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眼底的惧意不似作伪,倒奇异般得浇熄了些他周身燥热,可欲.念少了分,心口处有什么东西似要生根破芽一样,温热麻痒着,他不懂那是何物,只是觉着好似较欲.念更为受用。 想看她彻底屈从顺服,无助无依,只能将乞求视线放在他一人身上的样子。 遂又添了把火:“初次要不了多久,现在开始,亥时前你怎么都能到昌明宫……” 还想再调侃两句时,却听赵姝打断道:“可是、我、我突然……好饿,你、你给我点吃的再说。” 如此拙劣明显的拖延,男人终于有些没了耐性,气结一笑,也没顺着她的话,长指捏上她下颌质问:“怎么,堂堂宗周子弟,人,本君去应了去救,你这是打算哄我赖账。” 他眼中渐露阴鸷不满,下定决心要现下就破了这些天的幻境邪思后,指端却被泪水浸了,只听得少年哽声抽噎:“我从来不赖账欠人!是真的饿得肚痛,你……且给些酒,我喝了,自不会,不会赖你的!” 若碎石坠湖,波澜漾开,才定下的心念,一时就紊乱起来。 心口莫名堵得不舒服,嬴无疾侧开眸呼吸粗重,他还是一个翻身松开了她,沉着脸披上外袍快步出去了。 不过二刻的功夫,就有侍从端来热腾腾的点心羹菜并一壶烫酒,里头倒都多是荤食甜点,有两道都是赵姝从前常食的。 原只是想拖延些时辰,最好是能拖到亥初,再诓他先领她去昌明宫,到时候她再想法子最好单把戚英送走,而她自个儿,就假借要为雍国夫人新开个方剂,蒙混进昌明宫里。 身份的秘密,但凡是有一丝可能,她都得再挣扎盘桓一番。 或许是羹馔太过好吃,亦或许是男人执卷时而同她闲话的模样足够迷惑,赵姝但饮了两杯浮蕊春,就从一开始的心惊胆战到渐渐松懈。 入秦时的艰难险阻,和来日的无定残酷,叫她免不得就多饮了两杯。 “所以你是在南越国时,见过相似的腰疾,才敢去与她治那沉疴?” 赵姝点点头,自不会说她只是凭一时之勇,然后瞎猫碰了死耗子才侥幸会治芈嫣的腰疾的。 桌上羹菜不过动了十之一二,她一张嘴不停地细嚼着,直能将一筷菜吃上半晌。 又等了二刻,眼看着更漏要到戌末了,嬴无疾缓声哄问那面色尤苍白的人道:“吃饱了么?” 赵姝未答先倒打出个饱嗝:“这盘肉片还剩许多……” 就听对方卷了书简,‘啪’一声脆响搁在案上,起身两步就行到她跟前:“吃饱了,本君就该收谢礼了。”说着他弯腰一把将人倒着扛到肩上。 “我还没吃饱,你、你先放我下来。” 听她还要拖延,嬴无疾笑了笑将人一下抛到了池岸旁的堆满衣衫的围塌上,一口啄上那张小嘴:“再等下去可就天亮了,你是吃饱了,倒要饿得恩人难受,是何道理?” 唇畔相融,当腿边触到灼热物事时,赵姝借着酒劲狠狠一口咬上了他薄唇,趁着人惊怒半起时,她拼了吃奶的气力,手脚并用一下踢了过去。 竟是奇迹般地将人蹬开了几分,知道是挨过了,她硬着头皮一个翻身滚下了围塌,呲牙咧嘴得磕在云母纹砖地上后,在那人伸手来抓前,破罐破摔地怒喊道:“你算哪门子恩人,就是个趁火打劫的小人,你这混蛋,不是喜欢男人么,我让你喜欢!” 喊罢,她再不犹豫地纵身跌进浴池里,池温正好泡得她周身舒泰,但见少年从池中仰面钻出,伸手沿着下颌边线用力搓了搓,而后缓缓撕开易容膏皮。 待整张膏皮落下后,她随手一甩,露出一张极为相似却又全然不同的少女面庞,直是韶颜稚齿、玉软花柔。 嬴无疾看得目中怔愣。 卸下易容膏的赵姝就这么周身透湿得立在池中,她改妆后的模样本就只是男子中的清秀,而现下这张脸,那五官眉目就一下鲜活生动起来,甚至不能用国色来形容,那晕红的俏颜稚气纯净,尤其是神态意蕴,仿若九天上仙童谪世。 “你……”他勉强收回些心神,长眉皱起不解地问,“列国诸侯亦有容色出众者,你又何必如此矫饰麻烦?” 这样都没辨认出来?赵姝忽然觉着自己这易容膏或许是白贴了十余年。 既走出了这一步,她也不好收手了。 没同他再打哑谜,她仰头解开头上发簪,青丝墨泉般*七*七*整*理淌泄散开,又褪了外衫略松了分束胸。 被池水浸透的身姿逶迤玲珑,她饧目坦然:“我本是赵国先王后独女,宗周赵国的谱牒上皆作单字为‘殊’,而我本名为赵姝,今岁亦非十五而是十七,邯郸宗庙中早逝的……长乐公主,亦即是,如今的公子殊。”
第26章 江山 自认是山川崩于前亦不会轻易变颜之人, 此刻就这么怔愣若木鸡般呆立着。 碧眸中非是惊异,而是难以置信到震颤骨髓。 赵王戬四十无子,十五年前先赵王后得子,单字用‘殊’, 即望其为殊胜俊杰之意, 当年昭告列国, 连周王亦亲自巡幸于邯郸,何等的风光贵气。 而当年这逸闻传入咸阳宫之时,父君下令要诸位夫人想些珍奇礼物送去邯郸贺喜, 那时正值隆冬大雪,嬴无疾到今日还能清楚地记得, 母亲胡姬恰就在那日早产失血, 阖宫上下无人问津, 是四岁的他赤着足在雪地里哭着跑过无数宫墙, 才在医署寻到了个值守的医女。 他至今都记得, 阿娘凄厉痛呼,血从那窄小的竹塌上涌落到地上, 满目皆是赤红。 妹妹无忧就是这般出生的, 而远在邯郸王城的那位赵王独子,却能令昌明宫阖宫夫人争宠备礼。 相识三载,他又是听着公子殊的事迹长大的, 便是做梦也绝不敢去想, 赵王戬竟会叫周天子的外孙女假作男儿这么些年。 “你……怎不说话。” 未再掩饰的少女嗓音怯怯, 见他怔怔得只是瞧着自己, 赵姝缩了缩身, 悄悄退后两步,贴着池壁躲到离岸上人最远处, 又伸手扭开了头上兽首机括。 偏烫的山泉滚落,她未及避开,被烫得‘啊’了声,氤氲水气又立刻将那张芙蓉面半遮半掩。 注满热水的汤镬,汤中纤弱惊恐的女孩儿……被久远深埋平日竭力忘却的一幕,顷刻间梦魇再现般,袭上男人心海。 欲.念几乎在瞬息间被浇熄成灰,嬴无疾无意识地捏紧拳头呼吸急促。 同男子催折相玩一场,其实舒服过也就罢了,可若是女子……或许是这秘辛实在太过离谱,嬴无疾忽然觉着,自己不该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玷了人家,有些事,还是问的清楚些再说。 而后他快步走到薰架旁,挑起件干净外袍远远地就朝赵姝身旁的砖地上丢过去,目不斜视道:“先披一披这个,二刻后我下来……去昌明宫的路上,再……细说吧。” 一直到他身影彻底消失在旋梯口,赵姝才缓缓从他方才的话语里回过味来。 可事情转变的太快,池水再次升温和暖,她抱臂靠在水柱滚滚的兽面铜首边,仍是心有余悸得茫然。 泉水泡的四肢百骸一阵泰然惬意,赵姝只静默思量了片刻,就哗啦一下从水中站起来,不再贪恋。 她褰过那件外袍,连湿衣也不换,就这么披着赤足朝楼上追去。 如今秘辛说破了,她反倒在他面前再无顾忌,似是卸了千斤重担一般,且她得出了个模糊的结论——这人怕不是龙阳断袖却不自知! “王孙!”她小跑着蹬上旋梯,心中大胆揣测,一面刻意用女儿家的细柔嗓音催唤他,“我洗好了,请王孙快领我出府救人,长乐感激不尽。” 才跨过三层厅堂,嬴无疾恰好从内室翻了衣衫出来,见了她水色灵秀的焦迫模样,他竟是偏开身同她错过,一下连着打落内室两重帷幔,只迅疾瞥了她一眼就避了出去。帷幔外头,他声调闷闷道:“衣衫都在脚踏边上堆着,你自换了,我去楼下着人套车。” 垂幔外高大虚影似要转身,赵姝看向脚踏,堆叠齐整的干净男装里,甚至还夹了一条长长的娟白绸缎,两侧沿处俱是毛边,显然是将将才从新衣上撕就的。 绸缎触手软滑若脂,且连一毫暗绣都无,质地同她入秦后自制的几条天壤之别。 就这么会儿的功夫,他就连这个都思虑到了。 心中的猜度便越发明朗了。 湿衣尽数褪下,就要去解那透湿厚重的束胸时,帘外身影再现,她惊得忙掩胸要躲时,那人却止步在幔帐后头,话音中竟带了分踟躇:“易容同……咳……同衣衫不必劳神,夜深了又是本君的车马,无人敢来查看。” 言罢,听的里头传来声“多谢”,方才又去了。 至此,赵姝才算是彻底坚定了心里的猜度——看来秦国夺储在望的王孙疾,当真是个好男风的?! 或许是断袖分桃不利于名,亦或许以这人忙于政事,从前根本是没机会意识到这一点的。 若非自个儿的出现替他印证了所好,恐怕这人都不晓得哪一日才能开窍。 难怪他数次动情都是对着男装的她,反倒是那夜在芈融府上,她一袭粉色襦裙哭着抱他,却好像反被他一把推开了? 笃定了这一点后,赵姝觉着自己今夜暴露身份也并不算亏,如今整个秦国,岂非只有她一个知道,王孙疾不喜女色。 这么想着,她匆匆收了易容,还将束胸只松松缠了一圈。 裹上男人给的宽大外袍,她朝铜镜中扯了个风致哀柔的鬼脸,难得庆幸生作女子,还生了张这般稚气可爱的脸蛋。 耸了耸兔子似的白皙门牙,苦中作乐结束,她沉声重叹了记,掀帘就朝楼下疾去。 . 从王孙府东偏门一路出城,往北疾驰二刻也就能到昌明宫南城下。 就是这么短短的一程,嬴无疾却觉着无所适从,他一直冷面侧着,视线一旦瞥过身旁人的芙颊时,就会立刻移开。 高大身影杵在眼前,他不说话,赵姝自也不会主动去犯。 轿箱内静默得可怕,过城门时,恰有一道夜风拂进来,她鼻尖一痒,忍不得‘湫’得一声打了个喷嚏。 嬴无疾无奈回神,转头起身就朝她覆压过去。 先前湢浴里的一幕立刻在她眼前浮现,赵姝想也不想得就缩抱起身子,蜷成一团就要跌去地上,被他一捞稳住后,身上阴影也挪开了些,但听他放柔了声调:“让开些,我取样东西。” 她立刻后知后觉得地定神挪开,就看到男人掀开轿厢条凳下的暗格,翻了半天却取了个蟠龙手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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