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惠王登基称帝,这惠王府就一直闲置,若说府上真住着谁,那只能是被褫夺封号的景阳公主。 公主被废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守城的侍卫自是有所耳闻,当即卑恭谦顺了些,谄笑道:“原来是景阳公主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泰山…” “我已不是公主,今日出城只是为了迎夫君回家,还望大人行个方便。” 上阳郡一行如同深渊薄冰,景阳早就练了一副处变不惊、从容不迫的心态,相比之下,眼下这般倒是小场面了。 她先表明自己不是公主,直接断了护城侍卫阻拦的理由,又仗着皇兄的恩宠,料想他也不敢为难。 果然,那侍卫连连称喏,并让出一条路,亲自牵马送出城。毕竟宋德元公公亲自送她回府,就说明了皇帝的态度。 出了上京城,颠簸小半日,马车便驶进了辛阳郡。 辛阳郡占地不大,却因毗邻上京城而极其富庶,街上熙攘往来,车水马龙,两旁商铺林立,商贩叫卖声不绝。 马车速度慢了下来,市井百态映入眼帘,是景阳从未见到过的人间烟火,她微微张着樱桃小嘴,眉心紧蹙,一会儿眼皮发紧,一会双眸低垂… 秋芜觑着她的样子,安慰道:“市井百态,什么事情都会发生,公主见得多了,自然就不觉得怪了。” 如果去洪福寺不是仅此一条路,她一定掉转车头,不让公主触景伤情,想起最不堪的过去。 她有意拉上车上的纱幔遮挡视线,但景阳拦下她,手中紧紧攥着纱幔,看着闹市中的疯女人,犹如看着曾经的自己。 不远处,一个孤弱无助的女子冲入人群,在人群中跌跌撞撞,一路疾奔,满眼惶恐。 身后穿着缁衣的壮汉追得紧了,她心生一计,扯开嗓门大喊:“郡守大人谋害人命,要杀我灭口,郡守大人谋害人命,要杀我灭口…” 她本身就够引人注目了,此话一出,周遭的人纷纷停下,看向她身后,果然,那几个壮汉穿得都是官府缁衣,腰间配的也是官刀。 若说是官差办事吧,这女子慈眉善眼、柔弱无力,怎么看也不像是穷凶极恶的歹徒,况且,一个胖面肥腰的妇女都能按住她,又何必大费周章的命十余名官差追捕呢? 可见“郡守谋害人命”不一定是真,但这里面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尽管人们意识到了这一点,但郡守是此处最大的官,没有人愿意得罪,给她让出一条路行个方已是仁至义尽。 许是太过惹眼,官差迫于压力停了下来,带头的转身吩咐一句,便见后面的人往城门跑去。 众人投来同情的目光,不用想也知道,她根本出不了这座城。 许是那女子也猜到了这点,茫然四顾后,转头跑进一家药铺求救。 这家药铺所临的街道本就人群聚集,那女子跑进去后,顿时围上一群人瞧热闹,一条街堵的水泄不通。 马车驶不过去停在路边,而右侧刚好是这家药铺,景阳视线紧紧跟着她,须臾,那女子便被人赶了出来。 药铺中的人横眉竖眼,将她挡在门外,冷嘲热讽道:“嫁入高门就忘了曾经的同门情谊,这么多年,连个口信都没有,如今落魄倒想起我们了,你当我们这是善堂?” “我没有…” 那女子脑袋一嗡,竟不知从何开始解释,支吾半晌后,想着表明她的处境,或许师兄师姐能帮她一把。 然而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忽然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她猛地抬头,瞪大了双眼,“师姐,我们不是一直有书信往来吗?上次你信中还说师父九十大寿,同门师兄妹都来了呢!还有,昨日我还拖一个小乞丐给你送得信,你没有收到吗?” 药铺前的女子满眼嫌弃和不满,仿若看着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嗤笑道:“师父他老人家两年前就过世了,何来的九十大寿?” 闻言,那女子顿如五雷轰顶,踉跄着连连后退。 如若不是师姐回的信,那她这些年在和谁通信?又是谁操控着她的生活?是谁构建出虚假世界囚禁着她? 原来她身边的一切都是假的!人是家的,物是假的,事也是假的,就好像有人专门为她打造的无形牢笼。 恐惧迅速侵入四肢百骸,女子浑身战栗,满眼惊恐,她甚至怀疑眼前的这些仍是假的。 惶恐无助时,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绝地求生,嘶喊道:“假的,假的,不是这样的,不是…是刘仞,是刘仞!” “刘仞他骗我,他要抓我回去,他要害我…师姐师兄,你们帮我,我要回幽州,我要回幽州,你们救我,救我…” 她在此处生活五年,与同门师兄妹一直保持书信往来,所以凭着书信中的文字就找到了药铺的位置,可眼前的街道和小巷都那么熟悉,人怎么如此陌生? 刘仞是辛阳郡的郡守,她极尽可能的想说清楚一切,但似乎又什么都说不清楚,同门看她就像看一个疯子,她突然冷静下来,看向四周,只见旁人冷眼旁观着一切,有人悲悯,有人同情,有人只是看个热闹。 唯独没有人伸出援助之手。 旁边是摆放鸾镜的商贩,骄阳似火,打在银光闪闪的镜面上,耀眼夺目,那女子的视线被吸引了过去,这一看,她吓了一跳。 原来她蓬头垢面、惶恐不安的模样,与疯子无异。 这一刻,她终于理解了旁人的异样目光,若是刘仞此时冲出来,以防疯女伤人为由带她离开,她如何证明她没疯?如何能让周围人帮她? 她不知道。 这些年真真假假的信息交错在一起,莫说别人,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她疯了。 她茫然四顾,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愈加得恐惧和无助。 没人相信她,没人帮助她… 那些身着缁衣的官差似乎早有所料,瞧着时机已至,一拥而出,渐渐逼近她。 她眼眶蓄满了泪水,求助的目光看向四周冷漠的人,嘶声力竭道:“救我,救我,救我…” “放开她!” 景阳再也忍不住了,突然跳下马车跑了过去。 秋芜反应过来后,慌了,马车上只有她和马夫两人,既没有功夫傍身,也没有惠王府中的凭证,这不是鸡蛋碰石头? 她赶忙追了出去,大喊道:“公主,公主…” 景阳先一步跑到那女子面前,那女子见她一身华服,珠钗环佩,便知身份不简单,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躲在她身后。 十余名官差紧随而至,不由分说就去拽她身后的女子,景阳死命护着她,用力推搡着官差,可力量悬殊,用再大的力都不能撼动他们分毫。 起初官差还客气些,见她死不放手,手上便没轻没重起来,一番撕扯,景阳头上的发髻歪了,珠钗也掉了。 “休得无礼,此乃公主殿下!” 秋芜大吼一声,搬出公主身份。 公主何等尊贵?怎会平白无故护着一个疯子,且无侍卫跟随左右?怕只是又多了一个疯子罢了!众人嗤笑。 秋芜见并没有威慑到他们,从旁见捡了个竹棍狠狠打了过去,护在公主面前。 逼退官差后,官差愤怒不已,很快一分为二,一半围打秋芜,一半冲景阳而来。 景阳终于喘了口气,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看向秋芜,只见一帮大男人围着秋芜拳打脚踢,更有甚者,有人拔出了刀剑。 “秋芜!” 景阳瞳孔震惊。 拳脚如雨点般落在秋芜身上,她一边吐血,一边艰难挤出四个字,“公主快走!” 景阳睫毛湿润,她准备冲过去,却见七七八八的官差拔出刀剑,朝她劈来。 她下意识的闭上眼睛转过身体,刚巧撞入一人的怀抱,那人顺势一揽,抱着她避过刀剑,随后便听见身后一片吃痛倒地的声音。 景阳睁开眼,眸底绽放异彩,“夫君…”
第22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眼底的惊诧一闪而过,景阳声音颤抖,急道:“快救秋芜!” 杨清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见卫晋已经先一步赶到,三拳两脚就撂倒了所有人,他想扶秋芜起来,可看着打地不成人样的秋芜,一时竟不知如何下手。 明明几日前她还蛮横的与他吵架,想要赶他出府,可眼下却动也不能动,强撑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就昏死过去。 “这帮披着官服的兔崽子,下手也忒狠了。” 卫晋咒骂两句,顾不得秋芜最看重的礼数,抱起她往旁药铺里去,嘶吼道:“有没有大夫?快救救她。” 药铺里的人都吓傻了,且他公然打了官差,哪还有人愿意惹这个麻烦? 见无人应声,卫晋急了,一脚踹翻柜台,“是没人还是死人啊?信不信我一把火把这药铺烧了?” 这家药铺是三位同门师兄妹一同开得,几人面面相觑,把头埋的更低了。 景阳急得不得了,身后女子瞧她的神情,便知两人情意匪浅,于是小心翼翼问道:“民妇通晓医术,你若是信得过,民妇愿意…” 他自知自己像个疯子,言语难以让人信服,可话还没说完,景阳便毫不犹豫道:“快请!” 两人一前一后快步至药铺中,躺在地上的官差瞧准机会扑向那女子,然,人刚起身,就被杨清一脚踩在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景阳闻声回头,便见杨清犹如清风朗月般的笑容,似是安抚她,声音比往日柔和了许多,“你进去后别出来,余下的交给我处理。” 似是怕吓到她,杨清特意嘱咐一句“别出来”,景阳会意的点点头,忐忑的心忽然安定下来。 此时刘仞带着两队人马赶到,不由分说的就将杨清和他身后的药铺围了起来。 “没用的东西,区区一个疯女人都搞不定,本官若不亲自前来阻止,让她伤了我辛阳郡的黎民百姓怎么办?我说了多少遍了,黎民百姓是天,是我们为官的衣食父母…” 一番言论,既让他师出有名,又赢得周遭百姓的一片欢呼和赞赏。 闻言,方才倒在地上的官差从地上爬起,退至他的身后,指着屋内的景阳,畏怯道:“大人,刚刚有人说她是公主。” 貌似这样,他便能少了办事不力的责罚,刘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刚瞧见藕粉色的裙摆,便听耳边一声尖锐的痛苦声。 闻声看去,只见杨清握住那官差的手指,轻轻一折,断了。 他眼神犀利,凛若冰霜,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公主身躯娇贵,岂是你胡乱指的?再有下次,我断你一臂。” 那官差刚刚领教过他的本事,怕极了,在他松开手指后,赶忙逃走。 刘仞观察了好一会儿,笑道:“我盛国自惠帝时起,便有国法言明,公主非和亲,不得离开上京城,你说我辛阳郡方寸之地,怎么会有公主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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