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然再次拜谢知府,然后退出书房,到暗香阁时,蒋奇夫妇和沈山正在聊墙上的画。 “你就住街对面,结果还来晚了?一会可要自罚一杯,”大个子蒋奇挑事道。 张氏暗地里掐了一下蒋奇胳膊,“今日东道主都没说罚,你说罚?” “哈哈哈,我的傻娘子,你别看博彦兄是五品大人,可晏姑娘是他师傅,焉有徒弟敢罚师傅的?这个话必须我来说,是吧?沈兄?”蒋奇等沈山回话,半天没等到,扭头看去,正发现晏然和沈山已经走到角落窃窃私语。 “你从山西给我带回的这件羊皮袄子,可真暖和,一定很贵吧?”晏然低头摆弄袄子上的红色丝带,这种被人惦记的感觉让她浑身暖洋洋的,再抬头时,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像六月的晚霞,明媚照人。 “一件袄子能值几个钱,我觉得你穿这个月白色很合适。” “嗯......”晏然歪着头,声音柔和如水,“鼎香楼采购了一批上好的花胶,我给你留了一些,等伯母回来,你让厨房给她熬些花胶羹,最是滋补养颜。”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这样一来,就算平了吧! “你这样跟我算,我岂不是又欠了你的人情?”沈山伸手在晏然脑壳上敲了一下,语带笑意,与前几日衙门里肃穆庄严的大人判若两人。 晏然挥手揉头,“又不是小时候了,你别总弹我脑壳,很疼的嘞。” 沈山郑重说好,她怔怔看着女孩,这是自他回金陵后,晏然与他说话最正常的一次,没有叫“大人”,也没有躲避他,更没挖苦他,眼神中还尽是温柔,沈山快速回想是哪个环节让这个小姑娘又回到了过去,静慈庵遇劫吗?还是那次在花市...... 他正苦寻答案,晏然又道:“其实花胶做起来很考究功夫的,待伯母回来,还是我来做给她吃吧!” “那我也借光有口福了,”两人四目相对,都眼中含笑,“自那日庭审结束后,我还未曾得空去告知你和隋夫人,仇家几兄弟......”晏然打断道,“我刚去拜见伯父,正遇见知府老爷也在,他告诉我案子结果了。” “哦,你见过知府了.....”沈山拉长音掉,似有所思。 “可惜......人都死了......”晏然想起璎珞和玉殊,虽说大仇得报,可人死不能复生。 俩人情绪一同低落...... “唉唉唉,你聊私聊什么呢?”蒋奇高喊着,插到俩人中间站住,“ 什么死不死的?上次你们在静慈庵遇劫之事,居然不告诉我。” “那幅《夜宴图》,你跟你娘子讲明白了?”沈山笑着转移话题。 “咳,讲不明白,”蒋奇两手一拍,“话说,今天还有两个贵客,怎么还不到?”他像外张望了一眼,他个子高,也不用踮脚,轻轻一扬眉,就像瞭望塔一样。 “你知道今天还有谁来?”晏然好奇,温荷说保密的。 沈山和蒋奇一起诧异地看她,然后两人异口同声道:“你难道不知道,温廷言回来了?”
第129章 129“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有些缘分,看似没断,实则断了,比如晏然与吴家,虽然晏然与吴老太太很投缘,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注定渐行渐远; 有些缘分,看似断了,实则没断,比如温廷言,娶妻远走,可只要回到金陵城,这两个人就不可能不见面,见了面,就不可能不追忆往昔。 晏然见到温廷言的那一刻,着实一愣,小嘴半张着,呆了半晌,眼前这个男人,裹着一件鸦青色的斗篷,浑身带着寒气,身旁连个小厮或者老仆都没有,孤身一人,就这么走了进来,他高了,瘦了,也黑了,眉眼间没了少年盎然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沉稳或者说更像是一块蒙了尘的绝世美玉。 任人见了都不由想扑过去,为他掸一掸尘,然后饱含深情地问一句:“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这是所有人见到温廷言后的想法,除了晏然。 晏然瞪着温廷言,一脸不满意,这种富家公子,出入从不知随手关门,寒风不请自进,晏然两手抱胸,去关门,迎面看见温荷风风火火趱行而至,晏然接过温荷手中的汤婆子,又顺手把她脱下外氅,递给丫鬟。 温荷搓着小手,冲沈山道:“沈大人,年节的礼,我刚让菜头拿下去了,你就不用谢我了,我刚乘的马车轮辐坏了,还得麻烦你安排人帮我修修。” 沈山忙传人去车房,温廷言则怔怔站在门前,眼神一直跟着晏然走。 蒋奇是最了解二人底细的,见温廷言一脸旧情难忘,忙把他拉到身旁,“温兄,好久不见!”他伸出双臂,把温廷言紧紧抱住,“我这还是头一次抱知县呢!”他回头向众人打趣,手却始终不肯松开。 沈山性格沉稳内敛,不像蒋奇这般喜怒行于外,这是生意人与政治家的最大区别,他安排完温荷的交代,回身拍了拍温廷言肩膀,笑着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晏然只是向温廷言轻施一礼,便不再去看他,她挽着温荷的胳膊,热情地向她介绍蒋奇的娘子张氏。 张氏第一次见诰命夫人,想象中这种身份的女人,都高高在上,十指不沾阳春水,只会用鼻孔看人,没想到眼前这位虽然穿戴华丽耀眼,可言行就像一个普通大户人家的奶奶,居然还要亲自过问礼啊,车啊这些小事。 张氏赴宴之前,听蒋奇说今天会见大人物,她下定决心要收敛自己性子,装半日贤良淑女,莫要让人小瞧了商贾女儿,蒋奇跟她说不用,都是打小的朋友,不用太在意礼数,张氏不信,还笑他不知好歹。 可眼下,这个将军夫人毫不做作,虽然只比她大几岁,可说话办事就像一个做惯了事的女官,张氏一时竟不知该露出自己的本来面貌还是继续伪装小家碧玉。 晏然看出张氏顾虑,她拉着俩人坐下,自己则坐在二人中间,她握着俩人的手,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活跃气氛。 她先是看着温荷说张氏聪慧,是理家管账的好手,为人爽利,最爱说笑,蒋奇脸上新增的皱纹都是听张氏笑话的结果;又看着张氏说温荷性格最是随和,以前身上倒是有些棱角,不过早让宫中的规矩磨平了,而且温荷御夫有术,统帅千军的大将军都对她俯首称耳。 几番话下来,张氏放松了,两个已婚女人,开始无话不谈,首当其冲就是吐槽相公,蒋奇虽和温、沈两个兄弟闲谈,但却时刻盯着自己的婆娘,一听张氏又把他在街上认错娘子的事情说出来,立刻拍着桌子喊道,“蒋夫人,请注意下,你相公还坐在这呢!” 众人哗笑。 沈山难得不用应酬同僚,刚又喝了几杯小酒,心情也是痛快,他一脸坏笑盯着蒋奇,话却是对张氏说的,“刚没注意听,弟妹再说说,他是怎么个认错娘子法?在哪里认错的?” 张氏一撇嘴,佯装委屈道:“这也不能怪我家相公,要怪也只能怪我相貌平平,扎到人堆里就看不见了,若是像这两位,”她扭脸指着晏然和温荷,“就算是把自己裹成粽子,他也不会忍错的。” “就那一次,我也是疏忽大意,”蒋奇很有牺牲自我,娱乐大家的精神,他接过张氏的话,补充道:“那日我俩去街上采买,赶上集市,人多的要命,我刚跟她说完话,”他用手点着张氏,脸看着沈山和温廷言,抱怨道:“我这浑家就跑去街对面看杂耍,我只是感觉身旁有个身材、服饰与她差不多的,就把那人错认成她,还信口说了些晚上用膳时,让她提防我家那几个姨娘,别跟她们置气的话,谁知我身旁那小娘子也是个愚的,竟然听我说了半天,也不打断我。” 温廷言捂嘴吭哧吭哧笑,蒋奇道:“温兄也不要尽笑我,都是为人夫,你也说说,你和你的娘子相处如何?” 沈山歪着身子,左手杵着下颌,一副认真聆听状。 “这有何可说的,不过都是过日子,与旁的夫妻也没什么不同。”温廷言轻描淡写,似不想深谈。 张氏久闻他大名,今日得见,忍不住偷偷望了好几眼,花痴的模样恰巧蒋奇捕捉到,蒋奇醋意上头,重重“哼”了一声,搂着温廷言的肩膀,故意问道:“尊夫人今日怎没和你一道来?” 温廷言轻扯了一下嘴角,应付答道:“ 她素不喜到人多的地方,我便叫她在家歇着了, 况且从云南到金陵,长途跋涉,她这几日身子也不太舒服。” 温廷言尬着脸,眼角瞄向晏然,晏然不是执迷过去,与人玩暧昧把戏之人, 察觉到有人偷看她后,她立刻大大方方的回看过去,心中无愧的人,是最勇敢的人, 如此一来,本来鬼鬼祟祟的举动就被迫上了台面。 “然妹妹,这几年可好?”温廷言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承蒙温公子挂怀,一切都好。” “其实,”温廷言手里摩挲着霁蓝釉的高脚酒杯,吞吞吐吐道:“都怪我,其实吴兄的情况我是知道的,若我能跟你说,你就也不会嫁......” 晏然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从容解释道:“我知道吴郎有心疾,是先天不足之症。” “那你还......?”嫁给他? “我还什么?我还为什么嫁给他?”晏然紧抿双唇,似想起了一些过往的事情,她看着温廷言,顿了顿,然后用冰冷的声音解释道:“吴潜生前说过,人生无常,他自幼就知晓自己的身体情况,所以从没动过娶妻的念头,但是后来,他对我说,他想法变了,他想珍惜眼前人,不想为那些还没发生过的事情,蹉跎后半生。” 温廷言脸色微红,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室内炉火旺盛所致,他垂着长长的睫毛,沉吟不语。 晏然其实很想说:“温廷言!你可以知道什么叫珍惜眼前人?”可理智告诉她,这话说出来没有任何意义,她也不想让大家再次回顾、讨论她和吴潜的婚事。 “沈山哥哥,”晏然提议,“趁天亮,我们先去赏梅吧!”刚刚对着温廷言冷若冰霜的脸,在看向沈山的那一刻,笑意晏晏。 沈山正垂着头,一杯一杯的喝酒,听见晏然喊他,立刻站起身,拍着腿道:“好,去赏梅!”
第130章 130非分之想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是暗香阁名字的由来。 此阁位于沈府梅园高地之上,四面皆窗,可远眺城外狮子山,回首便是鼎香楼,可谓夹于熙攘闹市与苍山翠水之中。 修建此园时,沈父听从儿子建议,巧设水池假山,兼以杂植四季长青的灌木。红梅、腊梅等作为园子主角,却只是点缀其中,沈山说:此处名为梅园,非梅圃,若数顷之地遍植梅花,就俗了。 小时候,晏然最喜在此处玩耍,一是这里雅致清新,兼有田园野趣,让她想起在谷兰庄无拘无束的童年;二是离晏宅近,来这里,有一种在家又不在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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