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当真义勇无双,”李怡钦佩地赞叹,“我祝将军顺利锄奸。” “承殿下吉言,”马元贽感慨道,“但愿此次能顺利剪除王守澄的爪牙,只要郑注一倒,深挖他的罪状,我就能趁机为漳王与宋申锡翻案,洗刷他们的冤屈了。” 这日午后,李怡与马元贽自荐福寺分别,回到宅中见到晁灵云,心中不由思绪万千。 晁灵云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摸摸胳膊,双眼乜斜着一瞪:“十三郎,你饿了吗?” “不饿,”李怡答完觉得不对劲,发现她目光中满是戏谑,不禁笑道,“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你的眼神想吃人啊。”晁灵云娇嗔,话音未落,就被李怡一把抓住。 “这话说得没错,我就是想吃你!”李怡的胸膛紧贴着晁灵云的后背,双臂从后向前将她圈在怀里,轻轻咬了一下她的耳朵,“灵云,我忽然想起当初你第一天来我府上,夜里翻墙出去乱跑的事。” 正一心与李怡嬉闹的晁灵云冷不防听到这句话,瞬间花容失色:“十三郎……” “那一晚,你去见了漳王,对不对?” 晁灵云睁大双眼,在短暂的震惊过后,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都知道了?” 她的脸白得不见一丝血色,心中大乱——他知道了?他知道了多少?是谁告诉他的?他为什么不发怒?他是真的不生气,还是在假装? 无数个念头在晁灵云脑中炸开,她的意识在恐慌中溃散,飞迸的碎片划过空白的脑海,刮出凌乱刺耳的杂音。 嗡嗡耳鸣声里,李怡却贴着她的耳朵,带着笑意轻声道:“灵云,我们已经做了夫妻,凡事都应当坦诚相对才是。你想为漳王伸冤,又不是什么坏事,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 他的话太像和风细雨,温柔熨帖,让晁灵云渐渐冷静下来,侧过身子将脸埋进他怀里:“十三郎,我……我喜欢你,所以我不想提这些,我就想和你安安稳稳地在一起。” 李怡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这件事就算被我知道,对我们也没什么妨碍啊?” 晁灵云缓缓抬起头,眼中泪光浮动,半信半疑地问:“你不介意?” “孩子都快要替我生了,我和你计较这个?”李怡没好气地捏了一下她小巧精致的鼻尖,“漳王的冤屈我是知道的,可惜爱莫能助,你帮他我又怎么会介意?又不是帮颍王。” 晁灵云瞬间手脚冰凉,竭尽全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在李怡面前浑身发颤。 李怡还不知道颍王的事,她的真实面目只被他窥见了一斑,那么剩下的、真正可怕的部分还能藏多久? 晁灵云越往深里想,就越觉得害怕——事情已经开始变糟,相比李怡对她一无所知时的状态,眼下的情况更令人不安。 就在晁灵云心乱如麻之际,李怡忽然在她耳边问:“你想不想去见见漳王?” 突然听到这个意外的提议,晁灵云回过神,期期艾艾地问:“我,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世态炎凉,如今漳王那里门可罗雀,我们去看看他,也不会有人在意。” 晁灵云回忆着去年与漳王的匆匆一面,印象里那位病痛缠身的少年清瘦忧郁,眼神里满是绝望,后来自己再也没机会去找他,不知道他这一年过得又是如何煎熬。 她一想到这些,顿时就有点坐不住了,满心担忧地望着李怡,点了点头。 漳王李凑被贬为巢县公后,门庭冷落,无人问津。 李怡吩咐王宗实提前去送了拜帖,第二天辰时,晁灵云跟着李怡前去拜访,守门的仆从见到他们登门,受宠若惊地迎接:“光王、娘子驾临,有失远迎,巢县公今日一早就盼着二位呢,快里面请。” 巢县公这个称谓让李怡微微皱眉,沉着脸点了一下头,示意仆从引路。 比起深夜潜行,这一次晁灵云在大白天从正门进宅子,一路上看到杂草爬满了砖道的缝隙,苗圃里秋菊与蓬蒿混生,屋顶瓦片被一丛丛瓦松挤得歪歪斜斜,触目所及,处处芜乱凄凉,透着衰败之气。 屋犹如此,屋中的人又怎么可能过得好?她不由拽紧了李怡的袖子,惴惴不安地跟着他走进客堂。 为了迎接贵客,此时客堂里燃着淡淡的香,却掩不住朽木积尘的陈腐味。晁灵云走到幽冷的客堂深处,刚绕过屏风,就看见了一个形销骨立的苍白少年。 相隔一年多,李凑比初见时还要虚弱消瘦,身上穿的半旧常服带着刚熨出的折痕,衣袖竟也没显短。晁灵云不敢想象是何等的压力与折磨将他摧残成这般模样,只能俯首下拜,哽咽道:“奴婢拜见殿下……” “快快免礼,”李凑咳嗽了一声,苍白的脸上带着笑容,多少添了几分光彩,“侄儿拜见光叔。” 李怡见李凑动作不便还要坚持行礼,连忙上前将他扶起:“你病着,别多礼。” 李凑仰头望着李怡,两眼发亮地笑着,缓缓道:“光叔还是让侄儿多敬一份心吧,侄儿沉疴缠身,只恐时日无多……”话未说完,漆黑的双眼已涌出了连串的泪珠。
第097章 沉疴难起 “年纪轻轻,切莫妄言,”李怡打断李凑,伸手拭去他的眼泪,“好好养病。” “是啊,殿下保重身体要紧,来日方长。”晁灵云也在一旁附和。 李凑露出一抹苦笑,以袖掩唇轻咳了一声,黯然低语:“宋申锡都没了,我只怕也不剩多少‘来日’。” 晁灵云微微吃了一惊,有点诧异地问:“殿下已经得到消息了?” “别看我这里冷冷清清,与世隔绝,坏消息可总是迟不了。”李凑自嘲了一句,命仆从奉茶,“侄儿这里只有涩口的粗茶,光叔和娘子多担待。”客气完,他又忍不住打量着眼前一对璧人,最终将目光落在晁灵云身上,好奇地问,“娘子到底是如何……向光叔坦白的呢?其实昨晚收到拜帖以后,我紧张了一夜。” 李凑心思细密,昨日一见到光王与晁灵云的联名拜帖,很容易就猜到李怡已经识破了她与自己的这一层关系。 起初他很担心晁灵云行迹败露,光王来意不善,直到看见她身怀六甲,被李怡小心翼翼地看顾着走进客堂,高悬的心才在一瞬间彻底放下。 对着李凑探究的目光,晁灵云一阵脸红,很不好意思地回答:“殿下,其实不是奴婢坦白的……”她心虚地瞄向李怡,嘴上不敢问,心里却也困惑得很,希望他能主动透露一点玄机。 李怡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两人的心思,待仆从退出客堂,才低声道:“是马元贽将军。” 此语一出,晁灵云立刻明白过来,然而她一想到马元贽,就想到角抵坊;一想到角抵坊,就想到那个坑了自己初吻的面具男。电光石火间,她醍醐灌顶,瞪着李怡想兴师问罪,舌头却打了结:“你,你,你——” 李怡伸出食指碰了一下嘴唇,示意她噤声,毕竟还在别人家做客呢,适合夫妻俩关起门来解决的事,眼下最好还是先忍耐。 晁灵云深吸一口气,忍住百爪挠心般激动的情绪,这时坐在一旁的李凑却满脸疑惑地问:“马元贽将军是谁?” 晁灵云听李凑这样问,不由一愣,反问道:“殿下难道不知道他?” 李凑摇摇头:“朝中文武百官,我知道的人并不多,只不过没人信罢了。” 晁灵云听了他的话,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能细细地对他解释来龙去脉,借此忽略心头的郁结:“马将军是神策左军统军,也是飞龙使马存亮将军的养子。” 一听到马存亮的名字,李凑的双眼顿时一亮,晁灵云察觉到他情绪上的变化,格外着重地说:“飞龙使马将军是敢与王守澄叫板的人物,只是近来深居简出,外人难以接近,所以奴婢的阿姊沈绛真便想方设法,先与他的养子马元贽结交,再说服马元贽对付王守澄,为殿下昭雪。” 她说到最后,李凑已是再度落泪,含着笑哽咽:“谢天谢地,只要能还我清白,就算是死也甘愿。” 他这句话连晁灵云都听不下去,蹙眉抱怨:“殿下怎么又说不吉利的话呢。” 李凑笑着看了她一眼,将目光转向李怡,低声道:“光叔,我不畏死,只畏史笔如椽,令我千载之下,仍留污名。” 李怡凝视着他苍白却执着的面容,许久之后,轻轻点了一下头:“我明白。” 区区三个字,却让李凑泪如雨下:“自从被贬为巢县公以来,我的心日夜煎熬,一直在做着遗臭万年的噩梦。人人都当我生病是因为离了锦衣玉食,过不惯苦日子,却不知我得的根本就是心病——我为了不辱李唐先祖,从小到大洁身自好,规规矩矩,到头来却因为阉宦构陷,落得如此下场。光叔,你说我为何要生在皇家呢?下辈子,我但愿只是升斗小民,在史官看不见的地方,渔樵耕读,清白一生……” 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头的委屈,一朝得以尽情宣泄,李凑伏在地上泣不成声,李怡默默坐在他身旁,只是偶尔轻轻拍抚他弓起的脊背,回应一声:“我明白。” 原来面对污名与冤屈,无论是天潢贵胄,还是她的头领和同伴们,每个人的心境都一样,晁灵云坐在一边旁观,心中亦是堵得难受。但愿苍天有眼,早日让含冤负屈的人重见天日。 就在晁灵云不胜唏嘘之时,她和李怡一同探望李凑的消息,已经传入了李瀍耳中。 “探望巢县公?”李瀍扑哧一笑,打发了前来报信的眼线,嗤笑着嘲讽,“他还真是念多了佛经,变成了菩萨心肠,连我那废掉的弟弟都要去关心关心。” 他“啧啧”地咋了几声舌,想着李怡道貌岸然的模样,浑身的骨头就忍不住泛酸。 李瀍烦躁地从坐榻上跳起来,一路“咚咚咚”大步往外走,喝令仆从备马,去左教坊找宝珞。 无论是李瀍还是李瀍的骏马,元真娘子的宅子都是蒙着眼就能走到。 一心寻求安慰的李瀍连招呼都不打就登门,想给宝珞一个惊喜,悄悄摸进她的厢房,看她正伏在案上写写画画,不由挑唇一笑,张开双臂猛扑了上去。 正专心抄经的宝珞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拿着毛笔的右手往后一打,甩了他一脸墨点子。 待到回头看清楚了李瀍的大花脸,宝珞又气又笑:“五郎,你怎么又作弄人,净添乱!” “秋高气爽,不陪我你还有理了?写什么呢?”李瀍往桌案上一瞄,满心以为会看见宝珞写给自己的情诗,哪知不看则已,一看眼睛都快被刺瞎了,“佛经?怎么又是佛经!” “你还说呢,这佛经是我前日在保唐寺刚得的,还没抄完就被你弄脏了。”宝珞对着沾了墨点的佛经心疼不已。 “前日你去了保唐寺?”李瀍简直出离愤怒了,“我宅中的螃蟹宴都没请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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