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都,你相信我。这些都是真的,老夫没有乱说。秀秀当年总是追问我爱不爱她,到如今我才知道,我不爱她,不爱银绾。只是银绾有了我的孩子,我不能抛弃她!其实我谁都不爱,谁都不爱的!” 他爱的是光明磊落的自己,在稀里糊涂中和那个姑娘有了夫妻之实后,毅然退了京城的婚事决意迎娶银绾。 可打算离开苗疆的那天,哲秀秀来追他们讨要说法,在山中被毒蛇咬了险些丢掉性命。银绾深觉不能一走了之,选择留下来为哲秀秀解毒。 而在那时她已经怀了身孕,随着月份增长越来越大的肚子像把刀子一样剜在哲秀秀的身心上。 直到一个寻常的不能在寻常的秋日,苏明舟失魂落魄的声音响在门外。 哲秀秀前去开门,看见的只是他怀中血肉模糊的脸,耳边响着银绾温柔如水的嘱咐。 “秀秀,你现在能站起来,身子的蛇毒也解了。可我不能再陪着你了,我和明舟要回京了。” “师姐不在,你也一定要记得自己吃药。药我一包一包的包好放在橱柜中了,红姨明天就回来,有她陪着你,师姐放心。还有两百两银放在你的柜子中,不够的话给师姐写信。” “还有矮寨也交给你了,鸱鸮令也在柜子里。你若打算回去,不要忘了。” “最后......对不起,秀秀。” ..... 喜宴在入夜时分开始,山中燃起篝火,着盛装的苗人挽手载歌载舞。陆清河似乎还恍惚在苏明舟的往事中,此时有人影走了进来。 他猝然抬头,驱云还没穿过热闹的酒席他就看到了她。 但不记得这姑娘叫什么了,只记得银铃是的小姐妹。 “陆大人还好吗?这是醒酒汤,喝了您会好受些。” 驱云将托盘里的茶碗放在桌子上,也不多说放了碗转身就走。 陆清河的目光好奇的跟着她,一路转到了榕树下的吊脚楼。二楼檐角的蟠螭灯在黑夜里晃呀晃,晕出橘黄色的光。 灯同楼上别的竹灯都不一样,铜制骨架,外面罩着琉璃。烛火稳稳地在里面燃着,要从白日燃到了清晨丑时末。然后驱云会提着蟠螭将楼上的新娘引下楼来,交给等候的新郎。提灯为他们照亮黑夜里的路,回到新房中。 陆清河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习俗,听苏明舟讲过,记得很深。 不知是陪着他追忆往事吃多了酒还是如何,抢亲的念头又钻了出来。 白日里觉得不当破坏那小姑娘的幸福,可这全民皆兵的寨子本就是她母亲留下的。哲秀秀念念不忘当年的事,根本记恨的不是银绾,而是苏明舟。矮寨是她代为师姐保管的,总有一天回重新交给银铃。 诚如苏明舟所言他并不爱哲秀秀,也不爱银绾。而哲秀秀爱师姐,胜过于爱自己,爱银铃亦是于胜过爱自己。 陆清河手掌撑着脑袋,并未去喝驱云送来的醒酒汤。只是哼哼的笑出声来,抬手触上空虚的蟠璃灯幻影。 银铃——那姑娘太重要了,是所有乱絮结症。 他想要将那灯摘走,把楼里的姑娘揣进兜里弄下山去。像是幼时在山上看到的小狐狸,弄了一个“很大的”陷阱套住了它。但是那狐狸不听话,不吃不喝地求死。 现在他不能再这样地冲动了,不能叫那姑娘和小狐狸一样觉得自己是坏人。 其实啊,陆清河就是个坏人。小时候是个坏孩子,长大了是个坏人。 但是他不能叫别人看出来,因为大家都觉得他是好人,所以陆清河要藏起来。 “老先生,我有些难受,去去就来.....” 苏明舟忙问道:“伯都要去哪儿?” “去树下透透气,有些闷,老先生不用担心。” 他拂开手,晃荡到坝子里的枇杷树下。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了一遍,后面还是想要仔细讲讲父母爱情 第34章 盗走新娘 夏夜,山寨闷热,像是罩在蒸笼里一般,浑身上下汗渍渍的。纵使山中田野间也不见有一丝凉风过境,而往往这个时候也正是毒蛇虫蚁出没之际。 但寨子周遭撒有秘药,毒物从来不敢靠近。今夜却是有些奇,驱云抱着托盘回走,身后阴森森的,像是有条毒蛇跟在脚后跟一般,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回头看却又是什么都没有,只刚好对上从热闹的席面中投过来的目光。 陆清河毫不避讳直勾勾的穿过人群盯着她,面皮上扯着笑,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抬在半空中模样看着像在向招手唤她过去一般,又像穿过她在往后看什么。 驱云心里有些发毛,紧张兮兮的回头看了眼。自己的身后除了吊脚楼的木梯什么都没有,不敢多想急匆匆的拐上楼,边走边往坝子里瞧,推开银铃的房门前鬼使神差的抬头。 房门前挂着盏琉璃走马灯,正巧对着楼下的坝子,她才晓得原来陆清河在瞧这灯。 小姑娘钻进屋子里,陈皮香气浓郁,木桌上的小泥正咕嘟咕嘟地鼓着泡。叮叮当当的银饰随着蒲扇的煽动发出清脆的响声,桌边的姑娘一身灼目的银衣在灯火熠熠生辉。 新婚的花冠、篓花排圈.....承载着哲秀秀对她的期望,堆了满满的一桌子还不够。 除了这些能够跟随她一起嫁给巴东的还有矮寨的兵权,这是包括陆清河在内各方都在觊觎的东西。 “阿铃有些奇怪,你快来。” 驱云将托盘放下,蹲在窗户下推开了条缝隙往楼下的坝子望去。 银铃丢下蒲扇,提着裙子也扒拉到窗下,“怎么了,爹爹将醒酒茶吃了吗?” 上吊脚楼,楼下的人就叫茂密的树叶遮挡了视线,不大能看清楚人。只依稀可见陆清河的身影站了起来,苏明舟忙跟着一起但又坐了下来。 随后桌子旁便只剩下他一人,陆清河晃荡到枇杷树下背对着吊脚楼,看不清楚在什么。 像座小土堆一样堆在属下一动不动,寨子里的孩子去闹他也不理人。 银铃道他当时醉了,好奇问道: “醒酒汤陆大人也吃了吗?” 驱云双手扒着窗,脑袋搁在上面摇了摇头,“不知道,放下汤我就走了。而且你说的那个陆大人一直直勾勾的盯着我,眼神像毒蛇一样。阿铃他今天到底来做什么的,不会来来拆台的吧?” 汉苗向来不对付,她是知道的。 “别多想,怎么会。” 银铃摆手,又倒了碗醒酒汤来。 “这个你下去再给他送碗,看样子是酒喝多了。另外叫瓮叔给陆大人安排个住处 ,夜深山中寒气中,在外面睡着别着凉了。” “叫清秋娘去吧,我不敢了。” 驱云没去接汤碗,正要下楼去寻清秋娘来帮忙,才刚拉开门就看见了坝子里有人向陆清河走去了。和她刚才一样端着托盘,走大树下端给他。 “好像已经有人送过去了?” 银铃探头看着,果然陆清河不但喝了汤,还跟着那人男人走了。 “是师父.....还是师兄的人?” 带走陆清河的人只能看见半张脸,身形同山寨中好几个经常出现在哲秀秀和巴东身边的的汉子都很相像。 “我去看看,你呆在楼上不要下来。” 驱云匆匆赶下楼,转过巷子寨民家的木门正好掩上,她瞧了一眼便放心回去了。 已是子时,山寨依旧很热闹。厨房备了甜酒糯米粑粑做宵夜,巷子里又来了人敲着木门。 “陆大人可是醒了,子时了,再过不到一个时辰新娘就要出门了。寨主备了夜宵,您出来用些否?” 矮寨中果然是卧龙藏虎,屋外的声音说着字正腔圆的官话。 身影候了会儿里面没响动便退开了,合衣躺在床上的陆清河倏地睁开眼,直勾勾盯着帐顶。 子时了,大家都去食夜宵了。 似乎到祭神的时辰,寨子里响起一阵热烈的爆竹,将人声淹没。木门在喧闹中被拉开,衣袂飘飘的身影转到了矮寨正中的大榕树。 依树而建的独属于银铃一个人的吊脚楼,从无男子踏足过,平日里只有驱云会在这里窜上窜下的跑。 陆清河提步踏上盘旋而上的木梯,动作轻柔的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像是狩猎的饿狼,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的靠近。 他的酒小憩后醒了些,胃不像适才那般难受了,但脑子愈发的昏沉起来。 心下料想是哲秀秀差人送来的醒酒汤大抵有些问题,但他又无法拒绝。假装饮下又吐在了袖子里,不料还是中招了。 “你要干什么,下去!” 凶狠的斥责声陡然响起,吓住了陆清河的脚步。回头只见驱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吊脚楼下,怒不可遏的呵斥他。 “你要干什么,这是新娘的阁楼,你一个男人谁叫你上来的!” 小姑娘几步冲上楼梯,恶狠狠的将陆清河拽下。那人有些心虚,步伐不稳竟像个皮球一样的滚了下去。 楼上的银铃听见了动静,推开角窗户,正好看见陆清河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看样子像个酒鬼。 他也讪讪的赔礼道:“对不住,在下……在下喝醉了。” “适才巴东师兄不是让人给你安排房间了,既是吃醉了就回去好好躺着,瞎走什么!” 驱云厌恶的剜了眼地下的人,转身进旋进屋子,抱怨道: “阿玲,那陆清河不如你所说的那般君子。品性不好,吃醉了酒就往姑娘阁楼里钻!从现在开始我就不下楼了,陪着你到丑时。” “好……” 银铃端起她带上楼的夜宵津津有味的吃起来,并不反驳驱云的话。 陆清河好像确实有些不同于寻常所见的模样,她甚至相信他的确有几分像何玉所说的。 只是当真有人生下来就是孽障吗? 若不是,为什么不辩解,为自己澄清。 中原的圣贤书当真救得了那样混世魔王吗? 她好是好奇,踱到窗边去看。但是楼下的人不见了,不知是不是被人瞧见了内心的不堪钻进漆黑的山林里了。 才是吃完一碗甜酒粑粑的功夫,楼下又有人来了。 “驱云姑娘在吗?秀秀师傅让你去一趟……” “在!” 听见叫声,驱云跑下楼前还不忘安慰银铃让她别怕,自己立刻就去找哲秀秀要几个身手不错的人来守着楼。 但她这一去竟是很久都不曾回来,楼下空荡荡的。倒是陆清河的身影又出现了,这次他没有莽撞的上楼,而是站在了楼下。 “银铃……” 喊一声,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出来。 “银铃……” 依旧还是没有人回应,连刚才那个厌恶他的姑娘也不在。 陆清河大胆的走了上去,推开那扇禁闭的门也很顺畅。银铃坐在床边抵不住困意在打盹,银衣熠熠生辉,衬着姑娘像慵懒的白猫一般趴在银子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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