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裴远愈衣冠整齐地走出寝殿,小东子迎了上去:“干爹,要不要彻查。” “不必了。挑两名得力的金吾卫,日后嗣王入宫,一步不离地远远跟着。” 查,怎么查。他查到冬至大典上第三支箭应该是太后所为,却拿不住证据。宫中要做这样的事,早就把痕迹抹掉,皇帝、太后、程振元都有可能对她的儿子下手,只怕是舒王也脱不了关系。事已至此,只图将来更为重要。 他想查的是地藏奴今日叫他“阿耶”为何叫弄琴如此惶恐。他心中期盼过,疑心过,失望过,今日希冀再生。 崔逢月酒醒后内疚不已,没有把孩子看好。让她震惊万分的就是地藏奴竟然叫了裴远愈“阿耶”!他从来不开口说话,一说话就要把他阿娘吓死。好在只有弄棋在侧,但怕是这事要瞒不住裴远愈了,他精于刑狱之事,与其叫他费心费力去查,不如将此事与他说清楚。以他现今的能力,应该可以护住她们母子的周全。 只是那日进宫之后,他似乎更忙了,前日还去了朔方,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回京。 朔方节度镇.节度府 周尹忧心忡忡道:“裴卿,您刚离开陇右,吐蕃可汗薛延陀就背信弃义,已经占领了西北数郡。陇右节度使只将吐蕃大举东进的消息报给程振元后,按兵不动。周某得到消息,京中依旧如常,定是程振元密不上奏圣人。元帅此时不在京中,反倒叫周某寻了由头,叫圣人派您来朔方,京中怕是要大乱了。” 裴远愈会心一笑:“周兄过分忧虑了。裴某要的就是陇右按兵不动,要的就是薛延陀入京。” 周尹眼睛睁得如同铜铃般大,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些年,多少人想把程振元拉下马,均无功而返。我与他虚与委蛇将近两年,总算等到了良机。周兄,预先取之,必先予之。他程振元疯够了。我出京,就是为了撇清关系。” 周易简直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八月,吐蕃军队包围泾州,泾州刺史高晖不仅举城投降,还成了吐蕃的向导。吐蕃大军一路东进,直到攻占了邠州,皇帝才听说此事。吐蕃以摧枯拉朽之势,打到了京师直辖县奉天,这是先帝陵墓所在,顿时震惊朝野。 皇帝紧急诏令,命裴远愈为关内大元帅,出征咸阳,保卫京城。早已有所部署的裴远愈率领禁军十六卫,与朔方节度使周尹前后夹击,于渭桥剿灭吐蕃四万大军,可汗薛延陀被裴远愈当阵斩杀。美中不足的是,裴远愈下令搜寻吐蕃大将钦陵赞卓,但不知所踪。 程振元一直认为自己有功于皇帝,竟然置朝廷利益于不顾,数次上奏圣人,企图夺了裴远愈关内大元帅之职,此举根本就是蚍蜉撼树。 歼灭吐蕃后,裴远愈得胜还朝献捷,被任命为大魏行军大元帅及禁军大元帅,大魏的军事权完全落入了他的手中。 皇帝只是下旨剥夺程振元的一切官爵,念及他多年跟随皇帝,是有功之臣,对于如何处置他犹豫不决,一直将他软禁于掖庭之中,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夜幕降临,已是宵禁。一辆马车哒哒哒由朱雀大街直奔永兴宫建福门,城门直长看到来人所持裴远愈亲笔书信,立即将城门打开,车上的一男一女,被带到了紫宸殿内。 男的就是任浙江道任鄞州太守的江景逸。 “圣人,程振元在浙江勾结富豪,与百姓争夺田地,引起民愤,谋取朝廷农改桑巨额利益,民怨沸腾,民不聊生。” 皇帝眉头紧蹙,微微闭着双眼,呼吸极重。都说水至清则无鱼,但程振元此举无疑是对皇帝新政的讽刺。 跪在地上的民妇从未得见天颜,用惶恐不已的声音颤抖地说:“圣人……民妇乃浙江一织娘,多年前,元相命我织造此龙袍,并将这一封书信用性命保管至今。”这正是裴远愈当年所救的元丰外室——雪娘。 龙袍和书信经裴远愈的手递到了皇帝手中。拆开书信,确实是程振元亲手所书。当时,幽州兵变,京中有太后掌权,而皇帝亲征,险象环生。书信中言明若是皇帝遇险,则立即拥立当时还是禹王的太子为新帝,元丰在程振元的嘱咐下,找到雪娘,制下此龙袍。 皇帝看过,拳头握得发白,虽说立禹王为太子也是为了大魏着想,但立储他未经皇帝同意私制龙袍,就是谋逆! 裴远愈适时开口道:“圣人,大理寺刚刚查获,原来程振元是节愍太子生母的阿兄。兄妹俩人失散多年。” 原来如此!这么多年,他要的就是太子上位! 皇帝怒极:“把程远振带来!朕要亲自问他!” 话音刚落,小东子疾步而来,满脸徨色,扑通一下跪倒了皇帝跟前:“圣人,掖庭该死,适才发现,关押程振元的殿内早就空无一人!” “好好好好好,真是好极了!朕养的奴才竟然开始咬人了!裴远愈,去把他寻到,格杀勿论!” 崔府自打李傅姆过世后,加之崔逢月有孕生产,一直由崔明珠协助高氏管理崔家。虽说她不如崔逢月能干,但也算井井有条,崔家上下对她也还恭敬,只是偶有奴婢议论着她庶女的身份,听过后她也一笑置之。 今儿一早,高氏把崔明珠叫过去说话:“明珠,这一年来多来,你协助母亲打理中馈,确实辛苦。前日,门下省谏议大夫王家的夫人特意上门与我说,你是管家的一把好手,他家的嫡子瞧上你了。虽说谏议大夫正五品上,但家风清正,嫁过去后定是要执掌中馈的。我与你阿耶商议,都觉得是门好亲事。母亲就替你做主应允了吧。” 崔明珠听得心底抽紧,心中如同被冰冷的潮水淹没。脸上笑意盈盈温顺地道:“家中事忙,明珠还想替母亲分担,亲事不急。不如母亲替我回了吧!” 高氏笑笑道:“傻孩子,你如今也快十八了,前些日子,我顾忌着你阿娘的事情,不便与你张罗,现下两年过去了,还要推迟到什么时候?母亲知道你孝顺,家中你不用担忧,你阿姐如今产后也养好了,她会把崔家打理妥当的。还是你的亲事要紧。” 大魏律令,儿女亲事由父母做主,高氏若一心将她许给王家,她只能从命。 她一时僵坐在那,无法呼吸,心里头在烧,手脚却如同浸入冰水中那样寒彻骨。 绝望中,她想到了一个人,只有他能将她从这绝境之中拉出来——崔行俭。
第55章 水落石出 “行俭哥哥,我与你有话要说。”房门被她轻轻关上。 崔行俭眉头微蹙,有些疑惑不解。崔明珠向来温顺,说话从未如此直接果决。 “明珠坐下说。” 崔明珠也不坐下,只是怔怔地望着崔行俭,突然扑到他怀里,说道:“行俭哥哥,你可愿意娶我?” 崔行俭被吓了一跳,如同碰到洪水猛兽般将她从怀中抽离,一脸严肃道:“明珠,胡闹!” 崔明珠瘫坐在地,低低哭泣起来:“行俭哥哥,难道是我配不上你么?还是说,你心里只有大姐姐?大姐姐有什么好,我除了是庶出之外,哪里比她差!这些年,你也明眼瞧着,因为我是庶出,受了多少委屈!” 被人说中心事,崔行俭恼羞成怒,已经顾不得她所说庶出的委屈,斥责道:“明珠,我是你阿兄,怎么能够谈婚论嫁!” 崔明珠抬起头来,冷冷地说道:“行俭哥哥,今日若是大姐姐来与你说要嫁给你,你怕是欢喜至极吧!她十二岁那年,你跪在祠堂说的每一句话都刻在了我心里。这些年,大姐姐心里哪里有你?便是嫁不了她心心念念的裴远愈,转背就嫁给了舒王。她心里哪里有你半点位置?我对您的爱意绝对不比您对大姐姐的少……” 崔行俭再也无法听她说下去,打断道:“明珠,这事定是不可能了,阿耶阿娘不会同意,宫中自然也不会同意的!快回你屋去,我便当你今日没有说过这些话。” 阿娘没有了,崔府没有一个人出手相救,忍下心中的怨恨,兢兢业业地管理中馈,以为还能与崔行俭有来日。但马上连崔府的中馈也要还给崔逢月,她不要的崔行俭,便是剩下的,也轮不到她崔明珠。 崔明珠用手帕擦掉脸上的泪,重重咬着下唇,最后留下了一句话:“行俭哥哥,我只有你了。” 裴远愈在京城周边搜寻了数日,不见程振元踪影。出京的四个城门皆有大理寺侍卫和金吾卫守卫,无论男女,严加查问,程振元定是出不了城的。思来想去,唯一可能,就是他仍旧待在京城之中。 “回京中!”一行人急急往京中赶去。行至延喜门天色已晚,一匹马向他疾驰而来,原来是崔行俭。 “大元帅,崔某适才瞧见一妇人从司农卿陈景诠家中往延平门方向去了,那妇人形迹可疑。”陈景诠是程振元的死党,内侍装扮成妇人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裴远愈轻轻点头算是谢过,驰马率领金吾卫往延平门方向疾驰而去。延平门直长禀告裴远愈:“大元帅,从午时起,便无人出城。此刻已经宵禁,城门关闭。” 裴远愈略有所思地点点头,环顾四周,离延平门最近待贤坊,里头有节愍太子庙。他恍然大悟:“金吾卫听令,围住节愍太子庙,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金吾卫围住了节愍太子庙,张继领着大理寺侍卫入庙搜寻,裴远愈气定神闲地坐于马上,想的却是为何地藏奴唤他阿耶。 “大元帅,人就在里头。”张继的话让他回过神来。 裴远愈翻身下马,跟着张继到了太子庙正殿。那里已经被金吾卫团团围住。 领头的金吾卫压瞧见裴远愈,挥手要领着属下闯进去,却看见裴远愈抬了抬手。金吾卫会意,道了一声“是”,恭恭敬敬地退到了一旁。 屋里如死一般寂静,只有烛火在忽明忽暗地跳动着,直棂窗上的糊纸上映衬着桌前的一个人影。 裴远愈刚想解开他的鹤氅,随同伺候的内侍立刻小心翼翼地脱了下来。他举起微凉的手轻轻将门推开。 只见裴远愈抬起修长的腿,迈进门槛,毫无情绪地缓声道:“大元帅,如此扮相,是要给圣人唱戏么?” 座上的程振元也不抬头,只是托起略有油膻之气的茶盏,抿了一口,并无清香,且又无茶味,只留了苦涩在嘴中。眉头微微蹙了蹙。 他这细微的动作未逃过裴远愈的眼:“古人道,‘饱饫烹宰,饥咽糟糠’(1),看来您还是不得要领。可见过往太过奢靡,忘了为人之本了。” 程振元这时候才哼了一声:“裴大元帅好大本事,如今手眼通天,我前脚出了司农卿的家,你后脚便寻来了。如今你亲自来了,怕是不给咱家活路了吧!如此,当年咱家救你于水火之中,又将你放在身边悉心教导,如今你掌了权,却这般报答,不是更忘了为人之本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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