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劫后余生地靠在床边,手都不敢松开她,就怕仅有的温度一个不注意也溜走了。 “木屋的地上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粉末,属下也带回来了。”侍从禀报的声音继续传来,继而递过来一个小瓷瓶,“属下猜测可能是昭仪娘娘毒死那两个男人的毒药,也可能是那两个男人意图给昭仪娘娘下的毒药。” 江瞩珩拿过那个瓶身小巧但是纹路精致的瓷瓶,打量了一番,凑近闻了闻,苦涩的气味让他皱了眉头,移开问:“那个戏法师审问得怎么样了?” “回皇上,他原本死活不肯说出是谁指使他,用刑之后坦白,说是云青殿的澈妃娘娘嫉妒泞昭仪娘娘才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澈妃?”江瞩珩眼中冰冷道,“她一个身居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怕事女人,能只手遮天做出这样的事情?呵,朕若没猜错,他所谓的戏法,不过是幻术而已,只是当时人多眼杂,注意力又被部分假象吸引才没能发现,让神女去审他吧,娄族的叛徒,交给他们娄族族长最合适不过。” “是,属下领命。” “好了,何源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 江瞩珩一道命令,内殿之中只剩下立在旁边的御医,经此一役,年轻的帝王眼中疲惫不堪,淡声道:“你知道朕为什么让他们都下去?” 何源俯身道:“皇上有要事只能告诉微臣。” “不错。”江瞩珩双手包裹着阮沨泞冰凉的手,“阿泞方才告诉了朕一件事,朕从未听闻过,故找你来问询一二。” “你可知道,血液有毒,是先天导致,还是后天形成?” 何源猛然抬眼,眸中充满了惊诧:“皇上是说,娘娘的血液里带毒?” “他们方才把脉告诉朕,阿泞中了毒,生命体征非常弱,醒来的可能微乎其微,朕想来有没有可能是那毒血导致他们的误判。”江瞩珩并不愿意接受这个说辞,“现在朕告诉你真相,你过来看看,到底是不是一回事。” 内殿里一片死寂,只有不同的呼气与吸气一声压过一声,似是在预告什么将至的暴风雨,何源搭在阮沨泞的脉搏处的手收回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郑重其事道:“依微臣之见,不像是误判。” 江瞩珩的本来还算平和的呼吸霎然不稳,把手中的瓷瓶递过去,声音有些沙哑:“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何源细细一嗅,皱眉倒在手上搓了搓,又重新闻了闻,表情有些纠结。 “怎么回事?” “甚是奇怪。”何源道,“这里头其实不是与□□或者鹤顶红类似的剧毒,相较而言,它其实是用几类相冲的药草浓缩而成的,若只是少量并不会致死,反而还有安神健体的作用,可一旦超过那一丁点儿的剂量限度,几乎可以达到入口即化,见血封喉的地步。” “所以就是他们要害阿泞而给她灌了一整瓶这些药,导致她吐血昏迷?” “不。”何源的表情更严肃了一泄,“微臣方才帮昭仪娘娘看过之后,几乎可以确定,她体内的毒素确为这瓶药,只是毒素的积累量未免太多了。” 江瞩珩眉头紧锁:“什么意思?” “按常人来说,只要达到昭仪娘娘体内的十分之一就会死亡,可娘娘却带着这么大量几乎可以说是入侵骨髓的毒素活到现在,必然是每次控制用量一丁点一丁点地加大,日积月累身体适应了这种药物才会出现的结果。”何源语气愈发凝重,“换言之,很大概率是娘娘自己每隔一段时间在服用这种药物,而昏迷的原因,恰恰是因为她今日到时间却没有继续服用药物,本该继续加大的毒素却没有继续增加,身体受不了而反噬了。” 一切都串起来了,地上的药不是她不愿意服用而打翻的,而是那两个死去的人为了折磨她而毁掉的,至于为什么要服药,‘安神健体’,她是为了缓解痛苦,究竟是什么样的痛苦,竟然要靠另一种毒去以毒攻毒地压制,她却从来都是自己默默忍受,没有和他吐露过半句,若不是今日以为自己要死去,她还要隐瞒到什么时候?她就这般信不过他吗? 江瞩珩的呼吸急促起来,闭上眼睛定了定心神,须臾,缓缓睁开:“朕不要听什么微乎其微的可能性,朕就交给你两件事,留住阿泞的性命,让她醒过来,能做到吗。” 素来都是胸有成竹的何源却没有立即答应下来,而是深吸一口气开口:“皇上,恕微臣直言,娘娘的性命一时半会儿无忧,可是能否醒过来,却当真是听天由命了。” 江瞩珩的瞳仁乌黑得吓人,何源没见过他露出这样可怕的神情,赶忙低头说出自己的推测:“实际上娘娘服用那样多的这种药,即便不是剧毒,却也相差无几了,人命脆弱不堪,早就该断绝却没有断,显然是身体里有什么其他的东西起了作用在续命,不去扯那些传说中神乎其神的灵丹妙药,古籍中故弄玄虚的请神续命,起死回生,借尸还魂,夺舍献祭,臣斗胆,这说不定和巫族的巫蛊之术有关,他们那群用毒世家,为了研究出更多的新奇的蛊毒,把人拿去炼药这种逆天之事也不是没有做过。” 巫蛊之术。 江瞩珩脑海中忽而闪过在鸣樟村之时,郑过阳曾经燃烧过一大锅东西引出蛊虫,他那时站在旁边,分明闻到了一些人血的味道,当时还以为是病患身上的血,再结合那一段时间阮沨泞经常夜里去找郑过阳,以及那段时间总是看上去一幅虚弱无比的模样,当初还以为是两个人在讨论什么用药用法,眼下细细想来,那分明就是阮沨泞无法一次性放太多血,所以只能每一夜都去产生新的伤口,而灼烧的那一锅东西,正是她的血。 当回忆一幕幕用上眼前,江瞩珩的心脏就像被无声浸润般浮沉,哪怕她身上的伤可以比常人更快愈合,那一刀一刀的伤口却是实打实的存在过,那些痛感也并不会因此而减轻,反而只会愈发深刻,怪不得她从来没有喊过疼,每次受伤也是忍忍就过去,因为她已经习惯了身上留下伤痕,怪不得她什么苦痛都放在心里,因为她早就不知道该怎么样和别人提及。 他一步一步坐到这么高的位置上,头一回觉得自己未免太过盲目自大,自以为是的觉得把她留在身边,给她荣华富贵能够补偿她失去的一切,但是怎么可能呢? 那些被他自己所谓冠冕堂皇的家国大业所掩盖过去的,那些他认为可以为了成大事而牺牲的平凡人记忆终于破开了一条缝隙,如同汹涌的海浪止不住地溢出,他才意识到,她本来可以无忧无虑地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生活在最适合她的质朴村落,每日过着种种花,打打杂的乡野生活,可是因为他,她面临了各种生离死别,并且在他们分离的那两年里,他不晓得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很清楚他们是在姜国境内相逢相知,仅仅两年的时间,她能跨越山水,摇身一变成为大燕的钟氏凝女,必然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他知道她带着目的接近自己,而且这个目的背后的阴谋还不小,他的理智要他除掉所有的威胁因素,但他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希望能靠补偿,靠温暖让她回心转意,因为他明白她一定是有苦衷。 神女遇刺那一夜,哪怕她做得天衣无缝,哪怕她在规定的时间内回到了安沂殿,她那些挟持时不说话,意识到被骗后不让他入殿的可疑行为,还有看见神女到来之后眼中转瞬即逝的惊异,都被他尽数收归眼底,与之后神女的证词一核对,甚至都不需要多做什么复盘,他便已经猜到了刺客就是她。 她想要拿到的东西,他依稀也能察觉到。 但回到内殿的时候,他看着她露在外头的手臂,想的不是查看伤口确认身份,而是,她这样又要着凉了。 他想,他其实不是一个容易感情用事的人,但对她,他从来就下不去狠手。 一个小姑娘而已,能掀起什么大浪。 他总是用这句话搪塞她对他的种种不利行径,这种特殊的对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也不明白,可能是她浑身是伤却还要拼命救他的时候,可能是他不需要糖果她却能把身上的蜜饯都给他的时候,可能是她笨手笨脚杀不死一只鱼的时候,可能是她杯酒下肚就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时候,那些他原以为早就记不清的过往曾经,却拼凑成一张千丝万缕的网兜,结结实实兜住了他心底的她。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感情? 江瞩珩说不清楚,他见识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经历过太多林林总总的事,唯有阮沨泞是个例外。 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他就被她目光中的求生欲所吸引,她太过纯粹,纯粹到只有想要活下去这一个欲望,但她的眼神同时又无比干净,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就像传说中冰山之上那朵无人见过却口口相传的纯净雪莲花。 后来在朝夕共处中,他愈发与她亲近,为了弥补遗憾,把她当作亲弟弟对待,重逢之后,知晓她竟然是女儿身,他心底有种自己一时半会儿都没察觉到的欣喜,他自我解释为,从没有过妹妹却失而复得的喜悦,正因如此,他才不希望有任何不好的事情影响了她,想把她好好地捧在手心,保护好,让她能幸福。 “至于昭仪娘娘如今为何沉睡,微臣合理猜测,是因为体内两种互相作用的毒素突然失衡,身体为了自我恢复而强迫大脑切断意识调养生息的一种机制,除非能够一下子拔除干净其中一种毒素,否则一个不小心都有可能导致娘娘永远沉睡下去。”何源打开药箱,拿出自己那一套先帝御赐的针具,“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微臣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暂且为娘娘施针,帮忙促进体内的各种流通循环,加速消耗,以此让身体为了需求补充而强行调动意识的重新恢复。” “朕明白了。” 江瞩珩轻轻抚摸阮沨泞的额头,眼底尽是温柔,尔后站起身:“便按你说的,旻越。” 最后两个字虽然已经因为喑哑而有些不可闻,但侍从还是单膝跪地出现:“属下在。” “你即刻派人快马加鞭去南疆,请巫族人来此。”江瞩珩表情严肃,“就说朕要亲自和他们谈一谈新的生意。”
第65章 欺骗 纳鞑西接到赴燕任务的时候本来是有些不乐意的, 族长上一回让他去大姜搞事情的时候也说得是没什么,结果族长是吃到了那姜国太子给的渔翁之利,拿了一大笔钱, 他可惨了, 作为被推到前头的人,他给那什么景临王搞得一连几天都没缓过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回了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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