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杨盈早已感动得眼圈红了,在她忍不住要哭出来的那一瞬间,如意果断地带走了她。 两人并肩坐在房顶上,遥望着远方的山峦。 天高云淡,风暖而轻。夕阳金色的辉光洒满她们全身,渐渐驱走了先前藏身暗处沾惹的凉意,令人缓缓暖和过来。 杨盈抱着膝盖思索着。她想不通,杜长史这么端方守礼的君子,甚至当日如意身份暴露时,他也依旧能公允地看待如意的立场,为何今日却说出这么不可理喻的话来。忍不住问道:“如意姐,你说杜大人为什么会那么想呢?你之前明明还救过他!找回黄金之后,他还跟我说多亏有你帮忙……”她咬了嘴唇,气恼又失望,“亏我以前还觉得他耐心教导我,是个大好人呢。” 如意却很平静:“杜长史对你的好,确实是真心的。但这份好,更多是因为把你当礼王看吧。” 杨盈一震。 如意似是早已看破:“没有谁是简单的黑或白,大家都是基于自己当下的立场做出有利于自己的选择。就像你那位丹阳王兄,既派了郑青云来诱拐你,又不想让你枉自去安 国送了性命,那你觉得,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杨盈迷茫地:“政事太复杂了,我想不明白。!” 如意有些悲凉地一笑:“那换个容易的。我以前是朱衣卫的左使,但现在却要替我死去的梧国义母找朱衣卫报仇。那在安国人眼里,我是好人还是坏人,是英雄还是叛徒?” 杨盈凝眉思索着,慢慢地明白了什么。她想了想,认真地道:“都不是,你不用管别人怎么想,你就是你自己,任如意。我也一样,不管别人眼里我是礼王还是公主,我都是杨盈。是我自己要去安国出使,是我们自己选择了面前的路。” 如意一笑,温和地看着她:“总算有点开窍了。” 杨盈把头靠在如意肩上。此刻心中疑惑解开了,她便又想起自己原本正在关切的事。便把着如意的胳膊,轻声撒娇道:“如意姐,远舟哥哥在别人面前都那么维护你了,你能不能别再生他的气了?” 如意轻声道:“好像还在生,又好像不生了。” 杨盈靠着她:“哦。那我陪着你继续生。” 如意有些意外:“不帮他当说客了?。” “我现在觉得男人们真讨厌,总把我们女人当工具。就算远舟哥哥跟他们不一样,我也要站在你这边。” 如意一笑,信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杨盈嘟囔着:“如意姐,你对那个长庆侯,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如意叹息一声:“你们都是我的徒弟。我从他十三岁起,教了他整整五年。当初我假死离开的时候,来不及道别。我以为他早就忘了我了,可没想到他却一直念着我,还念得那么深。他看着我,一次次地叫我师父,但我却不能认他..... 你觉得我该怎么想?” 杨盈心生怜惜:“他也挺可怜的。远舟哥哥居然吃他的闲醋,真蠢。” 如意应道:“可不,真蠢。” 夕阳余晖遍洒,天际铺开大片烂漫的晚霞,屋檐如山脊般一重又一重的起伏延伸在傍晚的天空下,双姝相互依偎,脸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浅金。 宁远舟坐在窗边的书桌前,面前铺开空白的信笺。听到外间嬉笑声,他透过窗子,遥望向屋顶上两人说笑的身影。目光也随之柔和起来。 片刻后他重新低下头,提笔开始书写:“章相……” 写完两字之后,他笔下一顿,握笔的手微微颤动。凝眉平息半晌后,手终于再次平稳下来,他才继续写下“谨启”二字。正写着信,于十三的头便突然从窗子那边冒出来。 宁远舟头也不抬:“干嘛?” “想来想去,还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于十三面色纠结,“我刚才偷听到你和美人儿的私房话了。” 宁远舟手中的笔就一顿。 于十三便接着说道:“大伙儿都习惯了身后有你这个无所不能的堂主,所以你出事之后,我们着急是着急,但想着你身后有宋老堂主,肯定出不了大事,所以也没想着要劫狱救你出去。” “救你个头,那会儿你不也在坐牢吗?”宁远舟语带讥诮。 “可是美人儿说得对,你肯定还是被大伙儿伤了心啊。”于十三认真地看着他,“你假死回京的事,连元禄都瞒着,是不是从被流放那会儿起,你就对谁都没法真正信任了?” 宁远舟沉默良久,方道:“你想多了。” “其实美人儿也和你一样,别看她经常跟你出双入对,但很少主动跟你提过去的事吧?我看你们俩每次说话,她都不自觉地把背心的要害对着墙角,这就意味着,她从来没有对你毫无防备过。”于十三苦口婆心地帮他分析着,“老宁啊,听我一句劝,对美人儿这种防备心特别强的姑娘,千万别只听她表面上的理由,还得往更深处琢磨。比如她不想去小岛,肯定不止她喜欢热闹这么简单……” 宁远舟重新动笔书写,垂眸凝着信笺,遮去眼中情绪,风轻云淡道:“事到如今,问这些还有意义吗?我们两个人都太骄傲了。之所以会选择彼此,是因为我们俩都很强。但也正是因为我们都太强,我们才很难去服从对方的意见。这会儿我心境不稳,她也多半在为李同光的事为难,一说话,只怕又会吵起来。 于十三才不管他怎么想,“这么拖下去,你不怕她跑了?” 宁远舟断然:“朱衣卫最好的杀手,绝不会意气行事。而且我心里有数,不管她再怎么生我的气,也不会轻易离开的。。” 于十三:“呵,你凭什么这么有把握?” “我和她之间的默契,不是你这种光棍能懂的。” “我是光、光棍?!呸!老子明明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情场圣手!” 宁远舟一字一句,道:“金媚娘。” 于十三瞬时泄了气,臊眉耷眼地重新缩回了窗下。 房中突然静寂下来,宁远舟再次抬头望向对面屋顶,如意与杨盈却已然离开了。他微微一怔,许久没有动作。 杨盈想去拜访李同光。 来而不往非礼也。李同光两次前来探病,她都不曾露面。若不回敬一次,只怕无形中便让李同光看轻了她。 而杜长史越过她,私下想让如意去跟李同光“虚与委蛇”的念头,纵使不论其他,也很是伤害了她的自尊。和如意聊过之后,杨盈越发觉得她必须得证明自己。纵使经历过郑青云一事,她也依旧是大梧礼王,她足够聪颖可靠,无需他人越俎代庖。 何况她也有私心。她心底隐隐有些讨厌李同光——这个人要抢她的师父。而且这个人一来,远舟哥哥和如意姐就吵架了。她才不要输给这个人。 同如意商量过后,她便直接找到杜长史,告诉他自己要去拜访长庆侯。 杜长史自是被她吓了一跳,忍不住又确认了一遍。 杨盈目光坚定,再一次告诉他:“对,而且孤想现在就去。来而不往非礼也,毕竟长庆侯已经来探过孤两次病了,孤现在身子渐安,自然也应该去他住驿馆看看。您放心,长庆侯多疑,多半会借口夜深已经休息而推辞不见,这样,孤顺便还能探探安国那帮人的底细。” 杜长史迟疑道:“这,这……不妥不妥,殿下怎么都没有和老臣商量,就自作主张了吗?” 杨盈抬眼看向他,反诘道:“刚才您似乎也没有同孤商量,便擅自请了宁大人来商议‘密事’吧?” 杜长史一愣,不由抬头看向杨盈,这才发现如意正站在杨盈的身后。她面色平静,黑眸子里却透着一股冷意。杜长史不由心中一凛,没能说出话来。 杨盈直视着杜长史,一字一句、义正词严地提醒他:“无论孤之前出过多少岔子,但请杜大人都不要忘记,孤才是那个安国人想要的迎帝使。是以,此后使团的任何重大事务,都请不要绕过孤。”说着她便向杜长史深深一揖,不软不硬道,“孤替皇兄,也替自己,在此先行谢过。” 杜长史面色涨得通红,连忙避过,向杨盈行礼道:“臣不敢当,殿下吩咐,臣必当谨记。”说完便又转向如意,深深地一礼,致歉道,“如意姑娘,之前杜某思虑不周,犯下大错,万望海涵。” 如意没做回应,只转过身,向房外不知何时出现的宁远舟解释道:“这件事不是我自作主张,而是殿下临时起意。” 宁远舟点头道:“我知道,我现在就护送你们过去。”他见杜长史仍想阻止,便反问道,“杜大人,安国人数次欺上门来,难道你就不想让他们也吃个教训吗?” 杜长史一怔,眼中豪情顿起,当即便道:“那我也去!” 杜长史自去吩咐使团众人准备车马仪仗,要夜访长庆侯。杨盈他们也各自房去准备,三人从杜长史房里出来,前后走在檐廊下。 宁远舟道:“我原本想请殿下明日再去见长庆侯。” 如意便说:“现在去更好。出其不意,也能探探他们那边人的虚实。” 宁远舟问:“那你要去吧?” 如意便道:“他们俩个都是我的徒弟,我自然得去盯着,但我现在的身份是郡主,深夜不适合见外男,在车里等你们等你们比较好。” 既然是去“还礼,”阵仗必然要做足。这一次夜访,使团众人几乎是全员出动,整齐地列阵在朱屋青盖的华丽使车前。银甲映着月辉,冷然有光。 宁远舟同样一身饰以纹绣的黑革银甲,越衬得身形威严挺拔。他手扶长剑,昂然立于阵前,向众人驯话。 “前日安国人趁乱前来,我们应对仓皇,大失章法。若不能在今日扳回气势,日后前去安国,只会更被小看为难。所以这一回,我们务必军容严整,行动迅速。都听明白了没有?!” 众人气贯长虹,齐声应道:“听明白了!”说罢齐齐翻身上马,丁辉也驱动起杨盈的马车。 宁远舟走到坐骑前,正欲发力上马,突然胸中一阵剧痛袭来。他掩饰的咳了两声,翻身上马。突然,马车中一件物事扔了过来,宁远舟下意识接过,发现那是一件披风——车帘微动,现出如意似乎毫不关心的脸。 宁远舟将披风披上,纵马奔到了队伍最前列。看到了这一切的钱昭和于十三对视一眼,挥鞭跟上。 夜色厚重,天地间一片沉黑。路上无行人,沿途家家都已用过晚饭,闭门锁户,只星星点点亮着几处灯火。偶尔从庭院中传来几声闲谈,几声犬吠。 使团的队伍一路直奔李同光所住的驿馆而去。 驿馆里的守卫没得到消息,还在周边巡逻。突听得远处地面隆隆作响,忙抬头望去。只见火光熊熊中,大队人马奔驰而至,马蹄纷飞,烟尘阵阵。 驿馆内的安国士兵们也立即警觉起来,纷纷涌出,持剑退后,严阵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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