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同光闻声立刻了然——可不耳熟么,毕竟昨日才同他对峙过。立刻回过头去,抬眼一扫,果然就是初月。 李同光一挑眉,冷笑道:“怎么,郡主难道还想装不认识我吗?” 初月却是一脸震惊——显然认出了他,却没料到他是长庆侯。正要开口说话,殿外内侍已高声通传:“圣驾至!” 两人忙垂首肃立。 安帝走进殿中,见他们都在,便笑道:“哟,都见过了吧?怎么样阿月,对朕替你安排的如意郎君意下如何啊?” 初月和李同光都是一惊。 安帝边走边笑道:“上次你着急出宫,也没见上一面,这次朕特意……”他入座回身,看到李同光和初月脸上惊愕的表情,笑容立时便冷下来。他目光晦暗地看着初月,“怎么,金明,你不愿意?” 他平日里都亲切地唤她阿月,如自家长辈一般。唯有心情不悦时,才会唤她金明。 初月一听便知他情绪不对,情急之下却也来不及细思,话已冲口而出:“臣女不——”然而瞬间便察觉到安帝目光中的凌厉,立刻低头,嗓音一转,“——不是不愿意,只是圣上,你怎么能当着臣女的面就这么问啊……”她跺了跺脚,做出害羞的模样,“圣上恕罪,臣女先告退了!” 说完便转身一溜烟地跑出殿外。 安帝愕然,随后哈哈大笑。李同光见状,也忙掩过前情,换做一脸恭肃的模样。 初月一路跑到殿外,拐出院门,才靠着墙壁停住脚步。她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按住心区,犹自惊魂未定。见小星迎上来,立刻问道:“马呢?我必需得马上见到父王!” 殿内,安帝笑着对李同光说道:“初月毕竟是沙西王的掌上明珠,打小就有几分娇纵,以后你可要多忍着些了。” 李同光仿佛才刚回过神来,忙道:“……是。”又似是惊喜过度,语无伦次道,“圣上恕罪,臣失态了,臣实在没想到,毕竟金明郡主这样的名门贵女,连太子妃也做得……啊,不是,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安帝一笑:“朕就是知道你父族不显,才特意给你安排了这么一位足够威风的岳家。”他语气亲昵,目光含笑地看着他,“怎么,前阵子冷落你,把你给吓着了,你就以为舅舅生你气了?”说着便叹息感怀起来,“皇妹就你这么一根独苗,朕这个做舅舅的,能不关心你的终身大事?” 李同光立刻面露感激地跪地,眼睛适时的一酸,唤了一声:“舅舅!”他似是强忍着泪水,叩谢道,“鹫儿以后一定会好好待郡主,方不辜负您一片苦心。” 安帝满意之极,上前扶起他来,笑道:“好了,朕喜欢有野心的孩子,但不喜欢太有野心的。只要你听话,朕会始终待你好的。” 离开行宫,李同光面色立刻便冷淡下来。 得知安帝传召李同光觐见,是为了给他赐婚,赐婚对象还是前日才和李同光起冲突的金明郡主,亲随朱殷震惊不已:“金明郡主?!可她不是刚刚才让人对您……” 李同光点头:“我也没想到,但圣命不可违。”他语气平静,不似初月那般抗拒,也并未流露出什么惊喜,只冷静地权衡着利弊,“除了我和她相看两厌之外,能做沙西王的女婿,对我倒是好处多多。毕竟比起初贵妃,他才是真正掌了沙西部大权的人。” 朱殷略一思索,也赞同地点头:“沙西王已然老迈,但世子还不满十八。所以这几年,沙西王若想在朝中保持威势,便少不了您这位姑爷的助力。”顿了顿,又感叹道,“属下只是没想到,圣上竟然会突然赐下这么大的恩典……” 李同光面带不屑,讽刺道:“刚才我在案上看到了新的舆图,老头子多半觉得已经冷够我了,又想要我带兵,所以才会塞我颗新的甜枣吃。拿到梧国的十万两黄金,国库就足了,下一场战事,他想对付谁呢?宿国?还是褚国?”他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就长叹一声。 朱殷不解看着他:“能再掌兵权不是好事吗,主上为何叹息?” 李同光道:“我虽然之前也是靠着战功才升上来的,可直到此次与梧国的天门关大战之后,才隐约明白战争有多残酷。归德城的宴席上,梧帝还能有一杯酒喝。可那些因为重伤而无法编入的奴籍的梧国俘虏……” 他一贯冷漠,可说到此处,面色中竟也流露出些许不忍。 想到安帝一贯以来的心狠手辣,朱殷不由心惊:“难道圣上把他们都……?” 李同光叹道:“杀俘不详,圣上自然是不会见血。那些人只是被送进了某座坞堡,没留食水,然后堡门一锁……”他没有再说下去。想到这些人的结局,朱殷也黯然低首。 李同光道:“原以为圣上这次大胜梧国,能收心两年,让百姓休养生息,可没想到……”他说着,便又叹了口气,转而道,“算了,你去让琉璃安排几箱重礼出来,我一会儿也得去射头大雁,虽然还没回安都,旅途不便,但再怎么也得给沙西王把面子做足了。” 朱殷有些犹豫:“这事,您不亲自告诉琉璃?” 李同光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要我亲自……”正说着,便见不远处初贵妃正迎面走来。李同光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恭敬地避让到路侧,躬身行礼。 初贵妃华服高髻,妆容比平日里更精致艳丽。她目不斜视,昂首款步走来。路过李同光身边时,她停下脚步。短暂的沉静之后,微微侧头看向李同光,语气平静地说道:“恭喜长庆侯,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这桩婚事,你一定很满意,很开心。” 李同光抬眼,与她双眸相对。一时之间,两人眸子里都似有千言万语,却最终归于静默。 李同光拱手行礼:“娘娘说得是。圣上恩典,臣感激涕零。” 初贵妃不再停留,她眸光漆黑湿润,却没再落下一滴眼泪。只令自己微笑着,昂首走上了阶梯。 李同光目视她的背影,尔后转身下阶。 两人就此错身而过,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朱殷到底还是找到琉璃,将李同光被安帝赐婚的消息告诉了她。 彼时琉璃正忙着帮李同光收拾要送给沙西王的礼物,闻言一惊,手中东西滑落在地。 朱殷同情地看着她。 许久之后琉璃才缓了过来,她俯身将东西拾起来,仔细地放入箱中。垂首遮去眼中悲凉,只轻轻一笑,对朱殷道:“你放心,我知道自个儿的身份。我这条命是主上重给的,能留在他身边服侍,就已经是我这辈子最欢喜的事了。” 说完便不再开口,继续忙碌起来。 初月离开行宫,一路纵马飞奔到军营,高声向营门前的守卫询问:“我父王呢?” 守卫对她说了些什么,初月眉头一皱,又打马急急离开。 从行宫出来之后,李同光便亲自去郊外射了只大雁,回到裕州城时,琉璃早已替他准备好了厚礼。 他也并不拖延,当即便恭恭敬敬地向沙西王的住处投递名次,亲自前往拜会——却也没忘了将前一夜潜入他府中给他投毒的小贼一道带上,交还给沙西王处置。 沙西王却并不似初月那般少年意气,难以讨好。见李同光礼数周到,态度谦逊恭敬,便也不曾用冷脸待他。又见李同光捉了初月的把柄,却没有携私报复,而是诚恳地转交给王府处置,就更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了。 翁婿二人一个和蔼,一个谦逊,不论对彼此真实心思如何,言谈之间总归和谐欢畅。 李同光恭谨地保证:“……小婿自知才资浅薄,唯不敢有负圣恩,待归于安都之后,自当洒扫庭院,静待恩旨,候郡主凤落雀巢。” 沙西王便也满脸含笑:“都是自家人,何必这么客气?” 正交谈着,院子里忽然传来初月声音:“管他什么贵客,我有急事,一定要马上见到父王!”话音未落,人已经推门闯入,直奔沙西王而去,“阿爹你到底去哪了?我怎么到处都找……” 看到李同光的瞬间,声音戛然而止。 李同光适时站了起来,脸上还带着微微地不好意思,似乎不敢直视初月:“郡主万安。”他轻咳一声,对着沙西王躬身一礼,道,“那,小——晚辈就先暂时告辞,等到圣旨正式颁下,再行其他典仪。” 沙西王含笑点头:“好,好。”便吩咐管家,“替孤好好送郡马出府。啊,再把孤新得的那匹大宛马牵上。” 李同光笑道:“多谢岳父。” 初月闻声怒极:“谁许你瞎叫的?!” 李同光从善如流地改口:“多谢沙西王殿下。” 他再一拱手,便离开了房间。 初月气不打一处来,上前道:“阿爹,我着急找你,就是想让您赶紧找圣上转寰,想法子废了这桩婚事,可你们怎么认起亲来了?我不想嫁他,说什么也不嫁他!” 沙西王面色不佳,反问她:“你不想嫁他,就找个沙北部的侍女去害他?以为自己很聪明是吗?结果被人家抓住把柄,直接就把人送到我面前来了,我不跟他和颜悦色,难道跟他翻脸?圣上前头刚说赐婚,你转头就去害人,让我这老脸往哪搁?” 初月有些尴尬,咕哝道:“我不是有意的。我派人去教训他之前,真不知道他就是长庆侯。” “初月!” “我没撒谎。他之前在赛马节上跟我有过节,我那会儿以为他只是个沙中部的普通小子。这事不信您去问大哥……”她心虚地解释了几句,赶紧岔开话题,“哎呀不说那么多了,反正不管怎么样,我就是不要嫁他。” 沙西王瞪着她:“抗旨是多大的罪名,你明不明白?” “我不傻,当着圣上的面,我什么都没说。”初月声音又一软,上前抱住沙西王的胳膊,“可我是您唯一的女儿啊,我贵为郡主,为什么要受这种委屈,嫁一个面首之子?!”哀求道,“阿爹,您就不能走走别的路子,想法子跟圣上说说好话,毕竟还没正式颁旨嘛……” 沙西王叹了口气,拍着她的手背,道:“当年清宁长公主贵为先帝独女,一样也要受这样婚姻不能自主的委屈。这次亲征之前,沙北王因为死守着先帝‘沙北部以游骑两千永镇天门关外’的遗命,不愿奉旨调这两千游骑加入大军,就被勒令自裁。咱们这位圣上,可不是那种什么好说话的人啊。” 初月一滞。不由自主就又想起在行宫内殿,她浅露出些抗旨意向时,安帝看向她的凌厉目光。 沙西王见她听进去了,才又正色道:“清宁长公主于国有功,长庆侯是她的儿子,又赐国姓,以后你们夫妻相处,千万不可以再用这件事来侮辱他。” 初月急道:“父王!” “行了!”沙西王打断她,抽出手臂,就此拍板定案,“且不说圣旨已下、无可更改。单说他今日一手带着亲自射下的大雁做采礼,一手带着下毒之人过府而来的这番作为,五分恭谨、三分示好,两分立威,年纪轻轻有这手腕和城府,你嫁给他,对于我们沙西王府便不是一件坏事。”然而眼前毕竟是他从小疼到大的女儿,沙西王说着便又叹了口气,声音和缓下来,道,“阿爹知道你委屈了,会多给你安排陪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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