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云雾飘来,遮住了月光,地上晦暗不明。人偶的脸也随之阴暗下来。 日升月落,信鸽破空飞过。 清晨时大军已从归德城外拔营起寨,向安都进发。此刻已越过草原,来到戈壁附近的小镇上。镇上百姓簇拥在道路两侧等着瞻望天颜,望见骏马上安帝意气风发的身影,纷纷欢呼叩拜:“恭祝圣上得胜回朝,圣上万岁!” 安帝和紧随在他身后的两位皇子向百姓们挥手执意。 不远处初贵妃也掀开掀开车帘,望向前方英姿勃勃的李同光。想到他的婚事,目光中不由流露出苦涩。 大军在裕州暂驻,城中早已修整好行宫迎安帝入住。朱衣卫指挥使邓恢陪着安帝走入行宫后,守在行宫外的右使迦陵,也终于拿到了信鸽从江城带来的密信。 匆匆阅览过后,迦陵长松了口气。 在行宫走廊里等候了许久,待邓恢出来后,迦陵忙恭敬帝迎上前去汇报:“尊上,属下幸不辱命,已探得梧国使团详细情况……” 邓恢凝神听着,听了几句后,便如笑面虎一般冷冷地反问:“知道使团的人数和礼王的性情,就敢自称详细?!” 他语声轻柔,迦陵却心中一寒. 邓恢已招手叫了一个内监上来,道:“我还有正事要做,听说内监里就数你骂人最毒,她办事不力,你替我教训几声吧。” 说罢径直离开了。 内监恭敬地拱手送他离去,便迤迤然走到迦陵面前,趾高气扬地看向迦陵,迦陵只得俯声听训。 内监破口大骂,直骂得口沫横飞。迦陵灰头土脸,却也只能佯作恭敬,悉数领下。 堂堂朱衣卫右使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内监辱骂的笑话,很快便传遍了行营内外。朱衣卫做得不是什么上得台面的明事,私底下不知被多少人忌惮厌恨。自是人人都乐见他们倒霉。 迦陵带着几个朱衣众沿着宫墙巡视时,正与另一支正在巡视的羽林卫擦肩而过。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讥讽嘲笑。 “哟,朱衣卫也被发配过来巡街啦?” “不单巡街,刚才还被一个内监训斥呢。” “不会吧?堂堂右使,混得比内监还不如?” “她哪敢得罪,那可是圣上亲信太监的干儿子!” 朱衣众闻言都面带不岔,迦陵也再忍不下心头屈辱委屈,回头骂道:“那也轮不到你们这帮蠢货议论!” 羽林卫们哪里肯受她的骂?立刻回头推搡起来,两边人马很快便争执成一团。 街头马蹄声响,恰有个鲜衣怒马的男装少女带着从人自拐角处经过。扭头看到羽林卫头领反扭住一个朱衣卫女子的手,当即便眉头一皱。缰绳一牵,拨过马头,便策马飞奔而去。 身后侍女焦急地追赶着:“郡主,王爷还在行宫里等着您一起面圣呢!” ——正是沙西王独女,金明郡主初月。 初月纵马赶到,一勒马缰,那马人立而起,高声嘶鸣。 朱衣众和羽林卫都惊了一下,停下争吵,同时望向马上之人。只见那女子一身利落男装,生得飒爽挺拔。眉眼漆黑明亮,顾盼神飞。 她看向羽林卫头领,道:“王九。” 头领看清她的模样,忙和众手下一起行礼:“少主人安好。” 初月来得急,此刻却没有发怒。反而翻身下马,一把搂住王九的脖子,将他压在自己肋下,状似亲热地笑嘻嘻道:“你还记得你是沙西部的小崽子,记得我是你家少主人?” 王九躬着肩膀陪笑:“记得,记得。” “那你为什么还要在行宫重地,随意殴打女子?” 王九理所当然地辩解道:“禀少主人,她们不是普通女人,她们是朱衣卫。” 初月重重地一拍他脑门,反问:“我也不是普通的女人,那你也敢打我喽?” 王九一寒,忙道:“小的不敢。” 初月这才放开了他,道:“沙西部乃是大母神所创,族训里面要你们待姐妹一如兄弟,都忘到狗肚子里去啦?!”说着便一踢王九的屁股,似笑似骂:“去,给她们赔礼!” 头领只得不甘心地冲一众朱衣卫抱拳致意:“对不住了。” 迦陵没理睬他,心里却已领下初月的好意。连忙带着手下向她行礼道:“多谢郡主!” 初月也不应答,只含笑看着王九:“这么敷衍了事,还委屈上了?” 王九心里不服,不肯说话。 初月便正色道:“羽林卫向只从沙西、沙东和沙中三族里选人,你们的一举一动,其他两部都看着呢!还记得去年太阳节赛马的时候我们输给沙中部,有多丢脸吗?今天我教训你们,不是为了你们,而是为了整个沙西部的颜面!” 王九闻言一凛,忙道:“小的错了!” 他带着众手下向迦陵等人深深一礼,道:“对不起!” 初月笑道:“这还差不多。”便抬手拍了拍王九的肩,吩咐道,“巡完了这一圈,去墙根下罚半个小时的站,明儿我再请你们喝酒!” 这才翻身上马,一掣缰绳拨转马头,给迦陵丢下一句:“女子为官,本来就比男人不容易,这些小事,就别太放在心上。”便一夹马背,纵马奔向行宫。 来到门前,不待通禀,便纵马直入。 身后侍女小星急急地追了进去:“郡主不可!” 羽林卫恭送她之后,对一众朱衣卫抱拳致意,便转身离去。 有朱衣卫感叹道:“早就听说金明郡主喜欢穿男装,没想到却是这么个性子。”却又不解道,“她怎么会突然替我们出头?” 迦陵望着初月的背影,道:“她母亲安阳郡主之前掌过兵,嫁给沙西王后却不得不退居后院;她自己现在也管着沙西部的三成的骑奴。所以,她知道这一身官服,对于我们有多重要。” 朱衣卫中一众女子,都陷入了沉默。 初月走进行宫,安帝和沙西王都已等在房内。 她才不过十八九岁年纪,面见天子却是丝毫都不畏惧。如一团烈火般快步进屋,见到安帝,利索地一抱拳,脆生生地行礼道:“臣女初月参见圣上!” 安帝打量着她,笑道:“平身。朕快有四五年没见过你了吧?女大十八变,真不一样了。” 初月一笑,起身道:“谢圣上夸奖。不过圣上的意思其实是,小时候明明还是个丫头,现在怎么成了个小子啦?” 沙西王初远立刻呵斥道:“放肆!” 他满面胡须,身量高大稳重。五十容许的年纪,并不比安帝年长几岁。却早已无安帝那般的雄心壮志,看上去便老迈许多,很有些平和慈祥的意味。他平日里很是骄纵宠爱女儿,在安帝面前却谨慎端正,不容初月失礼。 安帝却并不在意初月言辞率直,只愕然一笑:“你这性子,果然象安阳堂妹。朕记得她年青的时候,也喜欢穿男装。不过,以后你可得改改,毕竟是要嫁人的大姑娘啦,总是一身骑服,也不象回事。” 初月一怔,问道:“圣上是要给臣女赐婚吗?” 安帝笑道:“聪明。” 初月也不多问,干脆利落地跪谢道:“谢陛下,圣上万岁万万岁。” 安帝略有些惊讶,笑看着她:“这就谢恩了?也不问问朕给你安排了哪一位好郎君?” 初月满不在乎道:“难道圣上还会随意安排一个人给臣女做夫婿不成?” 安帝哈哈大笑起来:“这性子爽快,先去见你姑姑吧,晚一点,朕就让你和你未来郎君见一面。” 初月却不肯走,不满道:“圣上太小气了吧,光赐婚就完了?难道不给臣女一点贺礼?” 安帝也不以为忤,笑道:“你倒是一点也不客气,好,说来听听,你要什么?” 初月道:“父亲只让我管部中的三成的骑奴。臣女让想请圣上下旨,让阿爹把部中的骑奴分一半给我,我和大哥一人一半,这才叫公平。” 安帝奇道:“你要骑奴做什么?” 初月反问道:“当年臣母带兵助圣上征战之时,圣上可曾问过她为什么吗?” 安帝一怔,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沙西王忙又呵斥初月:“不得放肆!” 安帝笑道:“好啦好啦,谁不知道你是个女儿奴,在朕面前也只敢翻来覆去地说几声‘放肆’,不曾真的管教。” 沙西王汗颜,为难地向安帝解释:“陛下,初月有我们沙中女儿上古遗风,自小就喜欢弓马,比起她大哥还略胜一筹,可族中的骑奴按例只能属于下一任族长……” 安帝恍然,体谅地点了点头:“朕懂了,你也有为难之处。”略一思量,道,“这样吧,朕把自己的三百骑奴送给初月。” 初月眼睛一亮,忙又道:“还想请圣上下旨,令我成婚以后,也还可以自己管理名下的骑奴,不用交与夫君。”说完,不待安帝表示,便利落地谢恩,“多谢陛下,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安帝失笑:“先斩后奏啊?好,朕准了。” 初月便也笑起来:“臣女告退。” 她行了个礼,风一般地轻快离开了。 待她身形消失在门外,沙西王才头痛地跟安帝说起来:“陛下,臣这女儿的性子,若是成了王妃,只怕会闯祸不断啊。” 安帝点头,淡淡地说道:“所以,朕才想把她指给长庆侯。” 沙西王闻言大惊——他原本以为安帝要把初月配给河西王,初月想必也是如此以为,才会答应得如此爽快。谁知安帝竟是这个打算。 他又惊诧又疑惑,忙道:“圣上,初月是臣的独女,长庆侯虽是长公主之子,但其父不详……” 安帝眼中精光一闪,抬眼看向他,缓缓道:“那你想选河东王还是洛西王?又想帮哪个女婿来抢朕的帝位?” 沙西王霎时惊了满头汗,忙跪地道:“臣绝不会有此大逆不道之心!” 安帝抬手示意他平身,道:“陪朕走走吧。” 沙西王跟在安帝身后,陪他一道在行宫花园里散着步。 安帝依旧如老友般平常待他,边走边说,言辞间很是坦诚:“朕知道,把初月许给长庆侯,是委屈了些。可这次出征梧国,朕没立监国,老大老二的争斗就没停过。老大勾连母族想掌握军需。老二就硬要护送你妹妹来探望朕,无非是以为朕大胜之下便会立后,你妹妹做了皇后,自然就会全力保他做太子。”说着便冷笑起来,“可朕还没老呢,这两个小畜生的心思,也太活了些!” 沙西王不敢作答。 安帝便又道:“我安国沙中人有三大部。初家虽和皇族世代联姻,可初月不管嫁给老大还是老二,你们沙西部都必然会被卷入夺嫡的旋涡之中,朕不让你女儿做王妃,是为了保全你,明白吗?” 沙西王忙道:“圣上爱护之心,臣感激涕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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