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然不似人声的哀嚎由蓬山殿冲出,划破骊山行宫的夜空,之后又归于死寂。 屋内,元天枢胯部的血一滴一滴地砸向白玉砖的地面。 “不是想把我变成太监吗,叫你失望了,今日让你自个儿尝尝这滋味!在地府与程振元见面时,别忘了告诉他,本元帅与他不是一类人!” 话音刚落,寒刃刺穿元天枢的胸口,他睁大了双眼,斜斜地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入殿收拾残局的周尹看到元天枢胯部的伤口有些瞠目结舌,难道这是大元帅在为自己报宫刑之仇? 裴远愈刚入承香殿,一小内侍仿佛看见了鬼似的,慌里慌张往里跑。 小东子赶忙呵斥:“大元帅面前,还敢跑,何事如此慌张?”小内侍跪在地上,抖若筛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紧接着,承香殿总管内侍扑通一声跪在了裴远愈跟前,颤声道:“大元帅,奴婢们该死,皇后娘娘离开半个多时辰了,还未回宫。” 深更半夜,不在宫中,事出有妖。 不等裴远愈发作,小东子忙问:“去哪里?” 跪在地上的内侍监道:“半个时辰前,皇后娘娘在曾奉御给她诊脉后,与他一同离去,只有抚琴和弄棋姑娘跟着,娘娘不叫奴婢们跟着,如今不知道她在何处。” 曾泌已经被擢升为尚药局正五品奉御,掌管尚药局。这些日子,沈暖烟还未痊愈,由他照料崔逢月身子。 裴远愈并不着急,如今大魏宫里宫外都是他的人,崔逢月不会遇险。但阖宫的奴婢连主子去了哪里都不知道,可不是该死么? 可承香殿内侍监这句话让裴远愈身后的小东子心惊胆战。前些日子,他瞧着皇后娘娘对曾泌似乎有些不同,一直未敢和裴远愈说。可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一同离去,还不让侍卫跟着,这是要出大事了! 小东子忙挥挥手,让所有奴婢退下,靠近裴远愈小声道:“大元帅,您去狩猎之时,娘娘与曾奉御过从甚密,甚至还问起……问起曾奉御是否婚嫁。” “如何过从甚密?” “奴瞧着皇后娘娘一脸悦色地抓起曾奉御的大袖。” 裴远愈越听眉头蹙得越紧,崔逢月对曾泌有情愫?不该呀!莫不是她心中爱的是自己,铁定认为自己是太监,不能人道,私下还想养个面首? 大魏民风开放,贵妇人养面首之事屡见不鲜,太监的对食更是养面首成风。 思及此,裴远愈一撩衣摆,面色不豫,疾步往尚药局方向而去。小东子紧跟其后,懊恼地拍着自个儿的嘴,暗骂自己还是没有守住。 裴远愈跨入尚药局院子时,抓住一小内侍问道:“在尚药局见过皇后娘娘么?” 小内侍瞧着裴远愈已是十分不悦,颤声道:“见……过,与曾奉御一同在屋里,但……” 小内侍还未说完,一阵劲风从脸上擦过,裴远愈已经走远。 他重重地推开殿门,屋内只有正在配药的曾泌一人,惊得手抖了抖。 “深更半夜,关着门做甚!”裴远愈抬眼甚至觉得里间的门似乎刚刚关上。 看着裴远愈一脸不善,以为是自己照顾皇后娘娘或者是沈医女哪里出了差错,连忙道:“卑职正在给皇后娘娘研制特效药,需得防风避光。” 大半夜的,防风避光!怕避人耳目是真! “那里间是什么?” “是皇后娘娘……” 曾泌的话没有说完,被裴远愈冷冷地重重地一声“哼”打断。 曾泌忙道:“大元帅安心,卑职照顾皇后娘娘尽心尽力,绝不叫大元帅在百忙之中分心,卑职定能替大元帅分忧!” 小东子听得心中打鼓,曾奉御不要命了,这“忧”也敢分! 裴远愈抬眼,第一次正视起曾泌的相貌。二十六岁的郎君,成熟稳重,虽不是习武之人,但多年在军中,也是身健体魄;常年从医,儒雅之风浑然天成,加之他面色皓如玉白,性格温文尔雅,真真是面首的好人选。自己这段时日旰食宵衣的,曾泌又日夜侍疾,让他钻了空子,定是叫崔逢月觉得这个面首比自己更称心可人。 “哦,那你这忧分得如何?皇后娘娘人怎么样?”裴远愈硬是压下了心底的酸涩。 人怎么样?曾泌一脸迷惑。平日里裴远愈问的都是娘娘身子如何了?人怎么样要如何答复? “娘娘人好得很。”曾泌只得含糊应答。 说得裴远愈呼吸加重。好,怎么不好!自己魂牵梦绕的娘子,自己豁出性命都要护着的人。 “好,怎么好!”裴远愈沉静的语调中已经带了丝丝威胁,但又怕崔逢月在屋中听到,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好好……”可曾泌实在不知要如何说,惶恐不安。 在裴远愈看来,那就是做贼心虚。他再也不愿意虚与委蛇,对着里间喊道:“崔逢月,你出来!”
第63章 相邀 裴远愈的咬牙切齿并没有换来里间的一丝动静。 曾泌惶惶不知所措,一脸茫然。 裴远愈抑制不住的妒火,往前紧着走两步,一脚踹开了里间的门。 “崔……”“逢月”两字没能从裴远愈嘴里叫出来。 里间狭窄厌逼,将将容纳下几案。案几上的火炉架着药锅,小火因裴远愈劲道的踹门将一阵风带入瞬间熄灭。还有两扇晃荡的门,一扇已经被踹坏,歪歪斜斜地摇摇欲坠了——屋内空无一人。 尴尬转身一看,曾泌连同小东子齐刷刷跪在了地上。 到底是位高权重,脸上的讪色转瞬即逝,那个风光霁月清冷的裴远愈又回来了:“皇后娘娘往何处去了?” “卑职不知,皇后娘娘在尚药局拿了些进补的方子便离去了。” 曾泌埋怨不已,好不容易配好的药眼见要制成,被裴远愈这一脚给踹没了。 崔逢月正与崔明珠计较着过往恩怨。 崔逢月对着把守森严的掖庭暴室怔忡了良久,才迈步入内。 崔明珠听到了声响,目光扫过,将憎恨和不甘全部都投到了崔逢月的脸上。 崔逢月并不理会,遣散了暴室内的所有人,死死地看着她,幽幽开口:“明珠,这些年,我崔逢月亏待你了?” 崔明珠红了眼,声音尖锐嘶哑,如同利刃划在了瓷器上,叫人有些不寒而栗:“崔逢月,我阿娘就死在我跟前,你不肯施以援手!我喜欢崔行俭这么些年,他的眼中却只有你!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就想叫你尝尝这滋味!” 崔逢月心底无限悲凉与凄怆:“明珠,我瞧见过共患难的姐妹,她们一穷二白却能荣辱与共。” 崔明珠陡然哈哈大笑:“我不信,你到了这个时候还能与我荣辱与共?你有仇必报的性子能放得过我么?” 崔逢月定下心神道:“明珠,这些日子,我想了许久,都没想明白该如何处置你。是,我眼里揉不得沙子,可想到幼年时一同长大的情谊,终归是下不了手。可是,你为什么能下得了手把你的阿姐、沈姐姐都送上绝路?” 崔明珠有些癫狂了,眸光中血红愈盛:“为什么!为什么!一步错步步错!既是铸成大错,不妨再错一次!崔逢月,我们一同下地狱再叙姐妹情吧!” 她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完时,便已掐住了崔逢月的脖颈,崔逢月被她掐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伸手往崔明珠的颈项劈去,无奈崔明珠已经失去理智,癫狂至极,力大无穷,加之她大病初愈,手还未触及崔明珠便已经无力地垂了下来。 崔逢月倏然感到腹腔中的空气被抽去,满脸涨红,神智开始涣散不清,眼见着就要死在了这里。 突然一阵劲风扫过,只听见崔明珠惨叫一声,禁锢在崔逢月脖子上力道骤然卸去。她骤然得了空气,竟然剧烈咳喘起来。一杯清茶已经递到了她面前,一只手已经温柔地抚上她的脊背,给她顺气。 她悲喜交加,凝眸一看,眼前是那个她魂牵梦绕的人。 “你怎么来了?”她有些怔怔地问。 “出宫不带侍卫,悄悄跑到这腌臜的地界儿,胆子简直是越来越大了!” 崔逢月自知理亏,偏过头,轻声道:“我不是怕大元帅不叫我来么?是我自己的决定,你可不要惩罚了殿中的奴婢。也不知道是不是我长得面目可憎,他们都不敢与我亲近,问句话都不知所措,带着他们,无趣得很!” 哪里是她面目可憎,是裴远愈知晓承香殿的奴婢私下议论她要被自己磋磨后,叫小东子“好好”调教了他们一番。如今承香殿里的奴婢都知道皇后娘娘是大元帅心尖上的人,但若是不要命便私下议论。要紧是要对娘娘忠心耿耿,运气好,定能前途无忧,再不济,也能性命无忧。所以,适才崔逢月不叫跟着的时候,奴婢们自然不敢忤逆了她的意思。裴远愈心中叹了一声,还得让小东子再好好调教一番。 裴远愈一手已经揽过她的腰,一手细细的给她整理适才乱了的发髻。崔逢月想起崔明珠还在这里,从他的手中挣脱,回头看了看崔明珠。 只见她蜷缩在地上,嘴角带着一丝血,应该是被裴远愈踹中心口所致。她嫉恨地瞪着二人,厉声道:“你二人果真有私情,老天真是瞎了眼!” 听了这句话,崔逢月突然走到她跟前,想要狠狠地扇她一耳光,可扬起手掌在半空中骤然停止,攥成拳头,轻轻放下。 “打你都脏了我的手!崔明珠,我本欲放你一条生路,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作死,从此刻起,你我姐妹之情一刀两断!远愈哥哥,你处置了吧!”不愿再留在这伤心地,崔逢月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崔明珠仿佛在一瞬间清醒过来,突然跪到裴远愈跟前:“大元帅,我知道你不信神佛,但你当崔逢月如珍如宝,想必不舍得她被我变成厉鬼之后日日诅咒短命绝寿,受尽折磨而死!您若能应准了我死前的请求,我便是到了地府,也日日为她祈福。” 裴远愈看了她两眼,淡淡道:“说罢。” “我想见崔行俭。” 裴远愈眉宇间凝起了一丝不屑:“我会应了你的请求,但绝非惊惧鬼神之说。逢月今日悄悄过来,想必是要放你一条生路,但你却恶毒地想杀了她。她念旧,我不想她日后得知未能满足你死前最后一个愿望而有所牵挂。记住,崔明珠,你本就该死,李傅姆是你所杀。” 崔明珠骤然瘫坐于地上,神智在清醒与模糊之间飘荡,喃喃不解道:“那当年你为何当年要放过我?” “若是叫逢月知道是你杀害她视作母亲一般的李傅姆,她还能安心养胎与生产?放过你,皆因她对你情真意切;你非死不可,皆因你恶事做尽,终食恶果。” 出了牢房的裴远愈知晓她今夜不痛快,想着能开解她几句。但发觉崔逢月早已离去,一脸不快。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4 首页 上一页 51 52 53 54 55 5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