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一天过去了,众人连个由头都探不到,越发心惊肉颤,薛首辅等人与温舒清无奈道,“事到如今,唯有请姜姑娘了。” 温舒清这才奔来姜府,请求姜缨进宫帮忙。 姜缨思及柳渊昨夜的反常,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当即出了姜府的门,坐上了进宫的马车,一路上她都在想,倘若柳渊昨夜见了她与温在衡说话,便要发这么大的脾气,她非要骂柳渊不可。 进了宫,天幕已黑了,盏盏宫灯照出亮光,李公公领着姜缨往勤政殿去,一路上鲜少见宫人来往,姜缨记得几年前,宫里还是极热闹的,莫说白日,晚间亦是人影成丛地穿过,她讶然地问李公公,“怎这般安静?” 李公公低眉,“自陛下登基,太上皇与太后及太妃们都去了行宫,没了以前的热闹,陛下……这几年来,既无皇后,又无妃子,又不喜热闹,宫里就安静下来了。” 姜缨一默,柳渊这几年确然是一个人过的。 李公公暗中窥来一眼,又道,“也有热闹的时候,每到小殿下进宫,他们都跟着小殿下跑,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姜缨笑了笑,到了勤政殿前,殿门紧闭,李公公推开半边,请她进去了,自己阖上门,守在门边了。 姜缨听得殿门一关,还未瞧见柳渊,就被柳渊从背后抱住了,她惊了一下,刚要挣扎,柳渊把她打横抱起,抱到御椅上坐着了,她扭头对柳渊道,“温大人是怎么回事?” 虽说柳渊也知晓这事最终会落到姜缨头上,但姜缨一进来,一句都不问他,先提温在衡,他还是有些失落,“阿缨都不关心朕。” 姜缨叹了口气,“陛下,温大人再跪下去,人就要撑不住了。” 柳渊不语了,立在御桌边,捏起朱笔在折子上勾画,末了他阖了折子,“温在衡犯了错,朕不能罚他?” “温大人犯了什么错?” 姜缨侧头,目光直直地射向柳渊,柳渊回望过来,极其坦然,模样清正端肃,“阿缨想知晓?” 姜缨说出了脑中那个念头,“陛下昨晚见了我与温大人说话?” 柳渊双眼微眯,这也是事实,他不想隐瞒这个,姜缨知晓这个于姜缨来说也没什么坏处,他便点点头,“是见了,在姜府隔壁。” 姜缨面色一变,从御椅上起身,气恼道,“难不成我与温大人说句话,惹了陛下不高兴,陛下便罚了温大人?” “阿缨莫动气,阿缨与温在衡不过说句话,朕何至于不高兴?”柳渊将备好的说辞道了出来,“是温在衡从姜府出来,冲撞了朕,朕罚他静静心罢了。” “是么?”姜缨狐疑道。 柳渊颔首,他绝不会让姜缨知晓温在衡的心思。 当年校场那李漠求婚被拒,之后姜缨见了他就不太自在,若是知晓了温在衡的心思,温在衡又因她如此,她不仅会不自在,恐怕还会感到过意不去,将温在衡记得牢牢的,心底也就多了件糟心的事,柳渊不想她如此。 姜缨以为自己想岔了,思及适才的气话有些脸红,柳渊瞧见,松了朱笔,五指拢起她的下巴,忍着吻下去的冲动,可怜道,“朕会解决温在衡一事的,阿缨别再误会朕了。” “是我想错了陛下。” 姜缨拂掉他的手指,思及昨晚的反常,若不是因见了她与温在衡,那是因什么?她故作沉下面色,冷冷道,“此事算我的错,但昨晚陛下瞒我,是否也不对?” 柳渊心里一惊,阿缨察觉了?神色还是从容的,手指掀开折子,垂眸去瞧,闲话一般,“朕瞒阿缨什么了?” 倘若是其他事,他自可以坦陈,唯独温在衡一事,姜缨知晓了对她是个负担,无论如何他都要瞒着,耳边听姜缨冷声道,“陛下昨晚有些异常,我问陛下,陛下也不愿提,是否违背了之前说的不对我遮掩一话?” 柳渊当即道,“不是的,阿缨,昨夜朕未提,是朕怕说出来惊着姜缨了,朕想寻个好的时候再说。” “现在可是好时候?” 姜缨不再装作生气,温言询问,柳渊察觉她的变化,回身紧紧抱住她,将下巴枕在她的肩膀上,“阿缨,朕每天都在害怕,害怕哪里做得不对,你像当年一样……” 自打姜缨回京,他本已沉寂的心燃起了希望,一开始他想的是,只要姜缨在京就好,他望着她就好,若她真铁了心再嫁人,他也不会打扰。 后来知晓了姜缨的心意,他欣喜若狂,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姜缨离他近了,他快乐安心,姜缨离他远了,他暴躁害怕,生恐姜缨再消失不见。 昨晚见姜缨与温在衡立在一起,他又暴躁不安起来,即便知晓姜缨与温在衡并无什么,他第一个念头是,朕可有哪里做得不好?怎么阿缨不出来找朕,去找温在衡呢?一定是朕哪里做得不好,可是到底哪里做得不好? 柳渊立在墙下翻来覆去地想哪里做得不好,用了很长时间控制住这躁动的不安才去姜府找姜缨,原以为隐藏得很好,可还是被姜缨察觉到了。 姜缨听罢叹了口气,柳渊太紧张她了,她伸出双手回抱住柳渊,“陛下并无哪里做得不对,若真有不好之处,我会告知陛下的。” “陛下从此可以安心了。” 姜缨这话等同于回应了柳渊给予的所有感情,柳渊怔然半晌才敢相信,他直起身子,瞧了姜缨几眼,姜缨笑起来,任他瞧着,他终于觉出了这话的分量,抱起姜缨到御椅上,“朕向父皇要赐婚圣旨时,父皇不给,朕说那朕自己下。” 姜缨恍然大悟,“所以太上皇打了陛下一巴掌?” “那时父皇气极了,阿缨,你也可以打朕一巴掌,但能不能给朕个名分,让朕有一个下圣旨的机会?” 柳渊握起姜缨的手要放在自己脸上,姜缨察觉他的意图,抽了出来,“那倒不必,陛下的意思是陛下要写封后圣旨?” “是!” 柳渊眸子里迸发出了蓬勃的欢喜,他又将姜缨抱在怀里,姜缨有些无语,柳渊像抱满满一样将她抱来抱去的,她懒得挣扎,任由柳渊将她放在御桌上,手掌托起她的脑袋,“可以吗?” 姜缨抬眸,望进一双突然泛红的眼里,她忽地心脏抽疼,一手抚上柳渊的脸颊,“那巴掌疼了多久?” “不疼,父皇很快把圣旨给朕了。”柳渊俯身,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一点都不疼。” 姜缨捧着他的脑袋,任由他的唇开始作乱,从下巴到唇到鼻尖到额头,吻一下问一声,“可以吗?” 姜缨心潮汹涌,扬颈答,“可以的,陛下。” “阿缨!” 柳渊的气息渐渐紊乱,袖子乱动,一下子拂掉了御桌上的东西,东西砰砰落地声惊得姜缨一把按住了柳渊的动作,她推开柳渊下了御桌,“陛下,我得回去了。” 裙角移动,柳渊舍不得,伸手去拉,被她闪开了,她疾步到了门边,柳渊追过去,扯住了她的衣袖,期待地问,“明早,时间可行?” 她一瞬明白了柳渊的意思,挥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推开了殿门,“随陛下意思。”她一路按着跳动不已的心跳出了宫,坐车才至姜府,透过车窗,见温舒清扶着温在衡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走了,姜缨思付着柳渊动作也算快了,她下了车,白芙迎上来大叫,“出了什么事?你那些姐姐们,侄女们外甥女们全来了!我问原因,她们也不说。” 姜缨也惊了,同白芙进府,院落里人影丛丛,“这是怎么了?” 秦夫人奔过来,“妹妹,你与陛下商量好了,也不和我们说一声,若不是宫里来人说,陛下要拟封后圣旨,明日来姜府下旨,喊了老秦去宫里商议,我都不知道呢!” 姜缨,“……” 我才从宫里出来,也得有机会和你们说啊! “等等,姐夫也非礼部,此时去做什么?”姜缨难以理解。 秦夫人兴奋,“帮忙啊!” 其余人道,“陛下召了六部的人都去了呢。” 姜缨,“……那你们是来?” “帮忙啊!” 有什么忙可帮的呢! 乌泱泱的人群,说起话来,实在太热闹了,姜缨被她们围着,慢慢微笑起来,白芙终于得空挤到她的身边,“是要住下么?” 姜缨心道,不会吧?住不下啊! 秦夫人果然道,“我们就来恭贺妹妹一声,也该回去了,明早再来!” 一群人如潮水散去,姜府这边清静了,宫里乱套了,乌泱泱的臣子围着礼部官员,你一句我一句指点礼部,礼部官员要疯了,“胡言乱语,有你们兵部什么事!”很快吵了起来。 柳渊也不管,仰面坐在宽椅上,唇角一直翘着,一边的薛首辅捧着封后圣旨,与程次辅瞧了又瞧,两人对视一眼,薛首辅道,“陛下不若休息一下,明日还要早起。” “朕睡不着。”柳渊很干脆。 薛首辅硬着头皮道,“陛下,倘若休息不好,恐影响了陛下天颜。” “薛卿此言有理。”柳渊从座椅上起身。 程次辅忙道,“陛下放心,臣等会尽心去做,陛下歇息去吧。” 柳渊起身出了殿门,众人松了口气,又是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陛下还真过了河!” “只求看在我等尽心尽力的份上,不要过河拆桥了!” 殿门外又传来脚步声,众人把嘴一闭,柳渊竟又缓步进来,“朕还是睡不着。” 众人,“……” 行吧,天大的喜事,天子也想熬夜啊! 柳渊睡不着,姜缨可太能睡着了,她送走了一众亲人,随口应付了几句白芙,瞧了瞧满满酣睡的小脸,心满意足地歇息去了,觉才睡了一半,被白芙猛地摇醒了,白芙又是一阵大叫,“你的亲人们又来了!” 姜缨望着窗外还没亮透的天,“……” 不是,她们有病吧! 秦夫人等一群人竟都已洗漱妆扮好了,盛装地立在姜府院落里,见姜缨草草地收拾了一下就出来,惊得大叫,“妹妹这是什么样子!” 姜缨脑子还迷糊着,一下子被吓惊醒了,门边突然迸出一声惊叫,“御驾快到了!” 姜缨望了望天,“……” 不是,柳渊也有病吧! 根本不给姜缨反应的时间,一群侍女几乎抱着姜缨将她抱进了镜子前,奋力折腾起姜缨,才开始一会儿,柳渊的御驾已到了,百官可真是凑了个大热闹,硬是跟了一路,一夜未睡也是精力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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