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德云满意地挥了挥手,刑具一松,沈暖烟无力地扑倒在地,可十指依旧不自觉地因疼痛而抖动。 “你招不招?” 沈暖烟脸色惨白,唇边也毫无血色,睁大眼睛,面上尽是嘲弄和鄙视地看着章德云:“章公公,你不怕沈家秋后算账,只管下死手。” “咱家奉了圣旨,还怕你沈家不成!”章德云有些心虚,但也骑虎难下:“上棍刑!咱家倒是要看看,她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沈暖烟被绑在了刑凳上,板子旋即一下一下重重落在了她的背上,闷闷作响,剧痛如同闪电般直刺心扉,痛得如同被钉住的蛇一般,全身都在抽搐,她只得死死咬住嘴中的塞布。随着时间的推移,腥甜的液体从嘴角顺流而下,撕心裂肺的痛让她神志开始模糊。 三十棍之后,章德云将塞布从她嘴里取出:“说,到底将迷魂散给了何人!是不是给了裴大元帅!” 停下行刑让沈暖烟有了丝丝喘息,意识似乎又回来了,浅浅地但带着一丝轻狂肆意地笑:“好,我招……章公公先给我一碗水。” 清思殿内,崔明珠早就被金吾卫带领下去单独看守。 舒王一直闷不做声。他回想起那日大婚,依旧觉得恍惚,直视崔逢月半炷香,轻轻道:“沈暖烟的迷魂散到底……”他终究没有问出口。 即便如此,也招来了崔逢月的冷嘲热讽:“王爷若是不顾多年情分,愣是往自个身上戴绿帽,我也无话可说。” 放眼大魏,只有一人,崔逢月才会守身如玉——裴远愈。可那时的裴远愈已经下了掖庭,成了内侍,断断不可能叫崔逢月有孕。 “圣人,臣妾有话要说!”一清冷的女声婉转响起,众人齐齐看向来人,原来是华妃裴书怡。 裴书怡跪在地上行礼,皇帝情意绵绵地道:“更深露重,华妃怎么来了?快起来坐着。” 她抬起头来看向皇帝,仍旧不肯起身。 执拗地说道:“圣人,臣妾有话要单独与您说。” 太后疑惑不解:“书怡,有什么话哀家都听不得了?” 宁贵妃也冷笑一声道:“圣人才从妹妹的麟德殿过来不久,妹妹就如此牵挂,叫人好生羡慕。” 裴书怡不理会宁贵妃的冷嘲热讽,跪在地上一字一顿地说道:“圣人,此事臣妾只能与您一人说。” 少见裴书怡如此坚持,皇帝开口道:“如此,还劳烦太后娘娘领着众人先到偏殿。” 须臾,殿门关闭,只有皇帝和裴书怡。 出了清思殿的崔逢月碍于太后和皇后都在跟前动弹不得,心急如焚地走向偏殿,没料想在偏殿门外看见了裴远愈的心腹小东子。 他跪下给为首的太后禀报:“太后娘娘,大元帅已经回宫,听闻掖庭出了事情,已经过去看了,叫奴婢先来给太后报信。” 小东子说罢,目光还在崔逢月面上不经意扫过。 崔逢月顿时安心,只要有他在,沈暖烟定能安好。 章德云听闻沈暖烟要招供,喜不自胜,忙道:“快,扶沈医女坐起来,给她来一碗温水。” 小内侍忙不迭地递上一碗水,暂时得了自由的沈暖烟下了狠心控制着抖动受伤的五指,悄悄从袖袋拿出了粒药丸攥在手中。待从内侍手中喝了一口水后,迅速将药丸塞到了嘴里。 行刑内侍大叫道:“快快快,快撬开她的嘴!” 药早就被沈暖烟咽下,撬开嘴也为时已晚,无济于事。
第57章 守护 章德云气急败坏道:“快说,是不是将迷魂散给了裴远愈!” 沈暖烟一脸镇静,睨视着他:“章公公省些力气吧!” “莫非你服了毒药,一心求死!” 沈暖烟喘着粗气,一字一顿道:“若是我今日不死,倒是想看看公公是怎么死的!” 章德云恶狠狠道:“打,接着打!给我狠狠地打!我看她嘴硬到什么时候!” 沈暖烟吞下的不是毒药,是麻沸散。她怕,怕疼痛将她的理智吞噬,怕失去理智后护不住她想护着的人。 被麻沸散麻痹了神经,痛感顿减,但伤势却加重。在她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咣”地一声,刑房的门被人踢开。 金吾卫簇拥下的裴远愈一袭素白锦衣,长眉凤目之间尽管染上些长途奔袭的疲惫,但却是说不出的风流倜傥。他威凛逼人的眸光往章德云身上一扫而过,立刻有金吾卫将他拿住。 章德云脸上满是痛苦和惊惧,猥琐卑微地恳求:“大元帅,饶……!”身边的金吾卫并没有给他说完话的机会,嘴就被堵上了。 裴远愈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波澜不惊地走向了沈暖烟后,脸上才露出一丝焦急和关切:“奉御,快给沈医女看看。” 只见奉御赶忙给沈暖烟灌下护住心脉的汤药,却怎么也灌不进去。只得施针将她心脉勉强护住。 “大元帅,卑职才疏学浅,怕是救不得了。” 裴远愈拳头攥紧,片刻嘱咐侍卫道:“拿我令牌,快去裴府将朔方送过来的军医带入宫中救治沈医女。” 已经有内侍用春凳小心翼翼地将沈暖烟抬了下去。 这时,裴远愈这才走到章德云跟前,早有内侍端了圈椅伺候他坐下。 裴远愈清冷地道:“你刚才不是想叫沈医女招认是将迷魂散给了本元帅么?证供若是拿到了怎么不到圣人跟前邀功,反倒在这里聒噪。” “大元帅,大元帅,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您放过奴婢!”章德云也顾不得金吾卫禁锢着他,“咣咣咣”地不住磕头,额门冒出了血。 裴远愈懒得看他,嘬了一口茶后,将茶杯直接砸到他的脑袋上,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裴远愈还是不抬眼皮,用清凉淡漠的语气说道:“确实该死,如你所愿。金吾卫,送他上路。”起身离去。 章德云面如死灰,身下漫出一滩水渍,一股尿骚的味道在刑房中飘散。下意识地低下头,只见一柄寒光利刃穿胸而过,身子如一摊烂泥般倒下。 清思殿内,沉香还在如意云纹镂空青釉熏炉里烧着,偶尔一两声沉香炸裂,让本就异常寂静殿内的空气又凝滞了几分。 皇帝走下御座,来到裴书怡身边,将她缓缓扶起:“说吧,书怡,到底怎么了。” 裴书怡却执拗地将头直接磕在了地衣上:“圣人,沈医女的迷魂散是给臣妾的!” 皇帝是无论如何不相信裴书怡用迷魂散的。这些年,他一直看着她长大,一脸不可置信。 “书怡,你要迷魂散有何用?”裴远愈不是救人心切,与裴书怡演的双簧? 已经坐在皇帝身侧的裴书怡幽幽笑道:“圣人,您知道您梦里喊的都是谁么?您喊的是我阿娘的小名。妾不想听,只得用此迷魂散麻痹自己。迷魂散还在妾寝殿的妆奁盒中,圣人可叫人去查。另外,每次妾身侍寝,圣人没有闻到淡淡香气么?”裴书怡坦然望向皇帝。 皇帝与她的脸近在咫尺,皇帝只怔忡了瞬间,脸上流露出怜惜与尴尬的表情,这是他三十多年的心魔。然而作为帝王的愧意永远只在一瞬之间,下一刻便只忆起了这些年来与她面红心跳的往昔。 须臾,他重重地将裴书怡揽在怀中:“书怡,是朕不好,这么些年,朕的心魔未除。此事就此作罢,日后顾惜自个的身子要紧。” “妾的身子不要紧,打紧的是如今有人看着裴家眼热,才会出此下策为难裴郎。圣人,他已经成了内侍,这几年,为皇家尽心尽力,日后妾的儿女还得他多多看顾。今日若是不能还他一个清白,来日还不知道起多少波浪。”裴书怡知晓,今日若是不能彻底消除皇帝的疑虑,裴远愈就会受到更多的揣测和磨难。 沈暖烟被送入掖庭偏殿已经半个时辰,偏殿灯火通明,暖意绵绵,但却驱散不了从永兴宫赶来的崔逢月的寒意。 半个时辰前,圣人说此事不许再提,得了自由的她也顾不得其他,急急赶了过来。 内殿中,沈暖烟仿佛睡着了一般,只是浓重的血腥和沈暖烟惨白毫无血色的脸如同有百爪挠心般,叫崔逢月喘不上气来。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奉御,沈医女如何了?” 奉御面露难色:“舒王妃,沈医女一直不醒,汤药也灌不进去,怕是要预备着……” “胡说!”不等奉御说完,她急急喝止,她不听也听不得这样的话。 本来如死寂一般的沈暖烟在崔逢月高声呵斥后竟然发出了一声呻/吟,崔逢月急急赶到床榻前,将她小心翼翼抱着怀里。 崔逢月双臂瑟瑟发抖,沈暖烟的血不断从背流出,浸湿了崔逢月的胸前,流出的血逐渐正在一点一滴地带走她的体温。就在这时,沈暖烟悠悠睁开的眼,可眼色暗淡无光。 “快,把药拿来!”克制住慌乱和些许兴奋的崔逢月沉声叫道。 但折腾了一会儿,汤药刚灌进去一点,又吐了出来。 崔逢月再也难以克制,泪水如同断线珍珠,从她眼中涌出,滴在了胸前,与沈暖烟的血交织在一起。 “逢月,别哭,把我放下,我和你说说话。” 小心翼翼将她安置好,崔逢月一下瘫坐在了床边。 “逢月,以后在这深宫之中要好好护着自个儿,姐姐怕是不能再陪着你了。” 崔逢月垂泪不已:“不不不,沈姐姐,能的,缓一缓,便好了。” 沈暖烟淡淡一笑:“还记得那年辅国大将军大破高句丽回京献捷,那年我十五,你十三,你我挤上丹凤大街,我跌倒入一翩翩郎君怀里,这些年,终究没有找到他。”说起少女时的春心萌动,一见倾心,沈暖烟的眼底又泛起了光泽,暖如三月。 崔逢月胡乱抹了一把眼前的泪:“沈姐姐,你再等等,他定会来与姐姐相会。” 沈暖烟此时脸上泛起了明艳娇羞的笑意,仿佛是暖阳下的月月红,那样恬静美丽。然而,这样的笑意却在一瞬间褪去,只剩下她不稳的喘息。 崔逢月握着她的手,想起了往昔。 依旧是那个石榴花漫天开放的白日,沈暖烟踏花而来,陪在她身旁小酌取乐闲话;依旧是那个夜合花闭的晚间,沈暖烟与她同榻而眠诉说着少女情窦初开的悄悄话。 这些年,幼年时的伙伴远离她而去,只有沈暖烟,一直守护着她:十二岁她被贱婢推落入水,十四岁的沈暖烟便入了尚药局,说学好一身医术不让她受病痛之苦;两年多年前,冒死纵着她做下了偷梁换柱之事;难产时又将她从阎王手中抢了回来。 想到这,这个为她欢喜、为她忧愁、为她流泪、替她排忧的人,这个无须提防算计的人,这个时时让她在绝境之中看到光亮的人,因自己的一己私欲而被痛下杀手,命将不保,顿时,猝不及防的寒意侵袭崔逢月的整个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仿佛有无数冰冷的手,摸进了她的胸膛,紧紧攥着她的心脏,痛又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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