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时善纠结了半天,扭头一看,李澈压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气定神闲得很,好像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心想他都不急,她急什么,算算时间,季夫人当年怀胎的时候也不早呢。 萧时善很善于宽慰自己,缠成团的乱麻摆在眼前,若是解不开,就先扔到一边,总比一直摆在眼前惹人心烦要好。 她挑开车帘看了一眼,似乎出了城门到郊外来了,马车缓缓前行,视线里出现一片广袤的田野,田地里的麦子眼看着快要成熟收割了,却被半个多月的暴雨冲得什么都不剩了,此刻一眼望去全都是水,麦田全泡在了水里。 看到眼下的情形,萧时善不用亲自去自己的庄子上查看也知道那里会是什么情况,她叹了口气,不由得道:“地里的小麦还能救得回来吗?” “水排不出去,麦子泡在里头,只怕全都泡坏了,这样的麦子已经毫无用处,若是不能及时把水清出去,还要耽误播种。” 闻言,萧时善回过头,只见他也在从另一边的车窗上往外看,神色略显凝重,她看了他一会儿,又扭头看向车外。 经过大片淹毁的农田,四周渐渐多了茂盛的树木,直到行驶到一处山脚下,马车才停了下来。 萧时善本以为那处书斋会是个幽静的所在,但没想到会跑到道观里来,她跟着爬了半天山路,看着眼前那个玉清观的牌匾,不敢相信地问道:“这就是那个书斋吗?” “在后面的山头上。”李澈上前敲门,从道观里走出一个高高瘦瘦,好似瘦竹竿一般的道士,生着容长脸,细长的眼睛,给人一种平淡如水的感觉,他从道观里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把钥匙。 李澈伸手接过钥匙。 那位高瘦的道士也不乱看,开口说道:“辰时,三缸水,两捆柴。” 李澈点点头,拎着萧时善的包袱,转头从一侧的山路往后走去。 山间树荫浓密,种植了许多松柏,有些树上了年头,高高地立于山间,枝干交错伸展,姿态各异。山路上铺着石板,看着像是时常有人走动,没有乱枝野草拦路,时不时听到几声清脆悦耳的鸟鸣,清越悠远,颇有空山闻鸟语的韵味。 萧时善走在李澈身边,问道:“方才那位道长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说话如此简洁,跟打哑谜一样。 “意思是要在明日辰时之前把道观里的三缸水挑满,另外再砍两捆柴。” 萧时善眨了眨眼,“让谁去挑水砍柴?” 李澈瞥了她一眼,“你说呢?” 萧时善顿时乐了,笑道:“可是为什么呢?”只要不是让她去挑水砍柴,她对此没有任何意见,一想到李澈要去做这些粗活,反而有那么点看好戏的兴奋。 “是不是那山后的书斋是这座道观的产业,你借了人家的地方,便要为人家做活?” 李澈边走边说道:“那座玉清观是先祖出资所建,到如今已近百年,后头的那间书斋是十多年前建的。父亲常年镇守辽东,怕家里长辈对我太过宠溺,便把我送到了书斋,由道观中的道长看管,在这里一切都要自力更生,砍柴挑水只是寻常。” 萧时善感叹道:“公公可真是用心良苦啊,这便是劳其筋骨,饿其体肤,都是为了夫君能成为有用之才。” 萧时善这话纯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毕竟不是让自己去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她便可以深切地体会卫国公的苦心,倘若把她扔到这里,她是万万忍受不了的。 不过想到自己被他带到了这山旮旯里来,顿时后悔不已,她就不该瞎好奇,他自己吃苦受累也就罢了,她干嘛要陪着他来吃苦啊。 萧时善已经可以想象一间四面透风的茅草屋了,怕是还不如春妮家的房子呢,她有好日子不过,却跟他来这里受罪,一定是脑子进水了。 到达书斋后,萧时善顿时松了口气,比她想象的要好太多了,等李澈打开院门,她再次惊讶了,犹如世外桃源的景象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木质房屋建造得十分古朴,虽不精致华丽,但别具匠心,水车里流淌着清澈的流水,水声悦耳动听,从门口到屋门口有一条长长的青石板路,一路走到屋内,里头更是纤尘不染,处处整洁。 后面像是还有空间,萧时善绕到后头瞧了一眼,视野顿时开阔一新,前面的小院似乎只是个门户,内里另有乾坤。 萧时善看着眼前的青山秀水,浮云悠悠,一时说不出话来,等到李澈放下东西走过来,她才缓缓地道:“公公真的是让你来这里吃苦受罪的?” 这个苦,她也可以吃啊,萧时善嫉妒得不行,还说什么怕长辈太过宠溺,这就是赤·裸裸的溺爱! “以前确实是茅屋三两间,不过后来修整了一番。” 哪里还看得出茅屋三两间,都得修整十番了吧,萧时善下巴微仰,“那你就是阳奉阴违。”说好的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呢,亏她还想着他小时候被扔到山上可怜兮兮地挑水砍柴,现在看来他可怜个屁啊。 李澈倾身看向她,“你在愤愤不平什么?” “我有什么好不平的。”萧时善撇开头。 李澈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第五十八章 这一路上又是坐马车又是爬山的, 抵达小湖山上的书斋时,已经是正午时分。 萧时善早上只吃了几块糕点垫肚子,到这会儿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要是在府里就可以让丫头去大厨房拿饭菜,顶多一刻钟左右就能吃上饭,但在这里可没人伺候,她突然意识到李澈说一切要自力更生是什么意思,该不会还得自己做饭吧。 萧时善庆幸出门前微云给她包了几块点心,塞到了包袱里, 她从包袱里拿出那个油纸包, 捏了块玫瑰糖饼吃,见李澈在看她,她把油纸包往他身前递了递。 李澈也没跟她客气,拿了块松玉糕,“会做饭吗?” 萧时善警惕地看着他, 她都把点心分给他了,他要是还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她一定要把点心夺回来。 好在李澈也只是随口一问, 并没有对她抱多大希望,吃完那块松玉糕就做饭去了。 萧时善歪着头瞧了瞧, 听到后头传来一阵栤栤的劈柴声, 她抬步走了过去。 李澈动作利落地劈好一小堆柴火,而后拿了些柴火进了厨房,用火折子点燃干草, 不多时就把灶膛点着了, 他侧头看了眼跟进来的萧时善,“喝粥行不行?” 萧时善正在打量这间厨房, 听到他问话,立马回头说道:“我都行的。”干等着吃的人,自然没那么多要求,事实上看着他烧火做饭已经够让她大吃一惊了。 她又拿起一块荷花酥,一边小口地咬着吃,一边在厨房转悠,不知道是他不常使用还是打扫得仔细,这里可够干净的,到处整整齐齐,不见半点油烟。 睃巡了一会儿,突然注意到一个水槽,水槽上方有个延伸出来的竹管,她伸手拉了一下,立马有清水流了出来,萧时善新奇地瞧了几眼,屋里屋外地转了转,发现是通过外面的水车引进来的水,如此果真是要方便许多,心想将来她若是有了小厨房也要让她们这样做,既方便又干净。 看了一圈视线又转回到李澈身上,热气蒸腾,居然是十分赏心悦目,萧时善坐在竹椅上,原本是看着他的背,渐渐地落在了他的腰上,然后又抬头去看他的头发。 “你要实在闲得慌就去洗两只碗。”李澈头也不回地道。 萧时善应了一声,找出了两副碗筷到水槽边清洗,仔细地冲洗干净后,还摆得整整齐齐的。 玉清观的酱菜是一绝,白粥搭配着酱菜也吃得有滋有味的,萧时善把一碗粥喝完,坐在廊下悠闲地嚼着香茶饼子,山间清爽,不用摆冰也是清清凉凉的。 往常时候她总要午休一会儿,这会儿便有点困倦了。 李澈碰了碰她的脸颊,“去屋里睡。” 萧时善跟着他起身,走到了最东边那头的卧房里,床榻衣柜高几花瓶俱是线条简洁的造型,没有繁杂的纹饰做点缀,架子床上挂着白色轻纱帐子,南窗半开,清风吹拂,将那轻纱帐子吹得飘飘摇摇。 跟萧时善在凝光院布置的卧房大为不同,两处对比起来,凝光院那处卧房便叫人眼花缭乱了,但这也不能说谁高谁低,所处的地方不同,不能一概而论,在凝光院里就得要精致舒坦,而在清幽之所自然不能堆砌俗物。 萧时善在卧室里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醒来时伸了伸腰肢,身上的疲乏一扫而空,睁眼瞧了瞧,发现屋里只有她一人。 她穿上外衫和鞋子,推开卧室旁边的一扇门,来到了一间净房,里面的空间不小,比那间卧室还要大,宽敞明亮的环境让她很是满意,日日用得到的地方确实马虎不得,男人爱干净无疑是个极好的优点。 从净房出来,萧时善从廊下漫步而行,随意地推开一间屋子,Q裙丝二耳儿五九衣斯七整理本文上传,欢迎加入第一时间追更便愣在了原地,屋里全是书,仿佛来到一家书坊,但普通的书坊可没有这么多藏书,从外头看不出来,走进去才发现里面的空间很大,书架比一般的书架要高,伸高了手都够不到上层。 她从手边的书架上拿了几本书籍看了看,微微一怔,动作不由得放轻了许多,其他的书籍她或许没听过,但手里这本西窗杂记她是知道的,这是外头淘换不到的珍本,外面的书坊根本没有买的,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 “醒了。”李澈走了过来。 萧时善合起书本,把书塞了回去,扭头瞧了他一眼,“这里的书真多,夫君都看过吗?” 李澈停在她身边,提醒道:“位置摆错了。” 萧时善是随手拿起来瞧的,哪里记得什么顺序,而且这么多书他也未必记得摆放顺序,她便把手里的书整理了一下放回了书架,转头去瞧他,仿佛在说这下可以了吧。 李澈从书架里拿出那几本书,排好次序,放回了本来的位置,偏头看了她一眼,“你当我在唬你?” 萧时善问道:“这里这么多书,夫君都能记得住?” “熟悉之后自然就记住了。” 书房的最西面空着一块位置,靠墙的一侧设有书案圈椅,日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把屋里照得亮堂堂的。 萧时善想起他提过的方氏墨谱,便跟在了他的身后,见李澈从书架上拿书,她就在后头伸手接着,给他当了会儿丫头,这才轻声道:“之前听夫君说这里有方氏墨谱,能否让我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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