。 可是一个月过后,圣上还是将穆锦泽派去了南方,命他将功补过。 锦杪得知此事时,人已经离开帝京了,很显然圣上这是故意瞒着她。 此后的日子,锦杪每天就两件事,入宫陪母妃,为小十五祈祷平安归来。 这日入宫,锦杪路过秋阑宫,发现诸位皇姐皇妹都在,个个神色凄凄,一问才知十九公主昨天夜里殁了。
第14章 闻言,锦杪有些失神,眼前的秋阑宫仿佛被覆盖上了一层刺眼的红色,同十九公主出嫁那日一般,死气沉沉。 而造成这一切的,是她们的亲生父亲。 诸位公主为十九公主感到悲哀,何尝又不是在悲哀她们自己? 锦杪不觉得自己与她们有什么不同,她始终相信圣上给予自己的殊荣,终有一天是要还回去的。 玉辇继续往琼阳宫去,锦杪却没了来时的好心情,眉蹙青山,眼颦秋水,素手扶额,心上像是被什么压着,让她呼吸难受。 环顾玉辇,四面围着,仿佛囚笼。锦杪檀口微张,喘了两口粗气,急促地命人停下。 裴臻立时掀开玉辇的珠帘,将另一只手递过去,冰凉的玉手搭在他的手背上,不过一转眼,掌心就裹住了他的手腕,就好像溺水之人抓到浮木般,攥得牢牢的。 下了玉辇,四面依旧还是围着,这个囚笼更大,可也更加令人喘不过气。 前面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甬道,宛如不见底的深渊。 锦杪抬头,发觉天变小了,原本无边无际,现在就那么一小块儿。 她从前怎么没发现?如今是越看越觉得皇宫里的天真小,外边的人羡慕这宫墙里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殊不知其实是个囚笼。 在自由面前,荣华富贵算得了什么? 昔日在外游山玩水的日子,锦杪此时此刻怀念极了,也不知她还有没有到外面去的机会。 许是以往都乘玉辇到琼阳宫,今日一走,才知这条路真的很漫长。 锦杪到琼阳宫时,芳岁嬷嬷刚伺候徐贵妃睡下。少女神色憔悴,迈着轻缓的步子走去床边看自己母妃,这边芳岁嬷嬷命宫人去将安神茶端上来。 这些天,锦杪日日入宫,母妃的作息,她已是熟记于心,往常这个时辰,该是坐不住的才对。 她轻手轻脚离开床边,小声问芳岁嬷嬷:“嬷嬷,母妃今日可是哪里不舒服?” 芳岁嬷嬷叹了口气,“娘娘本来玩儿得很开心,得知十九公主没了,娘娘突然性情大变,哭着喊着说自己孩子没了。商大夫来瞧了,说娘娘能想起自己有孩子,这是恢复正常的征兆。娘娘喝了药,便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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