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自己脑子里突然蹦出的这念头下了一跳,赶紧深吸了口气调整呼吸摈去邪念。 “怎样我说的不假吧,官府在山中言语不通,木桑又不能完全信任。不但新政难以推行,甚至一言不合还有性命之忧。银铃,下山来帮我们可以吗?” 陆清河恢复如常,再次恳求。真诚的看着那转过身去挑药膏的身影,她转过去很久才转过回来,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 脸上温柔的神色瞬间散去,秀眉间隐隐氲着郁色,化进湿漉漉的鹿眼中,委屈、哀怨、自艾跃然而现。仿佛下一刻就要落下泪珠来。 冰凉的药膏抹在肩头的伤口上,陆清河不知所措的看着银铃垂下的眉眼,隐隐觉得她一定哭了。 但上完药抬起眼来她并没有,也不应答他的话。伸手拿过放在桌子上的纱布一圈一圈绕在肩膀上缠住伤口,她离得很近身子贴上陆清河,双手穿过他的腰将纱布打上结。 陆清河全身血液瞬间凝固,错觉到那双柔弱无骨的手抱住了自己,姑娘抬着委屈巴巴的眼睛看他。 “大人,我.....我要成亲了。” 轻轻的一句话激起千层风浪,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胸前的姑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委屈巴巴的鹿眼中仿佛藏着勾魂的钩子一样,将他所有的理智都勾走了。 那句我要成亲了像是有不甘不愿,像是豪门深宅里不愿嫁的人小娘子,戚戚怨怨的哀求自己的情郎带自己私奔。 “和.....和谁?” 陆清河声音有些颤,错觉以为那可怜的小娘子掉了难过的泪珠,手指抚上温热的脸颊叫她别哭。 “和我师兄。” 银铃避开那唐突过来的手掌,有些冷漠又疏离的重复道: “大人,我要成亲了,和我师兄。” 陆清心口一窒,濡噎了半响嗓子也发不出半点声音来。可他恢复理智了,无论是情迷意乱,还是清醒自制,陆清河如何都说不出那句恭喜。 于公于私,亦是。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情感变化得开端,女主还是莫得感情喔。 第31章 性本恶 那个像来告知喜讯的姑娘,待陆清河反应过来已经端着木盆和脏掉的衣服掩门出去,很久都没有回来。屋子里的陆清河只套了一件主人家男人借出的衫子,依靠在床头上发呆。好像还在回想银铃要成亲的事,不明白她怎么就要成亲了。 半个月前她还在漫山遍野,城里城外的瞎野,从不像是在待嫁的模样,何况乎她从来没提过此事。可她竟突然要成亲了,所以现在是用这个当作借口来拒绝他了吗? 还是她在邀请自己和何玉去赴宴? 陆清河想要问个清楚明白,若真如此她早便是有心仪的男子了,为什么不拒绝何玉的亲近,为什么适才那样温柔的对待他。 还是她本就是那样温柔的人,只是从不曾表露出来。 此时屋外有人影走过,在窗台前停了一瞬,陆清河抬眼望去以为是银铃回来了,但人影很快就闪了过去。 湿漉漉的脚步走进药香弥漫的厨房里,停在那弓身在小泥炉里煽火的人身后。 汤药咕嘟咕嘟地滚开,将罐盖顶开淌进炉子中,银铃忙得伸手去揭。爪子被烫的下一秒又忙不迭的撒手,炉盖打着旋险些从桌子掉在地上碎了。 身后的人长手一伸稳稳接住,像是铁砂掌一般不怕烫。 银铃好奇的回头,才发现来人是何玉,他一样像自己靠近陆清河一般靠的极近,将她堵在小灶前。飘忽不定的眼睛触及到她的脸,讪讪的将炉盖放在桌子上。 “何.....何大哥,你怎么了,抓住凶手了吗?” 她以为何玉是察觉了凶手才心急想要追出去的,可并不是,他在逃离让自己失去理智的现场。狂奔进无人的山岭声嘶力竭的怒吼,发泄心中的恐惧。跳进悬潭中企图一死了之,但是他忘了自己会凫水的,水并不能杀死他。 而他也是害怕死亡的,就像银铃所说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一定会非常恐惧,会本能的求生。所有他自己又从潭底凫了上来。 可是冷静下来回到寨子里所见的又是再次令他伤怀的场面,他推开门的手顿在原地,看见屋子里的银铃倾身去给赤条条的陆清河包扎伤口,两人很是亲昵。 陆清河甚至有些享受她那样的靠近,在听见她要成亲的消息时错愕的难以置信。怜爱的抬手抚摸着姑娘的脸颊,像是私向受授的孤男寡女,密谋着私奔一样。 那一瞬何玉难过的笑了,清楚的认识到了一个问题——陆清河喜欢银铃的。 但在人前他并没有表露出来,甚至大大方方坦坦荡荡的鼓励他去追求银铃。对他们促进汉苗融合而寄予厚望,而暗地里却肖想那姑娘。 “银铃姑娘,恭喜。” 他率先开口道喜,听见她要成亲的消息比于意识到陆清河的心思要好受些。 “何大哥你.....” 银铃惊讶道,没他刚才竟在门外听见了自己和陆清河的话。 何玉倚靠在灶边,勾唇扯个笑,看着眼前有些稚嫩的姑娘,释然道: “成亲比于找一个喜欢的人,一个适合自己的人更重要。你师兄从小和你青梅竹马长大,当才是最了解,最适合你的人。莫要叫眼前一时的冲动迷了心智,药交给我吧。快回家,你师父和师兄该是着急了。” 银铃只是听着他的话,拿着蒲扇依旧呼呼地扇着炉子。何玉盯着姑娘的侧脸黯然失色,抬手拂去飘在额头软发上的灰烬,劝道: “回家吧,成亲就是大人了,以后做事就不能再冲动没有章法了。凡是多和师父师兄商量,你心里的那个人并不如你想象得那般美好。” 心里的人? 银铃微微一愣,睁着鹿眼有些不解。 而此刻,于何玉而言放弃这段并未挑开的感情显得轻松很多,他可以一直能够说服的方式和借口。告诉自己一个女子在失去贞洁后仍能找到一个不介意她的身份,珍爱她的男子这是一件极好的事。自己既是介怀于她和陆清河只见的事无法释怀,那便放掉这段让自己备受折磨的情动。 于她,于自己来说都好。 “回家吧,他不值得你这样。” 何玉并不确定银铃是否喜欢陆清河,可是这姑娘总爱往他身边凑。人的情感那么脆弱,她不会在现在喜欢他,也会在将来。 何况乎现在她受了委屈已经会委屈巴巴的来依靠陆清河了。 “为什么?” 银铃并不指明那个他是谁,两人似乎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说出那个名字。 “公子他.....” 何玉愣了一响,像是脑中翻涌起经年已久的记忆,颇为唏嘘道: “他不如你所见,所想的那样。他自小就是一个极其善于伪装的人,像西北荒漠里的朱宫(注:变色龙)一样,可以变换成任何你想要的模样。你一定想不到现在他这样温润如玉的人,小时候会经常苛待折磨下人,残忍的虐杀巷子里的野猫野狗。” “原是这样吗?” 银铃扇风的手一顿,想象不到看着那样斯文的人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来。 “嗯,我还记得有一天他从山上弄了只野狐狸回来驯养,那狐狸应激不吃不喝。他就饿它打它,断了它的狐尾。后来那狐狸终于怕了变得听话起来,但没多久狐狸就不见了变成了一张狐狸皮。他还和我们说小狐狸是大雪天在山上快要冻死了,所以他才可怜救回家的。可事实上是他上山逮了母狐狸烤肉吃,才把小狐狸弄下山。吃了那狐肉后,他大病了一场险些死掉。家中四处求医问药,上香拜佛才好起来。那时候他才八岁不到,性本恶是所有人对他的评价。好在后来在老夫人的教诲下变得好了很多,但是.....” 何玉顿了一下,良久才感慨道: “但我总觉得这样的他并不真,而是用世俗所谓的礼义道德掩饰起来了自己的本性。” 这是他才醒悟过来为什么陆清河当初在客栈会做出那样的事来,为什么鼓动教唆他追求银铃。自己表面上坦然正义,私下却龌龊不堪的肖想。 其实这样的事放在京师豪门深宅里并不奇怪,道貌岸然的主子表面上体恤下属,善待下人。背地里却欺辱□□,不过司空见惯罢。 他们这等仰仗在主人鼻息下生存的人,自尊什么的没有赶得上比吃饭活着更重要了。 陆清河生下来就是一张肮脏不堪的纸,克死生母、小小年纪以烧杀抢掠,□□下人为乐。曾十岁因饲养娈童败坏京城风气而进过刑部大牢。这些都是京师里众人皆知的事,只是后来他变好了,这也众人皆知的事。 何玉作为亲历者,难以忘却那段晦暗的童年。所以记的很深刻,原本模样得陆清河他也记得很清楚。 “回家吧,别再下山来了。改土归流的事是朝廷和衙门的事,同你们小民没有什么关系。” 他强势抢过银铃的蒲扇推搡道: “他是一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为了改土归流想要利用你收服人心。所以吩咐我追求你,不仅是我,连你都他算计的一环。衙门需要的是一个苗人而已,其实是不是你都没有关系。” “可是.....”银铃不解:“为什么大人不自己来?” 不管陆清河到底是什么面目,人前的他确实比眼前这个呆头瓜小侍卫适合施展美人计。 “因为陆家有妻无妾,他花了数十年洗清的声誉绝容不得半点玷污。陆家主母夫人,绝不会是一个小小的苗女就能做的。何况乎你这样的身份,更是不可以,在京城失贞之事人言都能杀你。” 何玉毅然决然的将银铃推出厨房,交给从山下奔袭来的人。 “铃儿,出什么事了?” 巴东带着数十名弓弩手下涌进窄小的院子,将银铃护在身后,凶神恶煞的看着何玉。 “没....没事了.....”银铃拉着巴东示意他别冲动,但并没有立刻就跟着他离开。而是再次进屋见了陆清河,挽着他的手腕不好意思道: “大人,这是我师兄。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您若是有空的话可以来山上喝喜酒。” 果然那让陆清河不解的话变成了还要给她备贺礼的邀请,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就从巴东的身上转移到了院子里数十名弓弩手身上。 哲秀秀手下的人马,冬讲武,春种殖,并戍并耕。且没有编制寻常做山民,根本分辨不出何为兵何为民,也就无从谈及裁撤之事。 而银铃是她最疼爱的弟子,哲秀秀无儿无女。谁娶了银铃,谁就能获得这只亦兵亦民人马的节制权。 “好,不过成亲是大事。朝廷有律凡嫁娶之仪肇,均载于官案,以备畴霊(注:查验人口)。今日正巧黄册都在,你二人先行登记就可以回家筹备典仪了。到了日子派人下山来通知本官,本官亲自来赴宴贺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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