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月见她阿爹这边再无转圜,一咬牙,转身就跑了出去。 她狂奔出府去追李同光,见李同光正要上马离开,连忙喊住他:“喂,你等等!” 李同光停住动作,面色冷淡地看向她:“郡主有何贵干?” 初月追到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住脚步,仰头看向他:“对不起。” 李同光一怔。 初月道:“我不该找沙北部的人对付你,但是——” 李同光面色再次冷淡下来:“打住。加了‘但是’的道歉,毫无诚意,不如不说。” 他绕开初月,又要上马。 初月一急,忙喊道:“李同光!我真心向你赔不是,你别不依不饶的!” 李同光忽就起了些兴致,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如果我偏要不依不饶呢?你又能奈我何?” 初月恼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那你给我听好了,限你一个月之内,不管是跌断腿也好,或是和别的女人闹出风流韵事也好,总之,必须要把我们俩的婚事给搅混了。否则,就算我嫁了你,我也会成天给你闹不痛快,让你成为全大安的笑柄!” 李同光一哂:“随便。反正从出生起,我这个面首之子就已经是个笑话了。” 初月一愕。 李同光冷笑道:“你刚才在屋里嚷得那么大声,我全听到了。”他看向初月,居高临下,声音甚至是柔缓温和的,“金明郡主,请你记住,你我的婚事是圣上的意思,不管你有多不想嫁,有多瞧不起我,我以后,都是你的夫主。我的荣辱,也就是你的荣辱。” 初月哪里受得了这种挑衅,恼怒道:“休想,你癞蛤蟆休想吃天鹅肉,我就算死也不嫁你!” 李同光却阴冷地接道:“那你去死好了——你想怎么死?毒药?白绫,我都有,要不现在就送给你?” 初月大骇,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李同光却又近前一步,如一片阴郁的暗影笼罩着她,逼得她步步后退。 “我知道你讨厌我,”李同光声音依旧是温和的,便如他那双眼睛,纵使阴冷发疯时也似是透着些温柔笑意,令人不寒而栗。他轻声说道,“放心,我也从来没瞧上过你。不过以后我们的日子,最好就像今天面圣时一样,面子上合作愉快即可。否则,”他面色一沉,“我有一千一万个法子,让你后半辈子过得不安生。”他说着便一掌按在初月身边的栓马石上,指间发力,石头应声而断。他似是轻轻一笑,越发温和地看着初月,“到时候,不管是令尊,还是你那些闹着玩一样的骑奴,谁都帮不了你。” 他这才直起身,给初月喘息的空间。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着初月,轻蔑道,“而且,你以为,就你这副德行,我就真的瞧得上吗?” 拴马石轰地倒在地上,激起一阵烟尘。李同光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初月半晌才反应过来,对着李同光骑马而去的背影愤怒地叫道:“你凭什么瞧不上我?凭什么?!” 钟乳石洞中,天色已然大亮。阳光照耀在天顶洞口上丛生的野草上,透过露珠折射出点点碎光。又穿过洞口,斜割在洞底石台的边缘。宁远舟和如意并肩躺在石台上,正沉沉昏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宁远舟指尖觉处阳光的暖意,渐渐苏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看到身边呼吸平静的如意,有片刻恍惚。一时间甚至分辨不出这是阴暗石洞还是梦中田园。 他见如意唇边还有未干的血迹,下意识地伸手想替她抹掉,却在手指就要碰触到她的瞬间停住了。 他静静地凝视着如意,许久之后,终于起身悄然离去。 鸟鸣啁啾 如意迷离地睁开眼睛,昨夜记忆缓缓涌入脑海。察觉到身上伤势大好,丹田处又有内力聚起,她立刻清醒过来,连忙翻身坐起,开始闭目运功。 积蓄足了内力,她再次睁开眼睛,向着五丈之外的小树一掌劈出,小树上却只有一根枝条微微晃了晃。她不由有些懊恼,瞄准三丈之外的树枝,再次劈出一掌,那树枝凌空折断。如意这才松了口气,这才察觉到身旁寂冷,四周空荡荡的——宁远舟早已离开多时了。 宁远舟凝视着她的目光再次浮现在脑海中,他的声音仿佛还回响在耳边。 “或许以后我们不会再见面了,但是,任如意,我还是希望你从此以后,可一直平安喜乐地活着,找一个真正值得你爱的男人,有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孩子。” 如意闭了闭眼睛。她曾对宁远舟说,纵使这次宁远舟救了她,她也不会再回使团。这是她的真心,也是最理智的选择。 半晌,她终于下定了决心,起身离开石台,向洞外走去。 可刚走几步,她便觉得身上少了些什么,伸手一摸,脸上立刻露出焦急的神色。她四处寻找着,霍然在刚才的石台上发现了宁远舟给她雕的那只木偶,连忙跑回去拿。 却看到木偶下有几行用石头划出来的字。 “昭节皇后密档。三月后望日,安都卧佛寺梁上可见。伏惟康健,一世无忧。” 是宁远舟的笔迹。 如意看着刻字,静静地呆立许久。 宁远舟推开房门,便见钱昭、于十三、元禄、孙朗等人全都聚集在屋子里,齐齐地抬头看着他。显然已经等待多时了。 见他回来,元禄急切地想问些什么,却开不了口。于十三也目带关切,巴巴地看着他。宁远舟便道:“——她还活着。” 元禄和于十三都松了口气。 钱昭知道他们说的是如意,未多说什么。只看着宁远舟,道:“给我解释。” 宁远舟看向元禄。元禄忙摇头道:“你没发话,我一个字也不会乱说。” 宁远舟便解释道:“第一,她确实曾经是朱衣卫的左使任辛,但五年前就因被陷害而不得不假死离开。第二,是我主动找她合作,约好她教殿下安国知识,我助她复仇。第三,我反复确认过,她手上虽然有好几条六道堂的人命,但和使团商队里的任何人,都没有直接的仇怨。第四,她也没有出卖使团的秘密,她假扮成天玑分堂的朱衣众,只是想借假消息引出她的仇人。” 于十三讶异道:“什么?她明明以前就是朱衣卫,现在还假扮朱衣卫?” 钱昭却道:“一句和我们几个没仇没怨就算了?之前各道的兄弟们,有多少死在朱衣卫的手上,你算过吗?” 宁远舟反问:“我们的手上,又有几条朱衣卫的人命,你算过吗?” 钱昭一怔,反驳道:“几条人命?朱衣卫盗走军情,在天门关害死的将士,何止上千?如果不是他们造谣栽赃,柴明他们又何至于英勇战死之后,还不得不背负叛徒污名!” 宁远舟平静地看着钱昭:“害死他们的真是朱衣卫吗?难道不是出卖军情的胡内监?圣上如果不是听信阉党、轻敌自大,又何至于现下沦为阶下囚?” 钱昭一把抓起了他的衣领,怒道:“你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连自己是哪国人都忘了!” 于十三试图分开他们:“大家都冷静点!” 宁远舟挥开于十三,目光直视着钱昭:“看着我的眼神,再说一次,我真的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不辩是非了吗?!” 钱昭说不出话来。 宁远舟道:“如果要计较六道堂和朱衣卫之间的恩怨,如意有无数个理由早早向我们动手;但是她没有。钱昭,你忘了在天星峡,她是怎么帮你挡剑的吗?于十三,又是谁和你一起去清静山,找毒蛇救元禄的?孙朗,你告诉我,她既然不顾性命帮助过使团,我为什么不信她,为什么不救她?!你们知不知道,一个从来不相信别人的刺客,好不容易才把你们当兄弟,结果转头就背后受袭。她的心情,又该有多愤怒,多绝望?!” 元禄眼圈一红,于十三也低下了头。钱昭沉默半晌,慢慢地放开了宁远舟。 他推开门,径直走了出去。 杨盈躲在门外一直偷听着,早已泪流满面。见钱昭推门而出,她忙往后急退,不想却一脚踩中了杜长史。 她惊叫一声“杜大人!”连忙捂住嘴,压低声音问道:“你也听到了?” 杜长史叹了口气,无奈道:“出了这么大的事,臣哪能不关心啊?” 看着钱昭愤懑离去的背影,于十三叹息着拍了拍宁远舟的肩膀:“你别跟老钱计较。以前我还以为他又不是咱们六道堂的人,跟大伙儿没什么太深的交情。可昨晚他喝多了,我才知道,他在宫里跟天道的柴明几个相处得多了,其实一直把他们当成亲兄弟,只是他心思太深沉,平常又老是一张死人脸,不爱跟大伙儿说……” 宁远舟哪里会不懂?点头道:“放心,钱昭也是义父教出来的,和我算是个半师兄弟。何况,如果不是为了替柴明他们洗清污名,我也不会去安国。”他叹了口气,道,“多给老钱一点时间,他会明白过来的。”便转而问道,“对了,昨天闹出这么大的阵仗,你们是怎么应付安国人的?” 于十三道:“我没让事情闹大,只对外头说有悍匪突然夜袭使团。现在除了商队,大部分使团的人都还不知道美人儿是朱衣卫的事。” 元禄点头:“杜长史直接去找了那个申屠赤发难,硬说他是悍匪的背后主使,劫持殿下,就是想破坏两国和谈。申屠赤见势不妙,态度立马就变了,不单指天发誓地撇清自己,还拨了好些人手过来服侍,一会儿还要过来亲自跟殿下问安。现在安军多半正在城里,严查那些无中生有的悍匪呢。” 宁远舟便放下心来,道:“让他们查去吧。”又递了张人皮面具给于十三,道,“安人送来的奴婢里一定会混有奸细,这是如意跟朱衣卫接头时戴的那一张,你去找具假的尸首戴上,送去烧了。元禄,你扮成如意的样子也去外头晃一圈。这样,奸细只会觉得和他们接头的人已经死了,不会怀疑到如意身上去。” 于十三接过人皮面具,有些迟疑,抬眼问道:“以后,我们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美人儿了?” 宁远舟叹了口气,道:“她全身有三四处致命伤,我用尽内力,才险险保住她一条性命。你觉得呢?” 于十三闭了闭眼,没再多说什么。只快步离开了。 元禄也消沉下来,落寞地说道:“如意姐现在一定很难过吧。我还记得上次烤羊的时候,她和大伙儿一起跳舞,那会儿,大家都多开心啊。” 宁远舟沉默了许久,起身道:“我去看看殿下。” 杨盈正和杜长史一道漫步在庭院里。 整个使团里,除了宁远舟外,如意便是她最亲近、信赖和憧憬之人。她从小长在深宫之中,就算是出使之后频频遇险,害她的人也从来都不是朱衣卫——到目下为止,甚至都不是安人。因此就算知道如意是朱衣卫,她也生不出任何仇恨或是厌恶来。她只记得如意是她的师父,一直都在帮助她,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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