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卫道,“是秦尚书房里起了火……” 亲卫解释得仔细,姜缨听到柳渊从火势中翻找兵书,觉着奇怪,柳渊没有必要为一堆兵书做到这种程度。 亲卫当时离柳渊近,听得柳渊口中低语,“婚书……”就明白了,他与姜缨低语,“殿下找的是他与太子妃的婚书。” 姜缨听清了,分明是大好的天,大好的日光,她如坠入冰窖,一下子从头凉到了脚,柳渊从火堆里扒的哪里是她与柳渊的婚书呢? 姜缨强撑着维持身形,立在窗边,听房里太医道,“似是太子妃来了。”柳渊的声音极为沉闷,“让太子妃回去。” 姜缨落荒而逃,心头杂念丛生,一会儿觉着柳渊定还在误会自己拿茶杯砸他,所以才不见自己,一会儿又觉着柳渊定为那婚书伤神,哪里还有时间搭理自己? 后来,纷纷杂杂的念头都汇成了一道声音,算了吧,算了吧,一个肯为别的姑娘扒火堆的柳渊,守着有什么意思呢? 姜缨彻底清醒了,在心里对自己说,那就算了。 原以为做了这个决定,她应该会很轻松,结果从第二日起,她就觉着身体不太舒服,有些乏力,也不想出去了,一连几日都在东宫里待着。 期间柳渊来过,姜缨撑起精神,故作无事,与他说几句话,眼睛瞥到那被包扎的手掌,也能做到心平气和了,就是显得过于冷淡了,倒是柳渊,也不知为的什么,匆匆来,匆匆走,似乎只为来瞧她一眼。 一日,宣王来东宫,十几岁的少年,正是跳脱张扬的时候,他给姜缨带来了一些解闷的玩意,见姜缨神色疲倦,关心道,“皇嫂怎么了?” 姜缨笑道,“我很好。” “可皇嫂瞧着不太好,都怪皇兄太忙了,都顾不到皇嫂。”宣王埋怨起柳渊,听得姜缨笑起来,宣王又道,“皇嫂这样笑才是开心的。” 姜缨一怔,原来她如何,别人是能看出来的,她也无心遮拦了,收起笑意道,“开心如何,不开心又如何?” “那要看为什么开心,为什么不开心了。” 姜缨沉默下来,宣王孩子心性,不曾考虑太多,见状就好奇道,“难不成皇嫂和皇兄在一起不开心?” 姜缨突然道,“不开心。” 话落了一会儿,却见宣王往廊下拐角处瞥了瞥,嘀咕一声,“适才是不是皇兄过去了?” 他耳朵还是灵的,一边操心着别处,一边还能听清姜缨的话,他张口就道,“那和离不就得了?” 十几岁的少年,懂得可真多,姜缨面上失笑,心头却被和离二字缠满了,宣王离开后,她久坐未动,忽地听见脚步声,却是几个太医来了。 宫人道,“太医院来为太子妃请平安脉。” 姜缨不解,“似乎比之前提前了几日。” 宫人也不知原因,无法答话,姜缨也不思虑这般小事了,见那王太医诊完,面上透出一股子喜意,正欲开口,她登时恍然大悟,极快道,“王太医!” 王太医一惊,到了嘴边的话就被吓了回去,她对王太医摇摇头,“无须多言,我的身体我知晓。”她着重道,“太子殿下也知晓,稍后会再召王太医的。”王太医闭紧嘴巴,随其他太医一道出去了。 姜缨怀孕了,应是在书房那次,这是她没料到的情况,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躺在床上,一闭眼就是和离二字,即便不是和离,也会控制不住地去想柳渊扒火堆的模样,必定不是面对她时沉默皱眉欲言又止的样子。 姜缨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白日里精神更不好了,柳渊过来时,她的面色并不好,神思还恍惚了一下,心想,他怎么不去扒火堆啦? 这个念头甫一出来,惊得她容色全失,大白日的,明晃晃的太阳照着,那些夜里才有的折磨她的荒唐念头为何要冒出来?白日里也不放过她么? 她赶紧对柳渊笑了笑,“殿下的手好了么?” 柳渊靠过来,似乎要抱她,她觉着好奇怪,柳渊哪里会这么主动?她忙后退几步,回房去了。 柳渊追过来,没有要抱她的意思了,老老实实地离她几步远,“你面色不好,孤给你召太医,好不好?” “不好!” 姜缨一下子清醒了。 她靠着窗户,日光照过来,那么炙热,猛地将那些折磨她的杂乱念头全烧死了,她的神思无比清明,她的目光无比清亮,她就这样下了决定,对柳渊笑道,“殿下,我们和离吧!” “你病了,脑子不清楚,孤去召太医。” 柳渊置若罔闻,旋身要走,被姜缨拔高的声音拦住,“殿下,我此刻头脑清楚,不耽误我们和离。” 柳渊慢慢地转过身,他今日好生平和,也不气恼,小心地缓步过来,离她近了些,低低言语,“你那日说想要孩子,我们已有孩子了,不要胡说了。” 原来是因孩子才柔和许多,姜缨明白过来了,应是王太医在她告知柳渊之前就禀报柳渊了。 柳渊的视线落在她的腹部,“姜缨,你发过誓的,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孩子,所以我们不会和离。” “殿下误会了,我们和离后,我会带孩子出宫。”姜缨说完,不敢去看柳渊的表情,生恐他发起怒来,她也知晓这样对柳渊不公平,可是她再也无法说服自己留下来。 良久,她听到柳渊的声音,竟无怒意,只有苦涩,“这也是孤的孩子,能不能不要……” 他在因为孩子难受,姜缨意识到这点,觉着自己对柳渊真的情意淡了,若搁以往,她哪里舍得柳渊这般难过? 姜缨阖眸,狠心道,“殿下许诺过我,不会勉强我,如今我要和离,我信殿下不会拦我。” 柳渊却问,“姜缨,你要说实话,你在宫中当真不开心?” 姜缨轻轻道,“嗯。” 良久,她听到脚步声响起,离她越来越近,直到柳渊俯身抱住她,她才一惊,想要挣扎,听到柳渊低语,“孤抱一抱孩子,也不行么?” 柳渊今日实在过分柔和了。 姜缨不动了,任由他静静地圈着自己,转念一想,因自己的原因,也许柳渊除了这个拥抱,也无机会给予孩子什么了,一时有些愧疚,可她注定是要走的。 柳渊慢慢地松开了她,“孤会恪守许诺。” 柳渊真的恪守了许诺,姜缨不知他如何与帝后两人商议的,最终帝后两人亦同意了和离之事。 出宫那日,她本想一人安静地走,柳渊竟愿意送她,两人走过长长的宫道,及至宫门前,姜缨笑道,“殿下回吧。” 柳渊道,“嗯,孤送姜姑娘。” 姜缨失笑,柳渊平和得不似两人做过夫妻,她便也不再迟疑,“殿下,珍重。”率先转过身,踏步往前走。 巍峨的宫门被她远远甩开了,还有一道立着的久久不动的人影也被她甩开了。 她走得决绝,从未回头去望。 即便到了今时今日,她再想起当初的决定,亦不后悔,只是对于婚书一事残存疑惑,她在黑暗中问柳渊,“陛下与我真有婚书么?” 柳渊低语,“有的。” 姜缨惊得不知作何反应了,柳渊从未提过,柳渊闷声道,“阿缨从未提过,朕以为阿缨不在意,只好自己收起来。” 姜缨哑口无言,转念一想,确然是自己当年没提过,“罢了,既已过去了就算了,不过陛下收婚书的习惯真不好,两封婚书都放在书架上是不靠谱的。” 柳渊急道,“温舒清那封不算朕的婚书,连朕的名字都无,是母后追到书房,硬塞给朕的,朕随手扔书架上了,后来也扔了的。” “阿缨与朕的那封,是朕脑子糊涂放上去的。” 说来那日纯属巧合,两人的婚书原本被柳渊锁在书桌暗格里,柳渊爱时不时拿出来瞧瞧,瞧够了再锁回去。 那日正瞧时薛首辅来了,见他正立在书架前瞧婚书,行过了礼,见他瞧了又瞧,不免疑惑,“殿下,这婚书可有问题?” 柳渊咳了一声,“并无。” 薛首辅笑道,“殿下,婚书可要仔细收着,莫丢了。” “怎么个收法?”柳渊紧张起来。 薛首辅心里纳闷,一封婚书而已,殿下何必这般在乎,也不曾见他对太子妃有多在意,嘴上道,“应锁在最安全的地方。” “孤锁在暗格里。” 薛首辅点头,“行的,各人有各人的收法,臣有个朋友,他倒反其道而行之,放得随意,想看随时抽出来看,不过臣以为倒也没必要天天拿出来吧。” “有必要的。”柳渊神色端肃,想了想,把婚书塞在书架上又抽出来,点点头,“确实方便许多,薛卿那朋友倒也不错。” 薛首辅,“……小心别丢了。” 倘若薛首辅知道后来的事,他定会奋力阻止,“小心别烧了!” 可惜,他不知晓,他看着柳渊把婚书塞在一堆兵书旁,还满意地点点头,心说,原来太子殿下也有脑子犯抽的时候。 等他说完了事,出了东宫,恰好秦尚书来了,进了书房伏地行礼,柳渊正与皇帝派来的官员交待事情,目光扫来一眼,知晓为的何事,吩咐道,“秦卿把那些兵书抱走,莫动其他东西。” 柳渊是吩咐得仔细,奈何秦尚书过度欢喜,像拢财宝一样拢太多了,把婚书也拢进去了,他见柳渊太忙,抱着书匆匆行礼告退,柳渊这边,议事不成,起身与那官员去见皇帝,生生折腾了许久。 及至下午,他回东宫,到了书房,思及婚书,到书架那一翻,如何都翻不到,面色沉了下来,径自带亲卫奔去兵部,甫一进兵部,尚书屋里火光已起,急得他奔进屋里,徒手就去扒火堆,可惜为时已晚,婚书早烧干净了。 秦尚书不知缘故,只当他气兵书烧了,伏地请罪,他已无心追究这些,满脑子都是他与阿缨的婚书没了,等到回了东宫,太医为他看伤,他听闻门外阿缨的声音,又是懊悔又是心虚,都不敢见阿缨,只好先让阿缨回去了。 当日,他命礼部又送来一封新的,本想给阿缨看看,又思及阿缨从不提这些,依旧锁进了暗格里。 柳渊说这些的时候,极度想去拎薛首辅与秦尚书,姜缨听罢解释,一时也未言语,毕竟一个是她兄长,一个是她姐夫,她总不能说去拎吧,那多不好。 柳渊见她没什么反应,心里忐忑,“阿缨,都怪朕脑子糊涂,不然婚书也不会被烧了,也怪朕当时去兵部晚了,没能从火堆里扒出来。”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51 首页 上一页 28 29 30 31 32 3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