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场大戏落幕,几家欢喜几家愁。 皇帝以“治下不严”训斥了太子,罢了他三月的早朝之权,并叫他跪在皇后寝殿外请罪。一国太子,从未受此羞辱。 裴远愈看着被冻得浑身哆嗦的太子,停住脚步说道:“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太子殿下如今受此羞辱,是中了某些人使了下三滥的伎俩。” 太子冻得模模糊糊,听闻此言,突然清醒:“苍天有眼,小人来日定不得安生!” 裴远愈冷冷一笑:“苍天若是有眼,太子是如何跪于此处的?”说罢决然转身,在雪地中留下长长的一串脚印。 小东子跟在裴远愈身后絮叨:“王妃娘娘真是狠人,有了身孕与往日不同了,都得了音信,但却以身试险,帮助舒王将太子势头压住,枉费了干爹的一番……” 话还未说完,被裴远愈转身射过一记比这冰天雪地还冷的眼神,立刻闭了嘴。 二人行至望仙门,舒王的车架迎面而来,一脸得意将一女子从车内迎了下来。那女子身披大氅,大氅的帽子几乎挡住了她半张脸,身量纤细,却是肚大如罗。 她深情款款的看着舒王,缓缓转身给裴远愈福了福道:“裴少府监,我与舒王情真意切,今后桥归桥,路归路,您过好自己的日子吧,闲事莫管。” 她的声音在风雪中有些怪异,裴远愈本想说点什么,车舆已经辚辚离去。 难道她真是如小东子所说,有了身孕而性情大变,变得不识好歹了么?北风呼啸而过,吹净了阴霾的天空,却吹不掉裴远愈心中的重重疑云。 被人念叨的正主,此时正慵懒地躺在暖如春日的舒王府西跨院寝殿内。 王妃,裴内侍终究惦记着您,若不是他给送信,后果不堪设想。前些日子,您还郁结,看来大可不必。”弄棋笑笑递上一碗姜茶。 崔逢月娇笑不语,饮了几口。 那日,小东子来报,舒王怕是要在自己的汤药之中下堕胎药,情势紧急,他未来得及请示裴远愈,便匆匆跑来说与他听。 外人都以为她汤药服用不多,沈暖烟妙手回春,但她怎么会叫肚里的孩子历险。得了小东子的报信后,她早就做好的万全之策。 趁着舒王看手实之际,弄棋调换了那碗他端入寝殿的药,后来再趁乱将含有堕胎药的汤碗交给了天雄军。寝袴上的血迹是她扎破了沈暖烟一早给备好鸡血。 金玉楼二层雅间里,坐着正挑选平安扣的崔逢月。后日便是裴远愈的生辰,买了拿到太清宫祈福,再送与他。 抚琴指着伙计捧着的漆盘中众多平安扣的一个,笑道:“王妃,奴婢瞧着这枚最好。色泽通透,摸上去冰凉滑腻,最要紧的是,您瞧这纹路,与三年前送出的那枚仿佛是一对的。送出去正好凑成双。” 崔逢月点点头,摸了摸,正想拿起仔细瞧瞧,雅间的门骤然被人用力推开。
第40章 再见 原来是永安公主,面色不虞,来者不善。边上站着没有拦住永安公主一脸愧疚的掌柜。 崔逢月挥挥手示意掌柜伙计退下,又对侍从道:“都退下吧,我与公主说说话。” 片刻,雅间里就剩下崔逢月和永安公主二人。 只听永安冷冷道:“崔逢月,你将远愈哥哥害得如此凄惨,却又嫌弃他决然嫁给我皇兄,这些日子如此坦然生儿育女,半点不见你的愧疚之心,果真是铁石心肠!” 崔逢月一手轻轻摇着团扇,一手轻轻抚摸着七个月的孕肚,淡淡一笑:“我有什么好愧疚的,害远……裴远愈的是谁,公主心中不清楚么?公主如此高风亮节,为何不和圣人请旨彻查,到底是谁将裴家置于今日的境地!” 永安狠狠瞪着崔逢月,胸口起伏不平,眼神愤愤,冷笑道:“崔逢月,你趋炎附势,小人行径,叫我好生瞧不起!原先远愈哥哥得势,你便与他相好,如今,你瞧着我阿兄得势,便嫁与他!你绝不是真心喜欢我阿兄,只是想利用他罢了!你就不怕我阿兄知道你的真面目对你厌恶!就不怕遭报应天打雷劈么!” 崔逢月面上含笑,一动不动,等着永安骂完,才沉声道:“我的真面目?你去问问你阿兄,皇家的真面目怕是比我更难堪!永安公主,若是有天道,这雷劈下来,定是先劈到你永安身上。” 崔逢月话音刚落,只听到“哗啦”一声,桌上的茶盏被永安掀翻,应声落地,四分五裂。 崔逢月虽离茶桌有三四尺远,不会伤到她,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护住了孕肚。 门外抚琴听得声响,怕崔逢月有何不妥,正想推门而入,只见一高大的身影从她身边掠过,骤然将门推开。 惊得离门最近的永安猛一回头,看清来人后立刻往前哭诉:“远愈哥哥,你来得正好,本宫先瞧上的平安扣,王妃竟然要夺人所爱!” 裴远愈不动声色地后撤了一步,拉开了与永安的距离,冷眼往装满平安扣的漆盘上扫了一眼。年年生辰崔逢月都送他平安扣,还不辞辛劳地跪在太清宫祈福一个时辰,生辰那日无比虔诚地要他平安,如今对别的男人做同样的事情。那之前与他的浓情蜜意就是个笑话。 崔逢月抬眼望向他,自有孕以来,第一次得见他,便是成了内侍,如今依旧风姿不减,凤目如曜石般幽深,眸中的冷清更是令人着迷。 她的眼中依旧灿若星子,但在顾盼生辉之中仿佛又添了丝丝期盼与委屈。 那日风雪之中她遮盖严实,看不清她的眉眼,言语往来并不能叫他心动,可今日只与她对上一眼,自己的心如同漏了一拍。 烦躁油然而生。先前于蚕室最难熬的情境之下,他依旧沉静如水,与人虚与委蛇,应付自如,为何这一眼便叫他自乱阵脚。 她眼中的委屈从何而来?莫非是舒王待她不好?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前些日子还听闻舒王外室有孕,她的日子确实过得不省心。但先前一封冷冰冰的信就把自己抛下,继而又与舒王在自己跟前温情蜜意,委屈的应该是自己。 永安在他身后的呼吸叫他一激灵。皇帝前些日子时不时嘘寒问暖,问起他身边可否有可心的人伺候,又道我朝内侍娶亲稀松平常。太子殿下那日在紫宸殿前也是一再试探,舒王还不知如何疑心! 他眼底将要涌现的柔情立刻被幽深莫测覆盖,嗤笑一声道:“王妃娘娘如今身怀六甲,不好好在王府养着,还有这闲情逸致给舒王挑选配饰,便是再蜜里调油,也要分时候,如今我瞧着还是安心待在府内的好。” 崔逢月咬唇,一言不发。这是她嫁给舒王后第一次见裴远愈,而永安在侧,决计不能泄露眼中的期盼。 “远愈哥哥,这明明是我先相中的,王妃却夺人所爱!”永安公主再次颠倒是非黑白。 裴远愈瞟了一眼永安:“公主的阿兄乃舒王,臣得了圣恩准称臣,还请公主殿下日后见到裴某,唤一声裴远愈或是少府监便可。小东子,将公主送回宫中。既是两位贵人争执不下,叫掌柜将漆盘所有平安扣着刚才伺候的伙计送入徐府。裴某也无暇给两位断这些个家长里短的闲事。” 永安无不得意地扫了崔逢月一眼,与小东子一同离去。 裴远愈逼近崔逢月,清冽地道:“王妃娘娘举重若轻,拿得起放得下,裴某自愧不如,即便王妃瞧不上裴某内侍的身份,也还请瞧在自幼一同长大的情分,莫对别的男人再做你我过往所历之事!” “我……”崔逢月“我”字刚出口,裴远愈已罢拂袖而去。 看着裴远愈决然的背影,崔逢月心中一阵酸楚,眼底泛起了泪花。 抚琴将巾帕递给她:“王妃,身子要紧。” 崔逢月轻轻将抚琴手中的巾帕推开,慢慢仰起头,不让泪水掉落。须臾,赌气似地说道:“叫掌柜再找一对平安扣来。” 都拿走又如何,退而求其次,再择一对,今日她定要去成太清宫! 崔逢月的车在去往太清宫的路上,穿过这片树林,就到太清宫。适才裴远愈误会她,心中郁结,但月份大了,容易疲累,崔逢月斜靠着车舆,将刚才的不快放在了一边,浅浅地小憩。 突然,林中有几个蒙面杀手闪现,密集的羽箭破空而来。几声惨叫,与她同行的半数天雄军被箭穿胸而过,缓缓倒在了车前。 崔逢月倏地坐了起来,护着肚子,抚琴神色慌张地挡在了她面前。 只听为首的天雄军大叫:“王妃娘娘,有刺客,坐好待在车里,卑职驾车带您离开。” 说罢跳上车舆,挥刀挡箭破路而去。 “杀了她身边的所有侍卫!”不知是谁喊出的一句话后,箭雨稍停,但林间身影闪烁,竟然有三四十人持刀向她的车舆砍杀而来。 驾车的天雄军顾忌崔逢月身怀六甲,不敢让马车加速飞驰,不到一盏茶,马车被团团围住,停滞不前。 崔逢月顿感不妙,拿起车舆上常备的匕首防身。 “只留一个活口!”另外一个声音传到崔逢月耳中。 人未至,杀气已来。是裴远愈,还是那个她时刻可以依靠的远愈哥哥。 霎时,山风呼啸,林涛杀声阵阵,只消两盏茶,一切归于平静。 “哒哒哒”马蹄声离她越来越近,在她车前戛然而止。 “逢……下来。”语调骤然间清冷无比。 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愿意叫了,适才又在金玉楼没给自己好脸,崔逢月气不打一处来。她在抚琴耳边密语了几句。 “裴少……少府监,王妃娘娘怕是要……不……不成了。”抚琴有些犹豫。 话音刚落,车帘骤然被裴远愈掀开,一脸焦急:“到底怎样……”话没有说完,对上了崔逢月如同小狐狸般狡黠的笑意,立刻明白了她的伎俩。 “裴少府监不是没空管我的闲事么,怎么还跟着来了?” 裴远愈一脸正色说道:“抚琴,我与你家娘子有话要说。” “你到底有什么话要与本王的王妃私下说?孤男寡女的,也不怕毁了王妃的清誉。”一匹马在崔逢月的车舆前停住,一支箭也射中了幸存的杀手,他倒地而亡。 裴远愈转过身去,嗤笑了一声:“青天白日,众目睽睽,裴某一内侍,如何毁了她的清誉?倒是王爷,自个儿的王妃屡屡遇险,如此焦急了结杀手的性命,难道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舒王冷笑道:“本王的家事自会管好,你少管闲事。” 裴远愈道:“舒王妃遇险,天雄军在京中被杀,舒王觉得这是闲事?” “那自有京兆府,还轮不到你一少府监指指点点,回府!” 舒王这句话提醒了崔逢月,如今裴远愈势弱,有些事情还不能和他说清楚,徒增他的烦恼。 马匹、车舆绝尘而去。 回府的裴远愈站在金玉楼伙计跟前,看着他送来一漆盘的平安扣,足足盯了两炷香的时间,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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