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韫眼底还带着青黛,但她却摇摇头。不睡了,她睡不着。 青芷唤人打水来服侍沈知韫更衣。待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沈知韫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无事可做了。 平日她可以去见王淑慧,但这会儿王淑慧在宫里为昭宁大长公主侍疾。沈知韫沉默须臾后,起身去了画室。 原本沈知韫是想作画的,但她心绪不宁压根落不下笔,到最后索性便改成了练字。 待一张字练完之后,外面天色已是大亮了。 如今定北侯府只剩下沈知韫与程枝意妯娌两个人,所以她们二人一起用饭,一起处理府中的琐事,只是沈知韫会时不时出神。 大理寺那边一直说在查,但始终没查出来个子午寅卯出来,沈青鸿那边也没有消息。青芷生怕沈知韫着急,不住劝慰道:“夫人,咱们再等等,大公子一定能还二公子清白的。” 沈知韫没说话,只让安平打听朝堂上的动向。 果不其然,之后陆续便有朝臣上奏,说天子脚下,贺令昭竟然敢这般蛮横伤人,简直是目无法纪,请求陛下严惩贺令昭。但同时也有不少朝臣持反对的声音,说此案尚未查清,不能光凭裴方淙的一面之词,就要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定贺令昭的罪。 就在两方人马吵的不可开交时,贺令昭突然高热不退兼浑身抽搐喘不上气。 大理寺卿瞬间被吓了个半死,他一面派人去请大夫,一面连滚带爬进宫去向明宣帝禀报此事。 明宣帝当即派心腹带御医去替贺令昭看诊。 御医回来说,贺令昭身体本就虚弱,兼之入秋牢中潮湿阴冷,才致贺令昭旧疾复发。 明宣帝闻言,当即便下旨要放贺令昭回定北侯府休养,有朝臣立刻反对,说贺令昭如今是嫌犯,这于理不合。 “刘大人也说了,贺二公子是嫌犯,如今并无证据定贺二公子的罪,他既身体有恙,为何不能移回府里休养?再说了,如今定北侯与贺大公子正在北境与羌无人作战,而大理寺却仅凭裴方淙一面之词,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将贺二公子关押在大理寺之中。这传出去,就不怕寒了戍边战士们的心么?” “竖子休要偷换概念!这两者岂能一概而论……” 眼看两方人马就要吵起来时,明宣帝直接冷声道:“够了!” 众朝臣顿时噤声。明宣帝直接下旨,放贺令昭回定北侯府,让太医一同跟着去。 原本还想反对的朝臣,见素来和善的明宣帝满面冷色,他们顿时不敢再触明宣帝的逆鳞,只得嗫喏着闭嘴了。 而原本在宫中养病的昭宁大长公主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当即火急火燎的赶回了定北侯府。 贺令昭是被大理寺的人抬回来的,他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群太医,看见那一幕时,昭宁大长公主差点就晕过去了。 “婆母!!!” “祖母!!!” 王淑慧与程枝意一左一右扶着昭宁大长公主,才没让昭宁大长公主晕过去。 太医们进进出出了好一会儿,最终裘太医来昭宁大长公主面前:“二公子的身体本就比常人虚弱,兼之大理寺监牢中阴暗潮湿,才致他旧疾复发,臣已为二公子施过针了。” “那二郎可有性命之忧?”昭宁大长公主急声问。 裘太医闻言,下意识朝床畔看了一眼,然后含糊不清道:“臣尽力而为。” 说完,裘太医行了个拱手礼,便去旁边与其他太医商量药方了。而昭宁大长公主看着躺在床上,面如金纸的贺令昭,顿时泪如雨下。 很快,太医们便将药方商量好了。裘太医常年为贺令昭看诊,所以煎药与留守在定北侯府一事便交给他了,其他太医则回宫去向明宣帝复命了。 沈知韫坐在床边,看了看泪人似的昭宁大长公主,再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贺令昭,只得起身走过去,轻声劝慰着昭宁大长公主。 但昭宁大长公主现在眼里只有她的宝贝孙子,她什么都听不进去。 沈知韫只得无奈的站在一旁,去安慰也悄然在抹眼泪的王淑慧。 眼看着月亮都出来了,贺令昭仍没有醒来的迹象,昭宁大长公主还打算在这里等,却被王淑慧她们一行人好说歹说给劝走了。 走到门口时,王淑慧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贺令昭,然后拍了拍沈知蕴的手:“阿韫,今夜就辛苦你了。” “婆母,您和祖母保重身子,二郎这边你们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王淑慧点点头,然后与程枝意一道扶着昭宁大长公主走了。 沈知韫让回来之后,让侍女们也下去歇息了。待关门声响起之后,沈知韫才走到床边时,手腕骤然一紧,下一瞬间,她整个人便直直朝床上跌去。 “唔……”她的惊呼声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已经被人堵了个严严实实。
第六十一章 虽然早知道贺令昭是在装病, 但他突然这样,是沈知韫没想到的。沈知韫当即抬手想将贺令昭推开,却被贺令昭攥住了手腕。 直到沈知韫都快喘不过气了,贺令昭这才将她放开。 沈知韫恼怒瞪了贺令昭一眼, 拍开贺令昭伸过来的手, 自顾自从床上坐起来, 抚平被贺令昭弄乱的衣裙。 “反正就要睡觉了,你现在把它抚平,等会儿还是要脱的。”贺令昭小声嘟囔。 沈知韫一个眼刀扔过来, 贺令昭这才讪讪闭嘴了。 沈知韫不放心看了贺令昭一眼:“你真没事?”浑身抽搐和喘不上气可以装,但发热不能装。 “真没事。”说着, 贺令昭抬手揽着沈知韫,两人一同躺在床上,小声道,“我就是心里不爽, 裴方淙那条疯狗,红口白牙的污蔑我,凭什么我就得待在牢里受苦,哼,我偏不如他那个伪君子所愿!” 他自幼身体不好, 如今又没有证据能定他的罪, 一旦他身体抱恙,自然就可以顺理成章离开那里。 贺令昭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让他平白无故去蹲大理寺监牢, 确实是委屈他了。 他们两人相互依偎着躺在一起说了会儿闲话之后, 沈知韫同贺令昭说了自他入狱之后,朝臣们对此事的反应。 贺令昭冷笑一声:“魏琤那个狗东西, 还真与裴方淙那条疯狗是蛇鼠一窝呢!” 沈知韫闻言猛地一惊,她立刻撑起身子看向贺令昭。 “你的意思是,裴方淙诬陷你这事,其实背后是四皇子指使的?” “以我对魏琤的了解,就算不是他指使的,此事也跟他脱不了关系。”毕竟魏琤和二皇子都在拉拢他,上次他们打过那一架之后,魏琤便清楚贺家绝对不会站到他那边去。那么魏琤也绝对不允许,贺家站到二皇子那边去。所以此番他甫一被下狱,二皇子便唆使他的那些狗腿子,开始在朝堂上上奏,想尽快将他的罪名定下来。 “可魏琤这么对你,就不怕父兄他们记恨他?” “我爹那人说好听了是恩怨分明,说不好听了是铁面无私。若这次裴方淙能咬死我,那么即便这事出了之后,我爹也不会记恨裴方淙,反倒还会转头来斥责我。”而这件事,魏琤又全程在暗地里针对他,所以贺承安不会算到他头上来的。 看着贺令昭自嘲的模样,沈知韫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贺令昭,你……” “嗐,我没事。其实说起来,也怪我自己不争气,从前成天游手好闲的没个正形,我爹才会觉得我烂泥扶不上墙,遇事了就不分青红皂白的呵斥我。如今我已经改好了,希望我爹下次回来的时候,多少能觉得欣慰一点吧。” 贺令昭重新在贺令昭身侧躺下,然后环住贺令昭的腰:“会的。” 贺令昭拍着沈知韫的后背,他不想让沈知韫沉溺在这种低落的情绪里,便笑着转移话题:“不过你放心,魏琤蹦跶不了多久了。” 沈知韫茫然抬眸。 “皇伯伯这人虽然素来仁义,但却并非全然没有脾气。此番我入狱之后,魏琤就命他的人上蹿下跳的欲置我于死地,但他却忘了,现在坐在龙椅上的是皇伯伯,能掌握我生杀大权的也只有皇伯伯。” 而魏珩迫不及待想置他于死地这一点,犯了明宣帝的忌讳。 贺令昭说完之后,见沈知韫眼神奇怪望着他,他便低头在沈知韫眉心上蹭了蹭,笑着道:“你夫君我是纨绔不假,但我只是学问差了点而已,其他的人情世故察言观色,我可会的一点都不比旁人少。”不然为何这些小辈里,明宣帝最疼的是他呢! 沈知韫没说话,只是将贺令昭抱紧了几分。 贺令昭在她发顶上落下一吻:“好了,快睡吧。”沈知韫眼底的青黛很重,显然自他入狱之后,她应当一直没有睡好。 其实不止是沈知韫,贺令昭他自己也没睡好。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进大理寺监牢。虽然那里被大理寺卿刻意让人收拾过了,但贺令昭总觉得,即便燃了熏香,也没能熏走那股潮湿的霉味。 如今软香玉在怀,他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第二日用过早饭之后,昭宁大长公主与王淑慧又过来了,见贺令昭虽然面色还是有些苍白,但人已经清醒了,昭宁大长公主这才松了一口气。 之后裘太医与大理寺卿陆续过来。 裘太医是来为贺令昭看诊的。贺令昭的身体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此刻看着贺令昭面色苍白,神色虚弱的模样,饶是见多识广的裘太医也不禁抽了抽嘴角。 “裘太医,二郎如何?”昭宁大长公主问。 裘太医收了脉枕,躬身道:“二公子体虚气弱,需好生卧床静养。” 昭宁大长公主应了,裘太医便立刻下去开药方了,站在一旁的大理寺卿正欲开口时,昭宁大长公主已经居高临下道:“崔寺卿,本宫的孙儿被你们关押在大理寺已三日有余了,你今日过来,可是找到了真凶,前来还他清白了?” “啊,还尚未寻到真凶。”崔寺卿面色尴尬,“下官今日前来,是想再问二公子几个问题。” 躺在床上,虚弱的喝汤都要人喂的贺令昭,转头有气无力道:“崔寺卿,我知道的,在入大理寺时,便已经悉数都告知于你了。无论你来多少次,我还是那句话,裴方淙胳膊被人打断一事与我无关。咳咳咳咳,崔寺卿与其整日来盘问我,倒不如去找裴方淙问问,他为何要污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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