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正旦到初三,晏然足不出户,料理家中大小事情。 自鼎香楼送给晏晴做嫁妆以后,王氏对管家的事情就没了兴趣,每日见不到白花花的银子入账,能见到的只有管庄子的庸奴、糙汉,这些人常年风吹日晒,年纪不到四十的,看上去像六十,年纪不到六十的,看上去就像要入土的。 王氏不喜与他们打交道,索性撂挑子,让“改邪归正”的晏承恩接手,纨裤子晏承恩散漫三十多年了,坚持几天后,实在力不从心,便把管家的事情交给晏然。 晏然忙着处理这些事,脑里根本就无暇去想温廷言。 初四这日,隋家来人请晏然过去,晏然正好准备了年糕要拿给隋夫人,谁知到了隋家,还没进后院,就被隋忠在前院拦住,晏然一眼就瞧见温廷言坐在堂上,心下便明白了。 隋忠做起说客,对这个做知县的外甥赞不绝口,原来温廷言已经在云南任满,此次回金陵,是为去京城述职,金陵只是歇脚罢了。温廷言在父亲和岳丈的助力下已经谋了一份京官,当初他执意要先去云南,也是考虑自己举人身份入仕,不好太显眼,先去南蛮小地方做几年知县历练一番,再回京城,受任高官便也顺理成章。 晏然不喜欢拐弯抹角,直言让隋忠先离开,她有话对温廷言说。 隋忠一愣,在自家地盘上,还是头一次有人让他回避,不过很快他就照晏然的要求做了,心里还想:“再傻的姑娘,也不会拒绝温廷言这般神仙人物的请求。” 堂上,只有晏然和温廷言两人,两人静坐无言,一个在想说什么,一个在想如何说? 晏然低头思忖片刻,然后一脸正色道:“你若有话对我说,就直说吧!不过,若只是解释以前种种,就没必要了。”晏然语气干脆,就像冬天的脆心萝卜,不给人思考谎言的机会。 “我,我,”温廷言还真是打算从三年前的事情说起,谁知被晏然打乱了节奏,又加上比较紧张,对这次谈话寄托了太大的希望,慌乱中,他直接说出了目的:“我想纳你为妾!” 话一出口,他立刻觉得太唐突了,温廷言小心翼翼盯着晏然星星般的双眸,他做好了只要晏然同意做他的妾室,他便同意一切要求的准备。 晏然神色如常,低垂眉睫,没有说话。 温廷言深吸一口气,他壮着胆子,悄声试探:“我知道,我突然提这个要求,你一时难接受,你可以好好想想,我等你答案。” 晏然倏地抬起头,嘴角流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温大人,你何以觉得我会答应你这个请求?”她想起当初这个男人不辞而别,心中就火大,她不指望这个男人顶天立地,但好歹有个交代,总不能与人暧昧完,转头就消失了,现在突然出现,又想纳她为妾?难道你大娘子生不出儿子,想让我帮你们温家开枝散叶不成? 温廷言急匆匆道:“你为何不答应?难道你对我的情意都没了吗?你仓促嫁给冯潜那个病夫,不就是为了报复我吗?”他脸色通红,显然也是气上了头。 晏然嘴角的讥笑更浓了,“温大人,我想你误会了,我做什么决定,从来不是为了报复某个人,我只是做我自己想做的。” 温廷言不想与她争辩,因为争辩的下场就是输,他退步求饶,“好,算我误会了。” 温廷言站起身,径直坐到晏然身旁的黄花梨圈椅上,望着晏然如寒梅般冷艳俏丽的侧脸,竟痴痴的怔住了。 这是三年来,俩人离得最近的一次,温廷言缓了缓神,深情道:“之前的事情,我们都不提了,我只想问你,你还想和我在一起吗?虽说我只能给你一个妾室的身份,但你知道,我的心一直都在你这......”温廷言想说,他在云南这三年,一直都在等今天这个机会,他虽然娶了国舅爷的外甥女,但却时刻没有忘记她,如今那女人已经有了身孕,以后日子就是全心照顾孩子,不回缠着他了。 晏然站起身,她想离开这儿,走了两步后,还是鬼使神差的脚步一滞。 回头看,温廷言眼角晶莹,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庞在身后红木家私的映衬下,更显白皙,这种白,透着一种孤零零气息,宛如当空皎月,凄冷孤寂。 这样的容颜,任谁见了都不能不动容,尤其女人。 晏然怕自己心软,狠狠地咬着嘴唇,这种集中的疼痛,有助于她坚定内心的想法,“其实我很庆幸,当初没有和你走在一起,”晏然缓缓道:“我们不是同类人,如果真的在一起了,未必会幸福。你从小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的长大,而我一直活得很冰冷,有家人似无家人,你因为一直被爱着,心里就像一个火球,想去温暖别人,而我恰巧就是那个极度需要温暖的人。” “难道这样不好吗?”温廷言伸手去拽晏然的胳膊,乞求她不要离开。 晏然摇摇头,挣脱他的手,果断道:“不好,再炽热的火球也有熄灭的那一刻,而我......” 温廷言大声表态:“我不会!” 晏然心中冷笑,你姨父隋忠也在这个堂上与他的娘子发过同样的誓言,结果呢? 晏然不想与他讨论誓言这东西的可信度,去质疑一个正在发誓的人,无疑是金刚打罗汉,谁都赢不了。 “我相信你不会,”她安慰他,“我是想说,我天生性格冷漠,我家人都叫我‘小没良心’的,我这种性子是改不了的,你今天暖了我的心,可明天呢,后天呢,我这种性子进了你们那样的府邸,肯定是要惹出祸来,到时候你夹在中间,可怎么办呢?” 温廷言还想表态,被晏然阻止了,“你也不用急着表态,你只是不甘心罢了。” 温廷言急得脸色三变,是不甘心,还是真的喜爱,他自认是能分清楚的。 他大声道:“你处处都为别人想,我没看出你到底是哪里冷漠?”他再次伸出手,要握住晏然的肩膀,被晏然躲开了,不过这次她拒绝的没之前那么强烈了,温廷言只是性格与王氏一样,在遇到问题时,先想到自己罢了,可这又有什么错呢? 而且,他刚刚那番话真的戳到了晏然的心窝上,她从不认为自己的冷漠无情之人,可是人人都这么说,无论是熟悉她的外租、姨娘、母亲王氏,还是不熟悉她的三姑六婆,以至于她也恍惚了,默认了“小没良心”这个称号。 温廷言见晏然脸色柔和下来,又像晏然面前近了一步,四目相对,千言万语涌上心头,真希望回到三年前啊! 晏然低下头,脸上热血上涌,她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结冰的心正在一点点融化,在她马上就要动摇的那一刻,她还是咬着牙,坚定道:“我们不合适,就此别过吧!” 说罢,她转身欲离去,她怕再耽搁一会,就真的会妥协,虽然她看透了温廷言的软弱与不上进,明白他的算计和虚荣,可他毕竟是第一个走进她心里的男子,一个高傲的,拥有显赫家世、相貌绝伦,温柔体贴的公子,在乞求她,她怎么会不心动,甚至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想,就算不是妾,是一个见不了光的外室,只要两情相悦,她也愿意去飞蛾扑火。 晏然快步向堂外走去,就听后面传来一句话,之前所有想法,彻底幻灭了......
第132章 132声伎 “以你现在的情况,你不跟我,还能嫁给谁?难道你还要随随便便找个人嫁了,作践自己吗?”温廷言冲着晏然的背影大声喊道。 晏然气急,小脸涨成紫茄,原本挂在脸上的犹豫和悲伤,转瞬不见了,她转头愤然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你认为我只有给你做妾这一个选择?”当初,我怎么看上你这么一个自负傲慢的家伙,晏然气得发抖,她再也不想与他多说,甩着袖子直奔大门去了。 绮云跟在后面,小碎步紧紧跟着,嘴里念叨:“这个温大人也真是的,没本事留住人,倒是有本事恶心别人。” 晏然到了家,绮云烧水给她洗脸,晏然一头扎到床上,心里说不出的愤恨与委屈,原来她在温廷言眼中是这样的不堪,他与王氏和晏乘恩有何不同?都是一样的不看好她! 晏然眼眶渐渐湿润,洗了一把脸后,仍感觉鼻尖酸酸的,一想起温廷言刚说的话,眼底就不受控的红,好在她天生眼泪不多,深呼了几口气,心情渐渐平复,这时王氏派人来通知她,梳妆打扮后去沈家拜年,沈夫人回来了! 绮云回说马上就过去,然后把晏然推到梳妆台前,重新帮她梳了一个特别显温柔的圆髻,插上点翠的银质发钗,轻扫峨眉,略施粉黛,最后又在晏然的脖颈和手腕处擦上一抹茉莉香膏,绮云端着晏然的小脸,左看右看,对自己的手艺,很是满意。 “小姐,你今日想穿哪件裙子?” 晏然在茉莉香氛中陶醉了一会,然后晃头想了想,“隋夫人那年给我和静姐姐各做了一件缂丝的对襟夹袄,今天不冷,穿它吧!” 绮云转身去衣柜里拿衣服,扁着嘴道:“小姐这几件好衣裳,都是别人送的。” 晏然冲着镜子里焕然一新的自己,笑了笑,“人缘好,没办法!”说完,她又觉得这句话很讽刺,无奈地叹了口气。 到了金英堂,晏然才知道姐姐一家上午就回了娘家,因为她刚去隋府,所以没见到,此刻,一身新衣的晏晴正腻歪在一身新衣的王氏身旁,晏晴最爱与母亲讲夫家那些事。 姐夫赵一凡则坐在一旁闷头喝茶,听媳妇当自己面说婆家“坏话”,他除了忍耐就只有忍耐了。 王氏见晏然姗姗来迟,还一脸恹恹,心头晦气,“大正月的,你拉个脸子给谁看?见到姐姐,姐夫,也不说拜年,难不成还等着你姐姐,姐夫给你拜年?” 赵一凡见岳母奚落小姨姐,忙起身解围,他之所以对晏然这般照顾,是有一番感激不尽的理由的。 原来自鼎香楼给了晏晴,生意就一直不好,接二连三又发生安徽灾民涌入金陵和疫情的事情,酒楼生意更是一落千丈,连每月发工钱都成了问题,赵一凡对酒楼生意一窍不通,晏晴更是连账本都看不明白,于是夫妻二人商量,还是把鼎香楼交给晏然打理,如此,每月家中又有了千百两的进项,赵一凡视这个小姨姐是财神爷,怎会看她受岳母欺负。 晏晴瞟了一眼王氏,目光中含着一丝微怨,自她做了母亲后,她现在越来越同情这个妹妹,但更多时候,她一想到从小到大,得到祖父和母亲等的偏爱,便又沾沾自喜,感叹自己的好命。 晏晴拉着晏然的手坐下,眉眼笑成一团,不等晏然说吉祥话,她早把准备好的红包塞进晏然手里。 王氏见状,更是觉得大女儿懂事乖巧,二女儿不懂礼数,丢人现眼。 几人准备妥当,正式出门,横穿过街道,便到了沈府,两家之近,有甚于从自家前院溜达到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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