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瑛闻讯便躲在了内寝里,由薛怀来迎接宁致。 只是薛怀是眼高于顶的承恩侯世子,怎么会把一个无名小卒放在眼里?他待宁致的态度可谓是冷淡无比。 若只是冷淡,宁致尚且还不会如此恼怒,薛怀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说话时话里的讥讽简直不加遮掩。 宁致心思深沉,虽在薛怀这儿受了一肚子气,俊美的面容里却还是扬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笑意。 薛怀与他分列而坐,两人都端坐在紫檀木扶手椅里,宁致总是在四处打量,目光甚至还要波及到珠帘后的内寝里。 他是在寻觅着瑛瑛的倩影。 此举无异于是在挑衅薛怀,短短的一刻钟里,薛怀冷厉的目光已把宁致从上至下地打量了一回。 从他含着笑意的伪善面容,到他的左右双手,再挪移到完好无缺的双腿之上。 薛怀甚至开始遐思,眼前之人究竟是用哪只手伤害过瑛瑛? 许是薛怀盯着宁致的眸光太过露骨,那不寒而栗的视线仿佛要把他剥皮抽筋了一般,宁致甚至打了个寒噤。 “小人改日再来拜见世子爷。”察觉到不对劲的宁致当即便要起身告辞。 薛怀一改方才的冷漠薄冷,便从扶手椅里起身,将宁致送出了他所在的厢房。 金澄澄的夕阳余晖洒落人家,宁致英朗的身影大半都隐没于晖光之中。 薛怀就立在门扉处凝望着宁致渐行渐远的身影。 他轻笑一声,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说道:“也不知一个人被卸下双腿双脚后还能活多久?” * 薛怀与瑛瑛在知府府邸里住了十余日,除了得几件零散的珍宝以外,再没有别的进展。 白日里王启安时常会领着薛怀去酒楼或花楼里潇洒一番,薛怀不愿让他起疑,纵然心里厌恶这些烟柳之地,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赴约。 留在府内的瑛瑛则只躲在狭小的厢房里,每日除了做些针线以外,便是等着薛怀回府。 小桃等人也忠心耿耿地陪伴在她左右。 知府内的女眷们虽派过几个丫鬟来给瑛瑛送些钗环首饰,可瑛瑛却没有任何要回礼的意思。 她怕,她怕一出门就会遇上宁致。 这一日午后,瑛瑛用过午膳之后便要闭目午睡,睡前小桃等人还围坐在临窗大炕上你一言我一句地做针线。 可等瑛瑛醒来的时候,内寝里却没有了丫鬟的身影。 她翻身下榻后朝外头呼唤了一声,却仍是没有人进屋伺候她。 瑛瑛正疑惑不安的时候,身后博古架与柜间的死角处却传来了一阵轻飘飘的笑声。 她顿感不妙,回身朝着后头望去时,果真瞧见了立在其间的宁致。 此时的宁致比三年前还要再高大健壮几分,他样貌不俗,只是那双裹着欲.念的眸子总让人想起蛰伏在密林丛里的野兽。 瑛瑛下意识地往后退却了两步,心头大乱的同时还能朝着宁致展颜一笑:“宁表哥怎么在这里?” 宁致自然没有错过瑛瑛在瞧见他之后眸子里掠过的惊惧之意。 真好,他的小白兔还没有忘记他。 “表妹是什么时候嫁人的?”宁致嘴角扬起一抹戏谑的笑意,他甚至没有迈开步伐往瑛瑛身前走去,只是把目光挪移到瑛瑛身上,便能勾起她心底最深处的惧意。 瑛瑛不答,雾蒙蒙的杏眸里已然漾起了些泪意,只是她死死咬住了下唇,不肯让泪珠往下落。 若她有能与宁致平分秋色的体魄,她早已冲上去与他同归于尽了,又怎么可能这样呆呆地立在原地向他示弱? 比那一段不堪的回忆更折磨瑛瑛的是,她没有能置宁致于死地的能力。 她的夫君又是个仁善大义的君子,也不会做出草菅人命这样的残忍之事。 瑛瑛心里想的明白,也不愿意让薛怀因她而染上人命官司。 她都明白,却还是不可自抑地伤心。 “表哥不在京城,自然没有收到我的请帖。”瑛瑛竭力镇定着自己的心绪,对宁致如此说道。 她这样平静的回话着实是让宁致万分不喜,他设想过无数次与瑛瑛的重聚。 那么胆小怯懦的一个庶女,只要被他恐吓一番后,便会沦为任他摆布的禁脔。 可此刻的瑛瑛非但嫁给了身份高贵的承恩侯世子。 穿戴在身上的钗环和衣衫更是富贵无比,那些胆小和怯懦也不见了踪影。 这样的她,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做他的禁脔? “瑛瑛,你这位夫君可知晓你和我的往事?”宁致倏地对瑛瑛勾唇一笑,毫不遮掩地释放着自己的恶意。 他朝瑛瑛立着的地方走了一步,却见方才还僵立着不动的瑛瑛立时白了脸色,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宁致将瑛瑛的动作纳进眼底,笑意总算是真挚了几分,“瑛瑛还是像从前一样怕我。”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此时的瑛瑛已落下两行清泪,涟涟的泪珠再次取悦了宁致。 他轻笑着望向瑛瑛,目光黏腻如毒蛇:“若是被瑛瑛的夫君知晓了我们曾耳鬓厮磨的往事,他可会嫌你脏?可会休弃了你?” 话音甫落。 那些衣衫被撕碎,肌肤被人染指,都制住手脚后无法动弹的痛苦回忆涌上瑛瑛纷乱的心绪之中。 眼前的宁致仿若从地狱里归来的罗刹恶鬼,三言两语就能让瑛瑛高高筑起的心墙分崩离析。 明明昨夜里她才因薛怀的悉心珍视而修补好了破碎的心墙。 她恨宁致入骨,每每忆起那些不齿的回忆,她便觉得自己哪一处都肮脏无比。 巨大的梦魇化为了实质。 瑛瑛甚至都没有往后挪动脚步的力气,她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瞧着宁致朝她越走越近。 正在瑛瑛万念俱灰的时候,紧紧闭阖的屋门被人从外头踹了开来。 瑛瑛艰难地挪动了自己的脖颈,便瞧见了步履如风的薛怀,他一进屋便朝着宁致的方向走去。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薛怀,浑身上下的阴戾之意如一团浓重的黑雾笼罩在他左右。 而后。 便是一阵尖利无比的惨叫声,再是骨骼断裂的声响。 瑛瑛眼睁睁地瞧着薛怀将宁致按倒在地上,也不知他用了何等的气力,人高马大的宁致根本挣脱不了他的桎梏。 薛怀举着手里的短刃刺向了宁致的四肢,一刀一下,鲜血四溢般涌出,甚至模糊了她的视线。 第28章 心与心 说来也巧。 薛怀本是该在日落昏黄的时候回知府府邸才是。 可今日王启安闹起了肚子, 在醉红楼里陪薛怀饮了几杯酒后便推说身子不适,不能再与薛怀一同恣意玩乐。 薛怀面上露出了几分厌烦,心里却着实松了一大口气。 如他这样的人, 若日日过着荒淫无度的日子, 还不如寻根绳子吊死了了事。 与王启安分别之后,薛怀便马不停蹄地赶回瑛瑛所在的院落内,才推开那紧紧闭阖的屋门。 也就是在那一刹那, 宁致隐含威胁意味的笑声传入他的耳中。 薛怀几乎无法克制自己的心绪。 一屋之隔内, 他的妻正被个猥琐阴狠的小人逼到了末路, 那些如梦魇般的记忆化为实质,一寸一寸的吞噬着瑛瑛的坚强与美好。 薛怀甚至可以感同身受着瑛瑛的痛苦。 他明白自己已处于理智分崩离析的临界点,而宁致的那一句“他可会嫌你脏?可会休弃你?”无异于火上浇油。 薛怀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克己复礼、仁善温德的规戒之说,他只是想让宁致付出他该有的代价来。 所以薛怀便踹开了屋门,顶着宁致震惊无比的目光,狠命地用手里的匕首扎向了他的四肢。 他并不想要了宁致的性命。 像他这样的畜生, 若痛快的死在自己的刀刃之下, 反倒是便宜了他。 薛怀下刀时的力道又快又狠,飞溅出来的鲜血溅在了他面如冠玉的脸庞之上,却反而勾出了几分清濯与疯癫交缠的俊色来。 这是瑛瑛不曾见过的薛怀, 也是宁致不曾料想过的承恩侯世子。 短短几息之间, 宁致便已疼的连呼痛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像一只溺死的鱼一般躺在冰冷的地砖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薛怀无数次想把那锋利的刀刃刺向宁致的心口,可残存的两分理智却劝阻着他不要把事情搞得如此麻烦和复杂。 瑛瑛也终于回过了神, 上前死死的抱住了薛怀的臂膀,泣着泪般对他说:“夫君, 不要。” 不要在此等刀口舔血的时候惹上人命官司,不要为了她背负上一条人命。 薛怀见她落泪, 才寻回了几分清明的理智,此时的他脸上遍布着宁致的鲜血,望向瑛瑛之后眸中才缓缓归笼出属于人世间的暖意。 此时的宁致已因失血过多而晕眩了过去。 薛怀却不顾衣衫上的血渍,一把将流着泪的瑛瑛揽入自己的怀中。 温香软玉入怀,他眸底的暗色终于褪下,并在转瞬间化为了小心翼翼的珍视,他问:“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瑛瑛不停地摇头,泫在眸中的泪意几乎模糊了她眼前的视线。 她的确是头一回见薛怀如此易怒暴戾的这一面,她更是明白薛怀是为了她才会失态至此,她又怎么可能因此而感到害怕? “我不害怕。”瑛瑛勉力挤出一抹笑意,睁着眼不敢去看薛怀身后倒在血泊中的宁致。 诗书与五经赶来厢屋内时瞧见的便是这样骇人的景象。 尤其是五经,他甚至忘了自己忠仆的本分,并没有第一时间去询问薛怀的状况,而是疑惑出声道:“小桃她们呢?” 诗书早已瞧出了五经与小桃之间不曾戳破的那点暧昧之意,闻言便道:“你去找一找吧,这儿有我呢。” 说是有他,其实瑛瑛与薛怀两人眼中只容得下彼此,根本不把旁人当一回事。 两人在紧紧相拥的怀抱里收敛了所有的哀伤与疼惜。 薛怀便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宁致,将瑛瑛带去内寝,温声抚慰了她一番后,才道:“外头的事情,都交给我。” 说罢,他便起身撩开了隔断外间与内寝的珠帘,吩咐诗书去把王启安寻来。 诗书不知晓屋内究竟发生了何事,他瞥了眼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宁致,到底忍不住心口的疑惑,多嘴问了一句:“世子爷,这人……可要将他挪去厢房?” 薛怀薄冷的目光递向诗书,他答:“不必。” 诗书霎时不敢再多言语,遵照着薛怀的吩咐去前院寻王启安。 * 王启安火急火燎地赶来了薛怀与瑛瑛所在的院落。 他一进屋便瞧见了宁致的惨状,臃肿肥胖的身形险些因震烁而晃向一侧,幸而后头的小厮扶了他一把。 “世子爷,您这是什么意思?”王启安难得露出了几分怒意来,几乎是横眉竖目地质问着薛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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