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帝目光一深,微微眯起了眼。 二皇子深恨大皇子煽风点火,却也百口莫辩。只能心焦不已地解释着:“父皇你千万别误会!我从来只把初月当妹子,不,当弟弟,别的心思一分一毫都没有!” 大皇子故作疑惑道:“可你不娶她,谁还能娶她?初家可是世代和我们皇族联姻的。” 二皇子心念一动,忙道:“表弟!——同光他是姑姑的儿子,又被父皇赐以国姓,可不就是皇族了吗!这不,同光刚立了战功,初月也最喜欢舞刀弄枪的,他们俩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却不知这提议正中大皇子心怀。 听到李同光的名字,大皇子眼光一闪,笑道:“倒也有理。”便不再作声。 安帝不动声色地敲打着椅子扶手,问道:“初月今年几岁了?” 初贵妃扶着侍女的手含笑走近安帝帐中。她已重新梳洗装扮过,面容娇艳动人,进帐便娇声抱怨道:“圣上什么事那么着急,害得臣妾的胭脂都没涂好,就匆匆赶过来了。” 安帝却并不怜惜美人,只直入正题道:“朕有事想问你,你大哥的女儿还没定亲吧?” 初贵妃愣了愣:“阿月?没有,这丫头心大的很,成天和她哥哥初远较着劲,想……” 安帝打断她,点头道:“没定亲就好。朕给她安排一桩婚事。” 初贵妃一愕,随即掩唇轻笑起来:“那臣妾先替初月谢恩啦——不过,不知道是哪家的少年这么勇气可嘉?初月那性子,可不是个轻省的呀,一般的儿郎,只怕降伏不了她。” “放心,别的人不行,同光一定可以。” 初贵妃的笑容一僵,嗓音已不觉透出惊慌:“同、同光?” 安帝一抬眼:“怎么,你不愿意?” 初贵妃反应过来,忙道:“不,不,臣妾只是、只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毕竟初月性子太过执拗,只怕她容不下未来夫婿另有内宠,上次那个叫琉璃的侍女……” 安帝不以为意,淡漠道:“一个侍女而已,大不了朕下旨,让同光不许纳妾就完了。” “可是……” 安帝淡淡地看一她一眼:“怎么,朕的外甥还配不上你的侄女?你之前不是常跟朕说,同光是朕妹妹的儿子,也就和朕的儿子一样吗?” 初贵妃忙道:“圣上想哪去了。臣妾心里欢喜还来不及呢。” 安帝点头了点头,道:“那便好。你今晚就写封信给你大哥,要他带着初月在裕州行宫候驾,朕巡视沙西部,顺便也能让他们小儿女先见上一面。这事,再怎么,也得先过问过你大哥一声的。” 初贵妃强笑着屈膝行礼:“遵旨。” 然而回到自己房中,便再也忍不住,泪水珠串般滚落下来。一直跟随在她身后的侍女上前想要说些什么,她默不作声地挥手挡开,只令人为她研磨备笔,快步走向桌案。 提起笔来,手上书写着,眼中泪水却一滴滴地坠在纸上,打湿字迹。她终还是按捺不下心中不甘,愤怒地扫翻了桌上笔墨,抓起信纸奋力撕做碎片丢入火盆中。火苗舔上纸张,一时且烧不透,她又发疯般踢打着火盆。 侍女忙上前拦住她:“娘娘!” 初贵妃抓住侍女的衣襟,满面泪水,状若疯狂:“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阿月?我不甘心!” 侍女安慰道:“圣上只不过随口一提,或许过上几天就忘了呢?” 初贵妃泄去力气,委顿在地,泪水不停地滚落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平复了气息。怔怔地摇头道:“圣上一定会赐婚的。他怕阿月嫁给洛西王,就会联合沙西和沙东两部的势力,威胁他的帝位,更怕同光不受他的控制。现在让同光娶阿月,明面上是加恩,为他找了一个有力的妻族;可私底下,谁不知道同光父族卑微?我大哥和初月都那么骄傲,怎么会愿意有这样一个女婿?只要夫妻不和,沙西部就永远不会站到同光身后,只会一辈子做他的纯臣……” 侍女不料这中间还有这么多关窍,一时听得呆了。 初贵妃失魂落魄地站起身,重新走向桌案,泪水却再度涌上来:“其实就算不是阿月,他也会娶别的女人,毕竟他生得那么好,又那么能干。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侍女忙道:“奴婢这就去找小侯爷,让他知道您有多难过,小侯爷重情重义,再怎么也会拖上几年的。” 初贵妃却伸手拉住了她,惨笑着摇头道:“他也不会的,他满心里都是权势,这桩婚事上可以讨圣上欢心,下能够冲淡他的卑贱血脉,他只怕欢喜还来不及……”她眼中泪水簌簌地滴落下来,“其实他根本没有我喜欢他那样喜欢我,我一直都知道。明明他只是虚与委蛇,可我还是飞蛾扑火一样陷进去了。” 她捂住脸,克制不住地呜咽起来,泪水顺着指缝一滴滴地滚落。 大皇子志得意满,大步流星地回到自己房中。 进屋闭门后,随从立刻上前道贺:“殿下好计策!” 大皇子解去披风,随手丢给侍从。将手中把玩着的核桃随手抛到桌上,得意道:“二桃杀三士。这一下,老二在宫里最大的助力就没啦!” 那核桃撞到桌上茶杯,咚地一声响。茶杯晃了几晃翻倒在桌上,滚了几圈,砰然落地。 杨盈的车驾,时此正路经一座小镇,镇上萧条荒凉,不见多少行人。到处都是废墟,城墙边还有小孩子在讨饭。 杨盈骑着马走在路上,望见四面景象,难掩震惊悲悯之情。 进入小镇前,宁远舟便已察觉此处荒凉萧条,已派出于十三前去打探消息。 此刻于十三打探回来,拨马追上宁远舟,向他回禀道:“打听过了,这边离天门关不远,上个月安国的有一支游骑到了这里,放火劫杀。” 宁远舟依旧是一身客商打扮,闻言压了压头上笠帽,遮去目光。平静地吩咐道:“不要停,继续走,我们的客栈在后面的江城。” 杨盈难过地看着城墙边乞讨的儿童,询问道:“那些孩子好可怜,我们可不可以——” 宁远舟打断她,道:“两百里外就是安军现在占领的地界了,我们一路上还要经过无数个这样的市镇,救不过来的。” 杨盈怔了一怔,喃喃道:“那我们就不能做些什么吗?” 宁远舟道:“好好地跟着你如意姐学,顺利救回你皇兄,这就是你唯一能做的事。” 杨盈点头,目光却依旧无法从四面凄凉的景象上移开。 如意驱马跟在队伍中,路过一处破败的院墙,忽地察觉到墙根上画着只朱红色的鸟形,目光不由一闪。 午后,车队终于抵达江城。 江城却和先前小镇景象截然不同,城墙高大坚固,城门内外商贾往来如常。路上行人纵使不说个个遍身罗绮,却也一目了然的安定富庶。甚至有仕女书生相携出游,嬉笑玩闹。 入城之后只见街市繁华,行人如织。沿街两侧酒旗招展,不时传来歌舞之声。 仿佛战火从未波及此地。 两相对比,杨盈有些接受不了。喃喃道:“刚才那镇子,明明和这里相隔才二十多里,怎么会差别这么大?” 杜长史一路走来,心中也颇多感慨,叹息道:“因为江城的城墙既高且牢,才能护住这些百姓。兵书里常说,有坚城,方立不败之地。圣上他——” 他察觉到失言,没再说下去。 杨盈便又看向钱昭。 钱昭面色冷淡,直言道:“圣上太重颜面,之前虽然略输一筹了,但只要据守颖州便可以挽回劣势,但他偏要在天门关附近的平原和安军开战,这样一来,便是舍长取短。” 杨盈难堪地低下了头。 宁远舟看了她一眼,提醒道:“别想那么多。再过两天,你就要见到安国的官员了,呆会儿到了客栈,再跟你如意姐练习几回礼仪。” 杨盈心情低落地点头应下。 如意目光扫过沿街建筑,再一次在一处墙根上看到了朱红色的鸟形记号。 在驿馆里安顿下来之后,杨盈便和如意一道练习接见安国臣使的礼仪。 照旧由如意扮演前来接引他们的安国将令。只见如意面带不屑,敷衍地草草一礼,直盯着杨盈问道:“你就是梧国礼王?” 杨盈一笑,道一声“平身”,便自顾自地一展披风,上前坐上了主位。 意思是领会到了,细节上却还透着些生涩。如意便提点道:“平身两个字都不必说,抬抬手就可以。对方无礼,你又无力回击之时,最好的法子就是不要说话,对方一拳打到棉花上,又不敢冷场。只要他再开口,气势就弱了。” 杨盈恍然大悟,忙点了点头。 如意又道:“你继续练,再往西边走,天气就越来越凉了,我去买件厚点的衣裳。” 从成衣铺子里走出来时,已是夕阳西下时分。 如意却没有立刻返回驿馆。她貌似不经意地望向四方,见无人注意,便走到墙根处,飞快地在红色小雀后画了三个小石块。而后便走进下一家铺子,一边挑选着,一边观察附近是否有人跟踪。 她一路闲逛,还在路边摊位上买了些东西,直逛到暮色四合,弦月初起时分,才收好东西往回驿站的方向去。 看似毫无警觉,然而走了几步,便霍地回身,手中雪刃已经划向跟踪者的脖子。交手几合后,才借着月色,看清对面是宁远舟。 “是你?” 宁远舟收起招式,笑道:“老钱让我给元禄抓药,刚出药铺就看到了你,本来只是想试试你的内力恢复了几成,谁想你一上来就下杀招。” 如意也收起刀来,道:“才七成,少阳经有几处关穴受伤久了,怎么也冲不开。不过,就算我全恢复了,也未必是你对手。” 宁远舟情知这是她的客气之语——毕竟当初,他也在众人面前承认过自己技不如她,便挑眉道:“还没比过就认输,这不像你啊。” 如意一哂:“一个刺客要想活得长,就得懂得怎么避开比自己厉害的人。”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倦鸟归巢,星河横空。路边摊铺收了旗幡准备打烊,瓦子酒肆却渐渐热闹起来。高阁上点起了灯,歌女慵懒的身影映在雕窗上。不多时阁楼窗子推开,有人探出身来向灯杠上悬挂彩灯。 宁远舟和如意漫步在街市上,边走边聊。 宁远舟问道:“你逛了这一路,都买了些什么?” 如意举起手中的雪刃,笑道:“这个就是送给你的。” 宁远舟一怔。只见月色下那刀刃闪着寒光,雪白的刀身上隐约可见流云似的黑色纹路,古朴又精致。他一见便有些移不开目光。 如意把刀递给他,道:“我看你无名指关节上有茧子,就猜你多半喜欢雕东西,正好我身边有娘娘送我的一小块陨铁,顺手就磨了这个,刚才逛了一圈,配好了牛角柄,这样你也能用得顺手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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