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在如意的膝上,透过衣衫感受着久违了有所倚靠的温暖,喃喃说道:“师父,鹫儿真后悔,那天不该跟您闹别扭。明明知道您是去长公主府见我,我还躲在街角不出来……”泪水不知不觉已润湿了眼眶,他把头轻轻贴在如意膝上,记忆中的场景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模糊了他的视线,“师父,天牢的火那么大,您疼吗……师父,鹫儿真的好想你,想得心都碎了,好多回,我一次次跳进你带我去过的寒泉,想把自己淹死在那里,这样,我就能早点见到了你了……” 泪水从他眼角滑落,落在如意膝上,洇入了布料中。 如意也透过眼帘的缝隙,看着伏在膝上的青年。屋内无风,空气暖而干燥,浮光柔明。舒缓又哀切的诉说声中,眼前这个孤高华贵的小侯爷,和当初桀骜不驯的少年,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往事历历涌上心头,少年遇到狼群扑进她怀中痛哭的光景,仿佛还在昨日。 她还记得这孩子孤独蜷缩在山洞中的身形,记得离别那日少年追在她的马后绝望地大喊。谁知眨眼之间就已过去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之后,她才恍然记起自己当初被这少年拒而不见的一丝心痛,才恍然察觉到她以为早已长大了的少年,原来还未从往事中走出来。 如意心中一软,伸出手,放在了李同光的头顶上。 李同光一怔。头顶的温暖仿佛穿透了时光,是久远之前的师父于记忆中给他的回应。却无疑发生在此刻,发生在现实中——是当年他所错失,是本以为一生都不可再得的东西。他被唤醒过来,纵然明知眼前之人不是师父,心中也感到自欺的安稳和满足。他轻轻地笑了。 那一笑,凄凉又欢喜。他呢喃道:“真好。我就算现在死了,这辈子也值了。” 窗外偷听众人难掩震惊,整齐划一地转头看向宁远舟——屋内的独白他们听得一清二楚,他们宁头儿自然也都听到了。宁远舟脸色果然不好。 孙朗疑惑道:“这小子在里头到底干了什么,才死了也值了?” 于十三啧啧感叹道:“长庆侯这几句话,真是字字泣血,真情流露。换了我是美人儿,早就认他了。老宁啊,你就不能先跟美人儿服个软认个错吗?先哄好了她,那些还没想清楚的小事,留着慢慢想不行吗?” 元禄似乎有些不安:“他真的只是如意姐的徒弟?” 钱昭面无表情地瞅着宁远舟:“他对表妹,比你对表妹好。” 宁远舟默不作声,放下铜耳走向正房。 四人齐声提醒:“冷静,千万要冷静!” 宁远舟走进正房时,李同光依旧靠在如意的膝前。宁远舟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上前行礼:“郡主,殿下醒了,正急着见您。” 如意眼中一闪,却并未惊慌。只道:“知道了。” 宁远舟便向李同光一拱手,道:“侯爷,请恕我们失陪了。” 李同光一眯眼,目光中透出些危险的意味。他站起身来,看向宁远舟:“我们?” 宁远舟毫不退让:“郡主奉皇命与宁某一起伴送殿下入安,自然是我们。” 李同光终于警觉起来,目光阴寒地打量着宁远舟,想从他举止中刺探出深浅。但宁远舟只坦然站在哪里,目光平和如海。李同光意带杀机的目光刺进去,只如泥牛入海,激不起一丝波澜。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一个锋锐一个沉稳。锋锐的自然意在进逼,沉稳那个却也一步不让。交锋只在不言之间。 却是如意先看不下去,起身道:“我既然已经做到侯爷所希望的,也请侯爷遵守诺言,回去好好考虑。” 李同光下意识地便应了一声:“是。”待回神望过去时,如意已经走入了后堂。他一时竟有些失落,而身前宁远舟已侧身做出了请的姿势,显然是在逐客了。 如意不在,他也无意久留。冷冷地看了宁远舟一眼,便大步离开了。 走出客栈时,马车早已恭候在院门外,朱殷也匆忙上前服侍。李同光丢下一句:“她不是师父。”便自行上了马车。 朱殷不由错愕,连忙跟着他钻进车里。 车帘子落下,车内光线便也昏暗下来。光影打在李同光淡漠的面容上,那双黑瞳子却依旧染着些微光,在暗处也依旧明亮。他坐在车座上,清晨登门时的忐忑和期待早已散尽,化作尘埃落定后不出所料的失望和另有打算的阴冷。 朱殷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目光隐含了些担忧和关切。 李同光却平静地说道:“她初见是有八九分跟师父相似,但认真一看,却只不过是个赝品。”不知回忆起些什么,他冷笑着讥讽道,“师父平生只关心武功和皇后娘娘,哪有兴趣理会朝政?更不会像这个郡主一样,仗着点那么点拙劣的心计谋略,就在那儿不可一世!她跟师父,简直是云泥之别。” 朱殷这才松了一口气。 “侯爷慧眼如炬,天下长得相像的人确实太多了。”便小心地试探道,“那,要不以后咱们就离她远点?也省得您心烦。” 李同光却笃定地摇头:“不,我要她。”他的眼中充满了狂热,“只要她还能像刚才那样摸着我的头,我就会觉得师父还在我身边。”他回味着适才的感受,目光有一瞬间沉迷,“这种欢喜的滋味,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尝过了。所以就算只是个赝品,我也一定要把她弄到手,一辈子都绝不让她离开!”
第20章 第十九章 宁远舟迫不及待地开口解释:“我刚才突然进来不是因为吃醋,而是——” 如意:“是吗?那你为什么中间要突然闯进来,还以阿盈醒来为借口,暗示鹫儿该走了?” 宁远舟难掩不快:“你怎么到现在还一口一个鹫儿的叫他?” 如意更是不快:“因为我以前一直那么叫他,叫了他很多年。。” 宁远舟急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派人监视着驿馆,听到了你这声“鹫儿”, 那我们的计划就全白废了?” 如意不可思议:“我们俩查了这么多遍,还会不知知道外面有没有人监视?宁远舟,你是小看我还是小看你自已?我连你们在用铜耳监听都知道!” 两人正在争执,丁辉忽然飞奔过来,道:“宁头儿,杜长史有请。” 如意与宁远舟当即分开。 待宁远舟也离开庭院之后,杨盈和元禄才从窗子里冒头出来。 杨盈焦急道:“现在怎么办啊??” 元禄果断地:“快去问十三哥!” 而闻知此事的于十三面色忧虑,长叹一声:“按我的经验,一般呢,只要是女人和男人在一起,就没有不吵架的,多放一放,过两天就会和好的。可是,美人儿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啊。” 元禄和杨盈同时大惊。 杨盈追问道:“他们都没吵起来,怎么突然就不好了啊?” 元禄也有些急:“宁头儿说话不算话,他明明答应过我,要跟如意姐认错的。” 于十三摸着下巴,感慨道:“老宁心气高、手段高,可她比老宁还高。老宁吃醋固然不对,可听你们刚才那一说,他们俩生气也不是完全为了吃醋,而是因为大事上有了分岐,唉,一山都难容两虎,更何况美人儿最开始,原本就只是冲着老宁的,咳、咳,那个来的,唉呀,我怎么能跟你们这帮孩子讲这些,总之就是,大势有点不妙。” 杨盈与元禄更急了:“啊?!那该怎么办啊?!” “死马当活马医,分头行动,各个击破。”于十三勾手指令两人凑近说话,给他们出主意道,“元禄,美人儿面冷心软,你得缠着她,跟她说老宁其实心里特别难受,老是一个人喝闷酒;殿下,你去找老宁,要他以使团为重,千万不能再和美人儿争下去。总之,先得把两个人的气都弄平了,千万不能把裂痕再扩大了。” 杨盈元禄同时点头:“好!”便急急分头跑开,各自去行动。 于十三却还在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嘀咕着:“要是美人儿和老宁真崩了……那我不就有机会了,嘿!”他眼睛一亮,却立刻黯淡下来,抬手轻打了自己一记,“冷静,现在不能出手,不然对不起老宁,怎么也得等他们真分了再说!” “宁大人与杜大人还没谈完?”杨盈越过丁辉,焦急地伸长脖子往房中望去——她急着找宁远舟说话,但宁远舟被杜长史叫到房中,聊了半天还没出来。 丁辉还没来得及答话,房中便传来宁远舟不快的声音:“杜大人,请慎言。” 杨盈一惊,本想进房去看看,走了两步却迟疑起来。她示意丁辉不必作声,思量片刻,便转身离去。从房中出来后,她直接绕到房间后窗外,见四下无人,便悄悄凑到窗前,向屋里偷窥。 房中,宁远舟紧皱双眉,杜长史身形微微鞠着,苦口婆心地规劝道:“老夫知道这的确是强人所难,但国事当前,难得这长庆侯对如意姑娘如此迷恋......……” 宁远舟打断他,强调道:“如意不是我们梧国人。” “但她已经跟了您啊。”杜长史对宁远舟的态度似有不解,直言道,“女子本应有三从之德。而且如意姑娘本来就是间客,还与金沙帮那行事风流的金媚娘是旧识,依老夫看,若是你请她与长庆侯虚与委蛇一二,她未必就会反感……” 房内几个使团护卫也都连连点头附和。 杨盈勃然变色,她气恼地下意识便要推开窗子,手臂却被临空握住——却是如意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见她醒神看过来,如意轻轻摇头,便要带着她离开。 但屋里两人的对话,却依旧传入他们耳中。 宁远舟目光暗沉,抬眼看向杜长史,平静地说道:“杜大人,您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没对您动手吗?” 杜长史不由一惊。 宁远舟坚定而轻声:“以下的话,请你听好了,我不会再说第二次。第一,女子不是可以用来交换出卖的物品,我治下的六道堂,从未要求女道众出卖色相;第二,如意的武功、智计远胜于我,这样的女子,我敬之爱之尚且不及,怎能将她视作掌中之物,任意将她让与他人?第三,如意已经为了使团、为了我、为了殿下做得够多了,如果以后你还死心不改,想用其他方式劝她行此不堪之事——” 他足下用力,一块青砖变得粉碎。 他的嗓音依旧平静,目光盯着杜长史,缓缓说道:“莫怪我不顾同僚之情。” 杜长史的脸色霎时间变得雪白。 宁远舟环视其他人,补充道:“也请替我传话给大家,若有人再妄议如意与长庆侯之事,便是与我宁远舟为敌。 他脸色依旧波澜不惊,但气势却有如千钧。压得众人胆战心惊,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窗外,如意看着宁远舟,一时间心中万千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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