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丘无奈地将他戳到自己面前的红缨枪头推开:“你守好你的城门便是,别人怎么样与我们这些莽夫都不相干。” 同僚却像是被踩了脚,嘿呦一声不服气地叫了起来:“什么莽夫!你是莽夫我可不是,天天这样守在城门,顶个屁用,人家王——” 话未出口,便好看见一队人簇拥着从远处走来,他好似被掐着了嗓子,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吞进肚子不再说话,赶紧在原地站好。 这队车队三匹骏马开路,中间是一顶精致的软轿,看起来派头十足,引得周围人进出城门的人议论纷纷,排好的进城队伍有几分骚乱。 这种情况下,这群人往往是有特殊待遇,不需要进行排队登记便能直接进入。 沈丘先去将队伍赶至一边,耳朵却在注意着身后的动静,只听到同僚高喊了一句:“孙五恭迎大人!” 嗓音嘹亮,态度激昂。 队伍中安静了一会,没听到轿子中的人回应。 沈丘微微皱眉,手中假忙着,暗中瞥了一眼,只见软轿倾斜,不紧不慢地从里面走出一只脚,接着是半个身子,一整张令人倍感熟悉的脸——是王焚。 沐浴着众人那惊愕的目光,王焚勾着嘴角,将脊背挺得更直了几分,有谁能想到,他这个城东要饭的乞丐能坐到今日的这位置。 昔日同僚对着自己点头哈腰,王焚爽快道:“往日都是同僚,何必这么客气。你们这些人真是不易,今天晨鸡不叫时便起了吧?” 他拍了拍孙五的手,孙五感动地道:“都是下官的本分。” 王焚又走到了城门的登记处,左右扫视了一圈,似不经意地转头问:“怎么没见到我那沈大哥?今天按理来说,是该他当值的,莫不是我记错了?” 孙五笑道:“没错没错,沈大哥刚才还在这里的——哎,在哪儿呢,沈大哥,你这理队伍怎么这么慢。”孙五将人群中的沈丘拉扯出来。 他心中暗叫不好,有意想要避开他锋芒,竟然被孙五多此一举拉扯出来。 这下便不得不面对王焚。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更何况自己还得罪过他。 沈丘转过身,恭敬地低头行礼:“草民见过提督大人。” 王焚惊讶了一下,没想到沈丘倒是比他想的乖顺。 还以为他这样的人,就算是遇到皇帝也硬,现在看来,这根脊梁不是弯不起。 王焚笑着虚扶道:“沈大哥何必如此多礼,我可是仰慕沈大哥多日,那一手的功夫飞檐走壁,真是好不厉害。” 沈丘低头称不敢。 “有何不敢。对了,往日沈大哥的草绳我倒是还记得,不知道沈大哥脚上这草鞋可用的舒服?应该有我的一半功劳吧?” 王焚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的脚上,沈丘蹲下身将鞋脱下,捧在身前奉给王焚。 王焚露出了不解其意的表情。 沈丘道:“大人亲手所编,草民不敢再穿,这便归还给大人。” 王焚惊讶道:“这怎么能行。” 转而又道:“不过这既然是沈大哥心意,我便收下了。只是我这两天的腰不太好,不太能弯腰,不知道沈大哥……” 他说着,将脚从袍子下提出。 一双全新的皂靴,上面绣着金丝蟾蜍,富贵逼人。 到现在,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出来这位新上任的提督大人与这个城门兵是有私仇,这是有意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 沈丘顶着众人同情的目光,走到了他身侧,缓缓蹲下,不知是谁踢了一脚,沈丘一个趔趄,径直跪下,尘土飞扬间,头顶上的王焚笑意更深。 “沈大哥真是不小心。” 沈丘神色不变,伸手将他的皂靴缓缓褪下,换上了自己的草鞋,鞋还没穿到一半,王焚便恍然道:“我倒是想起来了,今日还要去知县的府中赴宴,怎么能穿这种草鞋登门?” 说着一脚将草鞋踢远,草鞋滚动几圈,落在了一堆牛粪之中。王焚穿上自己的鞋,转身进入轿子中,不再看沈丘,吩咐道:“起轿。” 轿夫便忙不迭将轿子起来,人群如潮水般纷纷退开,扬长而去。 沈丘紧紧攥了一下拳头,任由队伍从自己面前浩浩荡荡经过。 队伍一走,孙五便挥着红枪屏退众人:“看什么看!该进城进城,在这里堵着当心我收你进城费!” 众人敢怒不敢言。 孙五一脚将一个看笑话的村人踢开,即使踢得重了对方只敢在背后骂一句,然后赶紧离开。 将沈丘周围的人清理得差不多,孙五走过来将沈丘拉起来,嘀嘀咕咕地道:“没想到王焚居然是那样的人,沈大哥,你多见谅。他现在的背景靠山太大了,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我劝你啊现在赶紧跟我姥爷递交辞呈,回乡下种两年地,等到这个王焚去赴任的时候再回来,总归他不能在这里待多久。” 王焚从一品的提督,要到京中赴任。 “我没事。” 沈丘神情平静地抚开孙五,没有责怪他在方才不帮他说话。他转过头望向王焚离开的方向,心中已经知道在这里王焚是不可能容得下自己。 王焚这种小人,只要一有机会爬起来就会将往日过节百倍奉还。 沈丘眸色渐深。 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 沈乔带着谢源去了顾家。 时隔多日,登门后竟然发现顾家和以往大不相同了。 变化最大的是顾娘子,她穿着颜色艳丽的罗裙,整个人好似年轻了十岁。 不,顾娘子本身就不老,成天穿着灰扑扑的旧衣裳,就算再年轻靓丽的人都会显得老气横秋。 沈乔张口道:“顾姨,我来找顾元钧讨教一些书上的学问。” 顾娘子笑道:“元钧这孩子,平时话少,要不是你来,我还不知道和你们玩的好呢。”平时两家的孩子也没有来往,因此见到沈乔和谢源来找顾元钧,还是有几分欢迎的。 沈乔弯起笑眼,甜甜道:“对啊,我们和顾哥哥玩得可好了。” “娘,是谁来了?” 顾元钧听见动静,从房间里推门出来,一抬头便见扬起了标准的八颗牙齿笑脸的沈乔,还冲着自己挥手,瞬间脸色一黑,当做没看见她,转身就要回房间。 沈乔哪能让他如意,几步跑过去,揪住他衣裳。 顾元钧连熬了几天夜的脸色更差:“你们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们。” 顾娘子微微蹙眉。 怎么?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好吗? 沈乔甜笑不变,转着身子笑道:“顾姨,我们和元钧哥哥吵架呢,这就是来和好的,顾姨先去忙吧,我们去和元钧哥哥好好聊聊。” 听她这么说,顾娘子只能将信将疑地走了,笑道:“那顾姨给你们做点吃的。” 沈乔笑着点头。 顾娘子走后,沈乔背着手,视线瞥了一下顾元钧的书房:“怎么?不让我们进去?” 顾元钧确实不想让他们进去:“有什么事情,就在这里说吧。” 沈乔眨了眨眼,道:“你没有将那件事情告诉知府大人啊。” “哪件事?” 他皱着眉,很快想起自己随意说出口的那件事。 实际上那天他真的想要去县城告发谢源的罪犯之身,可他更担心窝藏罪犯的事情连累自己。更何况冯先生和蔡老都十分看重君子品性,因为这件事将同窗告发,怕对先生留下坏映像。 但是这件事不好对沈乔说,他蹙着眉,盯着沈乔:“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我说了啊,来看看你。顺便为了感谢你的不告发,给你带来了一份礼物。” 顾元钧:? 看着一脸见到黄鼠狼给鸡拜年,不信任自己的顾元钧,沈乔笑眯眯朝后挥手:“表兄,拿上来。” 一直站在沈乔背后,充当工具人的谢源顺从地上前,将自己手上的匣子递到顾元钧面前。 顾元钧警惕地没有接,问:“什么东西?” 沈乔笑道:“是一份卷子。” “先前冯夫子测试的卷子评语,你不想知道?我把它弄来了,你可以看看哪里让冯先生不满意。唉,真是的,一张卷子居然这么看重。我表兄猜测你会对这个感兴趣的时候我可是很惊讶的。” 顾元钧皱着眉:“只会玩脂粉的女子,你怎么会懂。”
第36章 顾元钧的眼中充斥着浓浓的厌恶,浑身上下写满了警惕。 沈乔恍若没见到他的防备,笑吟吟地将匣子打开一角:“倘若是真的呢?若是不接,你不是亏大了?” 她纤白若葱的手指一动,只听轻轻的咔哒一声,微微敞开的木匣中露出雪白的宣纸一头,纸张卷起成轴,安静地存放在木匣中。 倘若…… 顾元钧视线不禁落在匣子上,他不相信沈乔有那么好心。 但,倘若真是呢? 顾元钧确实想要知道自己是哪里不如了谢源,想要知道冯先生凭什么对谢源另眼相待,不甘心屈居于他人之下。 顾元钧接过了那匣子。 拿到手的时候便觉察到手感有些粗糙。 顾元钧心头一急,将白纸用力展开,上面不仅一片空白,还有一阵粉末飘了过来,也不知是放了多少年的旧纸! 顾元钧来不及质问沈乔,脸上便觉得一软,是沈乔从背后伸手将什么东西抹在了他脸上,还冲着他哈哈大笑:“顾元钧,你现在满身脂粉味了,你也是涂脂抹粉的女子了。” 顾元钧气急地将匣子和白纸往地上一摔,乓啷的响声砸在地上:“沈乔!你有病啊!” 沈乔做了个鬼脸从顾家跑出去,听见他在自己背后咆哮,她没有回头,心情畅快地在乡间阡陌穿行。 两侧是绿油油的野桑,桑叶一茬一茬地生长,因无人采摘,老叶,便越来越丰茂浓绿起来。 从顾家出来到过了林荫小路,便是一片广袤的油菜花,长得有八九岁孩子那么高,一直远到连着天边,沈乔一个人的高兴劲过了,方才察觉到两人的氛围古怪。 听他行走的声音,频率加快了一点点,这点细微的差别让她断定他一定是在生气,却又无法察觉出他怒意从何而来。 她不知道谢源正在为她不知轻重而生气。 那是毒药,即使是不致命的药,可如果一时不慎自己中了招,会吃不小的苦头。 不过,沈乔比他想的要聪慧,想到将粉末涂抹在宣纸之上,拿起来时,粉末便自然而然扬起,吹动到对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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