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如此,大家静坐一旁,等候官府处置,本官自会禀明圣人,你等莫再受人挑唆。”裴远愈仍旧骑在马上沉声道。 灾民散去,坐在了一旁的空地上,粥铺前只有死了孩子的妇女悲痛欲绝地哭着。 高静月感激地看了裴远愈一眼,但他却目不斜视,弯身不知和小东子说了什么,策马而去。 小东子快步走到高静月身边,恭恭敬敬道:“崔夫人莫慌,干爹如今领了圣命护着宫内安全,巡视至此,自然会将此事回禀圣人和皇后娘娘。” 高静月点点头道了一句“有劳。” 死了两个孩子,其他人救治及时,捡回一条性命。这个案子叫谁来审一时很是棘手。刑部避嫌,自然不会参与,案子发生在京城之外,京兆府也不便插手。三省商议不出结果,皇帝一句话,如此天灾之前就要顺了民意,裴远愈暂代大理寺卿之职,亲自督审此案。 “什么,阿娘被带到了大理寺!”崔逢月急急起身,就要往外走。 李傅姆忙道:“王妃哪里去?” 崔逢月一脸焦急:“自然要回崔府看看,到底是府中有人作祟还是阿耶的对头,或者是瞧我不顺眼的舒王的莺莺燕燕们。” 李傅姆将她按回了椅子上:“不妥。一则王妃月份大了,不宜奔波,二则如今您一入府,牛鬼蛇神就该躲起来了。还是叫奴婢私底下查,毕竟奴婢在崔府将近二十年,还是有些门路。奴婢今日来,便是想叫王妃留言着府外,但也无需您亲自去查。” 崔逢月蹙眉不解看向她。 李傅姆笑笑:“王妃,如今负责查案的是裴少府监。” “远愈哥哥!”殿中只有她与李傅姆二人,崔逢月无所顾忌,脱口而出。 “正是。论查案,谁还能有他厉害。只要他尽心尽力,定能还夫人清白。便是您如今嫁了舒王,那日他在灾民为难夫人之际出手相救,定是往日情分还在,奴婢想叫您与他说说,夫人在大理寺内也能有所照应。” 崔逢月犯了难。她与裴远愈之间的误会一直未说开。但想到的亲娘身陷囹圄,再尴尬她也要得张口:“嗯,我立刻安排,傅姆回到府中查证也需小心些,若真是府中人作祟,敢对阿娘动手,定是破釜沉舟了的。” 仵作很快验出崔家粥铺的一锅粥被下了断肠草。大魏例律规定,药肆售出断肠草需得郎中开方,剂量也有上限规定,售出时,需将买方和售出的剂量登记在册。依着锅里所下断肠草的剂量,下毒之人定是从多家药肆买得,如若在京城的药肆所购,裴远愈很快就能找到买毒之人,但若是从京城之外购得,找到此人要费些功夫。 据崔家那日在粥铺的奴婢交代,粥从崔府备好运往施舍铺,自始至终都在崔家的眼皮之下,据此排除了外人陷害的可能。 裴远愈与大理寺官员到了崔家。如今皇帝亲自过问此案,崔家如临大敌,京城等着看崔家笑话的也不在少数。 第一日大理寺审了崔家的奴婢。着实看出些端倪,虽还未有实证,却也能打草惊蛇,魑魅魍魉迟早会露出马脚。 大理寺自裴远愈离去后,大理寺卿与少卿的职位一直空缺,圣人仅命张继代管大理寺。 平康坊胡人酒肆内,张继在裴远愈变成内侍后第一次能这样与他好好叙话。 张继举起酒杯,面有愧色道:“卑职实在惭愧,未能在您受难之时多出些力。” 裴远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未落井下石已属难得,在者说来,那日我想出城,张丞定是出了力,裴某心中已经十分感激。” 张继挠挠头:“此事有些鲁莽了,但当时裴卿有性命之忧,崔家娘子又如此果敢决绝,张某着实佩服。只可惜,她如今……” “张丞,”裴远愈打断他:“查清粥铺下毒一案是迟早的事情,却有个陈年旧案需要尽快查清,便是朔方节度使周尹父亲被毒害一案。这个案卷我已经将卷宗、证物置于我惯常放置疑难杂症的书案上,案中的疑点我也备注。虽说圣人有意叫我重新执掌大理寺,但还未下诏令,还得你多下功夫。如此崔家的投毒案你放在一旁,专查周尹父亲被毒害之事。” “裴卿安心,我立刻着手此事。”张继本来还想与裴远愈说说他下了大狱之后崔逢月所作之事,但刚刚提起她却被裴远愈打断,且面色有些不豫,张继便不再多说。 心爱的女人嫁于他人,再说以往种种,岂不是添堵。 崔家奴婢正如裴远愈所料,有人已经惶惶不可终日了,李傅姆冷眼瞧着,记在了心上。 这日天蒙蒙亮,粗使婢女来到李傅姆房中送朝食。李傅姆在崔家多年,有自个儿独居的小屋。 婢女先是敲敲门,未见回应,想必李傅姆有事不在屋中。她照例推开门,想把朝食留在案桌后离去,不料门板嘎吱两声后,见鬼似的惊惶凄厉声响彻崔家奴婢所住的后院。 房梁上吊着一人,身子纤细瘦小,被革带结成的绳索吊着,有些飘飘荡荡的。 闻声赶来的两名侍卫一名立刻守住了李傅姆的房间,一名将悬在梁上的人解下,放在了卧床上,掐了掐她的人中,但毫无生气,甚至身子已经有些僵硬。 崔逢月呱呱坠地第一日便陪伴她、教导她如何执掌中馈的李傅姆于崔府多事之秋在自个儿房中自缢。 很快裴远愈便来到崔府,崔怀亮迎了上去,行了个叉手礼道:“家门不幸,还请少府监多多费心。” 裴远愈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如今案发现场是什么情况?” 崔怀亮道:“侍卫跟随在崔某身旁多年,知晓保护犯案现场的重要性。除了送朝食的婢女和将李傅姆从梁上放下的侍卫外,此后再无他人入内。” 裴远愈点点头:“既如此,裴某往犯案现场去,叫婢女和侍卫于偏厅等候问话。”说罢,带着大理寺的仵作、侍卫转身离去。 “少府监,确实是窒息而死。”仵作验尸后,发现李傅姆也就脖子上的勒痕,且脸白如纸,舌头外伸,且口唇中并无溢出的血沫,排除了有人将其勒死伪装成上吊。 裴远愈环视四周,物品摆放整齐,并无打斗迹象,只有高几倒在屋梁之下,应该是李傅姆借助高几屋梁上打结,而后将高几蹬翻自缢。 (1)申正,下午四点
第44章 蔻丹 裴远愈识得李傅姆多年,崔逢月视她如母,与她待在一起的时间比高氏还多,作为陪嫁的婢女,这些年协助高氏执掌中馈,在崔家得脸体面,为何却要在高氏入狱后自缢而亡?还不知道崔逢月知晓此事要如何伤心呢! 他抬头长出一口气转身要对仵作说点什么,却又猛然间想起什么似的,靠近李傅姆自缢之处,将高几扶起,一步踏了上去,仔细端详起自缢的腰带。 众人不解,静静地望向他。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他从高几跳下,打开了李傅姆的衣箱,拿出了她捆好的夏日的衣裳。如今是冬日,夏季的衣裳自然是捆好放起。 “她不是自缢,是有人将她迷晕后再吊在梁上。”裴远愈下了定论。 “还请少府监指教。”同来的大理寺协办官员之前都是裴远愈之前的下属,恭敬和敬佩溢于言表。 “以我多年对她的了解,她应该不会自缢。适才看了自缢的腰带打的结,与她平时所打结不同。据逢……王妃娘娘之前所说,李傅姆只打一种结,就是元宝结。”他指着那捆夏季衣服的绳索结。 “仵作,你去探探她口中,是否残留了蒙汗药?”裴远愈从绳索结上收回目光,继续道。 片刻,仵作验后,佩服地点点头,口中确实留下了几不可察的蒙汗药。 定是崔府人作案,杀人凶手也定是粥铺投毒案的凶手。只是裴远愈不明白,到底是谁,是如何能在李傅姆房中将她杀死。 大理寺官员见裴远愈眸色沉沉,若有所思,都屏住呼吸生怕搅了他。 又见他再次站到了高几上,将李傅姆上吊的腰带小心翼翼地解了下来,放到靠窗的案桌上仔细翻找。 阳光投射到腰带上,腰带上似乎闪过一点光。裴远愈循着光找去,发现了一枚染了蔻丹的断裂指甲。 大理寺官员喜出望外:“瞧着断甲,边缘修正得非常圆滑,且此上的蔻丹乃沉香铺的上品。一般粗使奴婢因需要劳作,不会涂上如此名贵的蔻丹。下官立即去查看谁断了指甲即可!只是崔府体面的奴婢和主子不少,怕是要费些时日。” 不必了,你们都回大理寺,我自有主意。”裴远愈沉声道。 崔怀亮看着裴远愈一人一步步走向他,每迈出一步,离他更近但却又似乎更远,直至紫袍的下摆映入崔怀亮的眼帘,二人相对而立,静默之间却感暗流湍急。 “右丞,烦请林姨娘与二娘子到此。”裴远愈打破寂静。 崔怀亮一阵心惊:“远愈,此事与她二人有关?” 裴远愈面上淡淡点点头。 “远愈,看在往日情分,可否……” “往日情分!?” 崔怀亮的话被裴远愈打断,面色凝重。 只听裴远愈接着说道:“右丞所说的往日情分怕是早在裴家遭难之际消失殆尽。京中都道舒王步步紧逼,右丞被逼无奈将女儿许给了舒王,但裴某私下以为,右丞被逼之中确有几分期许。清河崔家被先帝打压,圣人自然也对崔家有所提防,否则右丞多年任刑部尚书一职未曾升迁,裴家一倒,右丞扶摇直上,裴某还未来得及恭贺。” 裴远愈一字一顿,言语之间再无往日尊重。 崔怀亮有些羞恼,但却是无奈:“崔某自问未对裴家落井下石,主审少府监一案时亦是秉公执法,且多有袒护。” 裴远愈面带讥笑道:“袒护?是右丞诚心如此还是崔逢月相逼,怕是您心里清楚得很。莫不是右丞如今想叫裴某谢您以腐刑换极刑的救命之恩?” 崔怀亮面色微愠道:“既然说到逢月,明珠与她情谊深厚,她自然不愿见到明珠受苦,那请少府监看在与她的情分上……” “崔逢月先嫁舒王,再将绝情书信送与裴某,至此,裴某与她再无过往情分!您不会还以为裴某非她不可罢!”裴远愈的手下意识地去摩挲着蹀躞带上的平安扣,以掩饰微微颤抖的手指。 崔怀亮攥紧拳头藏在袖中,尽力用平静的语调道:“少府监如今正得圣恩,重掌大理寺就在眼前,来日‘三铨三注三唱’铨选时必要经过尚书省,本相到时定会助少府监一臂之力。” 裴远愈面带笑意转身坐下,拿起案几上的茶本想喝一口,但刚放到嘴边却又放下道:“右丞步步为营,见缝插针的本事裴某远远不及。敞开天窗说亮话,如今裴某一人前来,便是要给崔府留条退路,但这退路是给崔夫人的,无他,皆因皇后娘娘。当年裴某在狱中命悬一线,是娘娘出手营救。右丞,叫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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