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自己今日已注定无法活着离开这条小巷,然而光王与神策军勾结的消息,必须送出去! 少年拼尽全力,唿哨一声,调子曲折悠长,传入苍茫暮色。 须臾,一声鹰啸划破长空,少年弃了软剑,在左闪右突中撕破衣角,咬破手指涂抹了几个血字,顾不得被神策军的剑抵住脖子,将打成结的布条向着上空奋力一抛。 刹那间,呼呼振翅声响彻小巷上方,一只翅展惊人的黑色雄鹰闯入众人眼帘,堪堪掠过逼仄的窄巷,利爪一收,抓住了少年抛出的布结。 “好俊的功夫。”眨眼间,鹰飞远,一声赞叹自巷口传来,慢条斯理的声音带着笑意,仿佛看了一出好戏。 少年无视被长剑划破的脖子,傲然回过头,看见了称赞自己的人:“原来是你!” “对,正是本将军。”马元贽笑着承认,缓缓走进小巷,“五坊小儿,很好,看来不必再查了。” 说话间,手起刀落,一步杀一人,等走到少年面前时,与他同行的伙伴已尽数咽气。 少年苍白的双唇微微打着哆嗦,一双倔强的黑眼睛里闪动着泪花。 “尔等皆为鹰犬,也会为人掉泪么?”马元贽端详着他痛楚的表情,不屑地讥讽。 “鹰犬?”少年忽然扑哧一笑,挑起唇角,“将军,我的爪牙可锋利?” “甚佳。” “多谢将军,我可还有一招呢!”
第100章 殿下要走的路长着呢 他决绝的笑容让马元贽一愣,随即便听见站在不远处的李怡高喝一声:“将军小心!” 电光火石间,马元贽一刀捅进少年胸膛,却感觉到自己的腹部传来一阵剧痛,他低下头,只能看见一枚袖箭的尾端露在小腹外,血花正像覆水一般在衣服上迅速洇开。 这便是少年的最后一招。 马元贽喘着粗气,愤然抽出长刀,看着少年倒在地上不断抽搐,很快便断了气。 “这小儿,阴险得很……”他捂紧小腹,背靠着墙壁缓缓往下滑,李怡已经疾步上前将他扶住。 “快上马车,我送将军回军营。” “不成。”马元贽拒绝李怡,咬着牙道,“我乘着你的马车回军营,辛苦设下的计划就要泡汤。” 李怡飞快地权衡了一番利弊,也只能妥协:“好,我在务本坊有一处僻静的宅子,先送将军过去,治伤要紧。” 马元贽点点头,由李怡搀扶着登上马车,吩咐剩余的士兵留下料理后事。 这时天色已完全暗下来,李怡让王宗实先去务本坊请郎中,在放下车帘之前,隐约看见士兵们骂骂咧咧地在小巷中拖拽少年们的尸体,如对待牲畜般随意。 马元贽捂着伤口靠在车厢里,见李怡看得出神,忍着痛发出一声哂笑:“殿下没见过杀人?” 李怡回过神,放下车帘,低声道:“并不是……” “殿下要走的路,长着呢,”马元贽仰着头,气喘吁吁道,“这条路,是白骨铺就,一步行差踏错,就成了后来人垫脚的残渣。” 李怡目光闪动,藏在心底的隐秘记忆再度被触痛,低下头黯然道:“受教了。” 夜幕降临,禁苑鹰坊之中,仇士良与李瀍讨论着如何熬鹰,正说得兴高采烈,忽然一名看鹰人匆匆来报,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殿下、大人,小人有要事禀报。”看鹰人跪在地上,将一根沾着血迹的布条呈上,“这是刚刚从‘青电’爪下取到的血书。” 仇士良脸色一变,连忙接过布条打开,扫了一眼便递给李瀍过目:“青电是罗十郎的鹰,这小子被我派到荐福寺附近盯梢,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李瀍辨认着布条上颜色发黯的血迹,喃喃念出声音:“神策军……莫非光王就是与神策军有勾结?” “光王若是与神策军有交情,那可就麻烦了。”仇士良与李瀍对视,半信半疑道,“一个默默无闻的哑巴王,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能耐?” “他?”李瀍冷笑,“他的能耐可不小,光是靠着安排佛事法会,就结交了不少人。”说到这里他忽然一顿,回想起了一件事,“去年他替西川监军王践言安排了一场超度佛事,两人相谈甚欢,如今王践言已经升了枢密使,这血书里写的神策军,会不会说的就是他?” “王践言?”仇士良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像,这人一向愚忠得很,不可能背叛圣上,结交光王。” 李瀍顺着一条藤子往上摸,又问:“那马元贽呢?” “马元贽这个人沉溺玩乐,又被他义父管着,恐怕没这份野心。”仇士良依旧摇头,同时抬起右手做了个手势,暗示李瀍,“神策军里野心勃勃的人,都在右边。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找到罗十郎,不管是死是活,总归能再找到些线索。” “你说得有理,毕竟这没头没脑的神策军三个字,实在说明不了太多。”李瀍附和,一想到李怡可能已经勾搭到了强劲的神策右军,心中就格外烦躁。 正在二人对谈时,户外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他冷不防被吓了一跳,瞪着仇士良问:“外头是什么人在叫?” “听声音,是罗十郎的哥哥罗九郎。”仇士良回答,“他们兄弟俩感情极为深厚,罗十郎如今虽然生死未卜,但青电带了血书回来,连外行人都不难猜到结果,罗九郎此刻一定是痛不欲生。” “罗九郎,罗十郎……这兄弟两个,聪明伶俐,性子也好,可惜了。”李瀍与他们经常一起打猎,想到这一对形影不离的兄弟折了一个,十分惋惜,“从前我都没留意过,他们兄弟十个,前头八个呢?” “那八个自然是在老家做正经的营生。”仇士良笑道,“哪有人家把男丁都送来做宦官,断了祖宗香火的?” 李瀍笑笑,起身往外走:“听着哭得怪瘆人的,我先回去,你有了消息再去找我。” 此时务本坊中,郎中取出袖箭,替马元贽包扎好伤口,又洗了手写好药方,这才收拾起药箱,千恩万谢地从李怡手中接过诊金:“多谢郎君厚赐,这位将军身体底子好,只要注意伤口护理,好好休养,以后不会有大碍。” 李怡点点头,叮嘱他:“务必保密。” “郎君放心,小人哪敢乱说。” 郎中离开后,李怡将药方交给王宗实,命他赶紧按方抓药,煎好药汤送来。仔细交代完,他才回到马元贽身边坐下,关切地问:“将军感觉如何?大夫说这几天最好静养,免得伤口裂开。” “还是算了,先确保计划顺利,天一亮我就走。”马元贽嘴上逞强,脸色却白得像死灰,“这点疼倒不打紧,就是误事,但愿后续别出差池,否则岂不是白白连累了殿下。” “将军别说见外的话,是我自己想为扳倒王守澄尽一份心。何况被五坊小儿盯梢,暴露是迟早的事,无非也就是早一天晚一天罢了,倒不如将计就计,与将军一同设局迷惑敌人。” 马元贽嘴角微弯,与李怡深深对视:“殿下深明大义,下官感激涕零,他日一定肝脑涂地,报效殿下。”
第101章 何处是归乡 夜色沉沉,郎中怀揣诊金,低着头走出宅子,冷不防斜刺里被一只手扯住,吓了他一大跳:“谁!” “狄大夫别慌,是我啊。” 郎中定睛一看,认出拽住自己的人是住在这宅子边上的老叟,不禁笑道:“原来是老丈,令郎近来身体可好些了?” “还是老样子,天气渐寒,过阵子恐怕还要麻烦你呢。”老叟亲热地拉着郎中的手,说话间,状似无心地往李怡的宅子瞥了一眼,“大夫,那宅子经常空着,今晚你进去是替谁看病呢?” “我也不认得,”郎中笑笑,敷衍道,“医者救人,不问出身。老丈,拙荆还在家中等我,我先走一步,改日再叙。” “哎,好,好,大夫慢走。”老叟点头哈腰,望着郎中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消失。 他咳嗽了两声,弓着背走回自己寒陋的家,摸黑进了西边的厢房。 卧在榻上的老伴听见动静,怯怯地问:“怎么样,可打听到了?” “大夫没肯说。”老头宽衣脱鞋,挨着老伴躺下,“他身上一股子血腥气,我可都闻见了。” “血?”老妪蜷在被窝里,忍不住胡思乱想,“我见过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在隔壁进出,不会是哪家的外宅妇,今晚生孩子了吧?” “瞎说,哪家妇人生孩子不请稳婆,倒请郎中接生的?” “那就是有什么人受了外伤?”老妪又猜测,有点担心地嘀咕,“邻里间还是知根知底的才好,隔壁那宅子古里古怪的,也不知道那位大人叫我们盯着,到底要打听什么……我总担心不是什么好事……” “想那么多干什么?又不是要你杀人放火,天上掉下来的发财机会,你不捡,有的是人抢。儿子看病吃药,咱们的棺材本,哪样不要钱?”老头没好气地冷哼,惦记着即将到手的横财,美滋滋地琢磨,“没想到咱们这穷街陋巷的,竟藏着这么个发财的好机会……你看见那辆马车了吗?我感觉今晚来这里的人,一定值一笔大钱!狄大夫不肯说也不要紧,改天我请他喝酒,三杯下肚,他什么都会说的……” 老妪附和着笑了两声,有点感慨:“狄大夫什么都好,就是贪杯。” “是啊,他一醉话就多,竹筒倒豆子似的,什么好的坏的都往外说,”老头笑道,“他这毛病,倒是便宜了咱们。” 李怡一夜未归,晁灵云便是一夜无眠——自从他探视过漳王以后,已经去荐福寺见了两次马元贽,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兆头。 他不会是想为她做什么吧? 晁灵云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就心神不宁,连肚子里的孩子都在不断翻腾,仿佛感染到了母亲的不安。 李怡真的会为了她,去帮助漳王吗?晁灵云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先不说这本来就是一个快要被大人放弃的计划,光说王守澄这个人物,就不是他可以惹得起的,他可千万别做傻事呀! 除了为李怡的安危操心,在她心底还有一层无法言说的隐忧——他若为了她奋不顾身地去冒险,万一将来被他发现了自己另一重身份,她会面对什么? 当知道付出再多也依旧得不到坦诚相待,李怡会不会更加恨她? 晁灵云睁着干涩的双眼,茫然望着帐顶,想不出何种途径可以让自己获得安宁。 恰在这时,卧房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她立刻从榻上坐起来,掀开床帐呼唤:“十三郎,你回来了?” 李怡在宵禁结束后,快马加鞭回府,此刻衣袍上还沾着秋露的湿气。他听见晁灵云的呼唤,立刻快步走到她身边,盯着她爬满血丝的眼睛,皱眉问:“你这是刚睡醒,还是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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