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用解释什么?韩小姐不惜以族人的名誉起誓,此事还能有假?姜姑娘和太子心中若没鬼,又为何要躲进逼仄的假山里?我就说方才听到假山里的声音古怪,太子好兴致啊,这样刺激的地方都能寻到!” 宸妃言辞直白露骨,话语中满是讽刺的意味,周围未出阁的贵女们听见,脸上都羞红了,看向姜家小女的眼神充满了鄙夷。 詹灼邺举步上前,挺拔身影将女子护在身后,他狭长凤眸微弯,眸底浮现轻蔑的笑意,语气平淡: “孤不及五哥风流,数九隆冬效仿纥与颜氏女,在冰面上兴云作雨。” “太子你....” 宸妃闻言气得胸口起伏,哆哆嗦嗦伸手指着太子,却说不出话反驳。 太子提起的风流韵事乃是宫里的一桩隐秘。 数年前,五皇子在宫宴上喝多了酒,竟然在大冬日里脱了衣裳,拉扯两名宫女在结冰的湖面上大行云雨之事,事后三个被粘在冰面上不得动弹。 等待路过的宫人发现时,五皇子快要冻得奄奄一息,此事在宫里闹得沸沸扬扬,耀灵帝为了给这个风流儿子擦屁股,下令灭口所有目睹当夜之事的宫人,才平息下来。 当年五皇子被发现时,他赤条条冻在冰面上,可谓是铁证如山,无言狡辩。 眼下太子与姜玉竹两个人衣冠整洁,只有韩溪云的一面之词,到不足以证明二人在假山里做了什么。 宸妃本就是大病初愈,心中郁气难消,当着众人之面被太子揭出五皇子的丢人往事,气得一口气没上来,脸色青紫,抖着身子朝后栽倒过去。 众人顿时乱作一团,好不热闹。 皇贵妃命人安顿好宸妃,她转头看向太子,细眉紧蹙,无奈地叹气道: “太子,你身为储君,自当谨言慎行,今日这事情闹得太大了,本宫总不能将看到你和姜小姐私会的人都扣押起来。晚宴后,你去面见陛下,自行解释清楚,至于姜小姐和韩小姐二人,先由本宫带回宫去。” 言罢,皇贵妃身后走出两位面色冷肃的女官,想要将姜玉竹带走。 姜玉竹深知她若是被皇贵妃带走,这一趟只怕是凶多吉少,她抬头看向太子,发现他正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男子漂亮凤眸里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俯下身低语道: “姜小姐可以再晕一次吗?” 少女眨了眨明媚的大眼,略略一思忖,就领会到太子的用意,于是极为配合地闭上眼,歪倒进太子怀里。 两位女官不好从太子怀里硬抢美人,只好板着脸道:“还请殿下将姜姑娘交给下官处置。” 太子是什么身份? 屈一人下,伸万人上,惟圣人能行之。 除了皇帝,整个皇宫里没有人能责令太子办事,皇贵妃亦不能,更别提她手下的两个奴才了。 詹灼邺低下头,慢条斯理将少女压在胸口散乱的青丝理顺,随后手臂探入她膝下,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横抱起少女。 “孤的人,就不牢娘娘操心了。” 此言一落,四周响起了齐齐的抽气声。 就连“昏迷”中的姜玉竹都是身子一僵,紧阖的双睫不受控制轻轻翕动。 皇贵妃表情错愕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往日的端庄,笑吟吟道:“既然姜小姐已经是太子的人,那本宫自然是管不了,太子记得准时归来赴宴。” 风波暂告段落,天色彻底暗沉下来。 夜晚的保和殿灯火辉煌。 宫人用松枝仿照玉皇大帝巨鳌的形状扎成一面巨大的灯棚,棚上悬挂上各式漂亮的花灯,花灯之间还有栩栩如生的十二生肖明灯往来穿梭,在夜色中如星光摇曳。 可宴席上的宾客们却无心观赏这场精彩纷呈的花灯秀,御花园里刚刚发生的事在宴席间不胫而走,引起宾客们在私下里悄声议论。 “太子竟然说姜小姐是他的人,这话是何意思?” “嘿,这你还猜不到?今日姜小姐和太子私会一事被众人撞见,无论二人在假山里有没有做过什么,日后姜小姐的名声都保不住了,太子索性承认下来,大抵是想要给姜小姐一个名分吧。” “姜小姐是姜少傅的亲妹妹,太子这样做,也算是报答了姜少傅之前的辅佐之恩。” “啧...如此看来,太子真是个恩深义重的大丈夫,倘若姜少傅九泉下得知,亦会感到欣慰罢。” “你们说,太子会给姜小姐什么名分?侧妃吗?” “疯了吧你,就算姜少傅还活着都不敢和太子提这么过分的请求。” “哎...这么一想,姜小姐岂不是因祸得福了....” 韩溪云冷冷盯着花灯秀,五彩灯光笼罩在她脸上,女子一张阴沉面容忽明忽暗。 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每一次都是自己赢了,最终却无人在意。引得他人议论、在意、好奇的只有那个邪门的姜家小女。 明明是姜小姐做了有违礼义廉耻之事,却装出一副冰清玉洁的模样蒙骗众人。 偏偏太子还满心维护此女,不惜得罪上手握重兵的武安侯,亦要给她一个名分。 而自己装疯卖傻在众人面前出丑,反倒成了此女攀龙附凤的嫁衣。 究竟是为何呢? 韩溪云咬紧后槽牙,手里的如意云纹帕子都快被她扯烂了。 宴席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吵闹声,宾客们循声朝高台上看去,只见十皇子满面怒容摔碎了酒盏,正朝着太子愤然道: “九哥,你居然诓骗我!你明明说姜小姐她...” 十皇子的酒后失态很快被禁卫军上前制止住了,连拖带扯拉下了宴席。 这场小小的意外并未影响到太子的心情。 今夜太子罕见未穿玄色衣裳,一袭绯色宫服,锦袍上织着金色的龙纹,绣工繁复,十分精美。 男子墨发玉冠,玉革束腰,正襟危坐,煌煌烛火衬得他眉目若山水,华贵非凡。 台下的贵女们瞧见了,面颊不由染了几分绯色,心中暗暗羡慕姜小姐有个好兄长。 太子今夜的心情似乎不错,面对前来攀谈的使臣,眉眼舒展,唇角始终噙着淡淡的笑意,仿若谪仙下了高台,一派矜贵从容的姿态。 百官恍惚觉得,太子这幅平易近人的模样似是很久没有见过了,好像又回到姜少傅生前陪太子一起参加宴席的时光。 ———— 话说姜玉竹被太子抱着送出宫门,耳畔不时听到宫人和官员们惊讶的拜见声。 一路下来,姜玉竹的心情由惴惴不安逐渐变得平静麻木,最后甚至生出了破罐子破摔的心境。 就这样罢,反正假冒的骨灰瓮已被太子送回姜家,她同父母马上就能启程离京。至于临行前留下的风流佳话,全当是给京城贵人们在茶余饭后添上些新鲜的谈资。 当太子将她抱进车厢时,姜玉竹没有睁开眼,厚着脸皮继续“昏迷不醒”。 纵然紧闭双眼,她仍感受到太子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流转,他似是轻笑了一声,最终留下了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姜小姐,再会。” 车身开始有节奏的微微摇晃,姜玉竹缓缓睁开眼,发现宽敞的车厢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她坐起身给自己斟上一盏茶,手指在触到茶壶时微微一怔。 茶壶里的水温刚好,脚边放置着她遗忘在御花园的暖手炉,手炉里快要烧尽的石炭被换成了银霜炭。 这一切,仿若都在那个男子的算计之内。 伸手撩开车帘,夜晚的凉风吹散了车内浓郁熏香,却吹不散她心头萦绕的疑虑。 太子认出她了吗? 那些意有所指的话,假山洞里暧.昧不明的举止,还有那句姜小姐是孤的人,几乎昭示出太子已然洞悉了她的身份。 既然都认出来了,那他为何会如此轻易放自己离去? 姜玉竹忽而觉得自己好像在下一盘不可能获胜的棋,四面无路可退,只得配合对方的步骤一步步走下去,最终落得满盘皆输。 —— 深夜五更,正是夜色深沉,睡意正浓时,岁锦巷家家闭户,门前的灯笼早就熄灭,整个街道漆黑一片。 唯有姜宅大门缝底溢出微弱的光亮,门后隐约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不是说正月初七启程吗?怎么突然大夜里收拾行囊,再说六更城门才开,妹妹这喜欢争魁首的习惯到了江陵后要改一改,头一个出城门又没有赏钱领。” 姜墨竹睡眼惺忪,他怀里抱着个暖手炉立在门口,哈气连天嘟囔着。 “早一日离京,我心里早一日踏实,少啰嗦了,归置好就去看看你妹妹那边,她屋子里书多。” 殷氏挑拣厚衣裳装箱,接着清点药包带的够不够,从京城到江陵需一个月车程,眼下正是最冷的时候,沿途虽有几个郡县歇脚,可该准备的东西却不能少,免得冰天雪里寻不到商铺。 姜玉竹从宫中回来后,就将启程的日子提前,殷氏和姜慎询问她缘由,姜玉竹只说早一点说上路,免得半路上遇上暴风雪。 殷氏和姜慎没有多想,女儿一向是家里的主心骨,当即连夜收拾行囊。 殷氏手里的生意大都在江陵,在京城只有两间铺面,可以先寄放在牙侩收租金,至于其他身外之物,则是能拿就拿,不能就留下。 姜墨竹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把心爱的一套木舟模型收进箱里,随后来到西厢房想帮一帮妹妹,却发现妹妹都已经整理完了。 “你这些书都不拿了?” 姜墨竹指着屋子里满当当的书架,语气惊讶。 要知京城的书本不便宜,尤其像妹妹这种学问好的读书人,有时候单单一册孤本的价格就抵上他那一箱子木舟模型。 “不必拿了,日后有机会再慢慢收拾。” 姜玉竹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微蹙的眉心间透着一抹不安,又道: “快到六更了,哥哥去后门瞧一瞧,看柳管事将车马备好了吗?” 姜墨竹应了声,他抱着暖手炉迷迷瞪瞪走到后院大门,推开门探出头,猛然瞧见一个高大的黑影立在他眼前,吓得他一屁股跌坐在地,手中暖炉摔在青石地砖上,叮里咣啷闹出了不小的声响。 “你...你是什么人?”
第68章 一道圣旨 殷氏和姜慎听到响动, 忙举着灯笼跑过去。 烛光照亮男子身上的银色铠甲,腰间佩戴的飞鱼纹官牌倒映出银色流光。 立在后院门外的男子双手抱行了一礼,沉声道:“姜老爷, 姜夫人, 鄙人姓柴,是巡检司的巡检使。近日京城里出现一伙盗贼,他们偷窃不少官家府邸里的珍贵宝物,巡检司得到线报,这伙贼人如今藏身于岁锦巷, 我们需要逐一排查街巷里的住户,还请姜老人和夫人返回府内,等候我等排查。” 姜慎卸除官职,已是普通百姓, 官家办差, 自当要遵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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