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白挑线镶边裙掀到了膝上, 露出一双红艳艳的如意缎子鞋儿,鞋头微翘,鞋面是素光缎面, 后跟处以如意云纹做点缀,鞋底比寻常的绣鞋高了两寸,里面夹了层绒羽,既保暖又灵巧,比冬日里穿的靴子要美观许多。 衣裳头面是人人可见之物,但裙底之下的灵巧心思却是层层包裹, 哪怕窥见一个鞋尖, 也瞧不见全貌。如今一对掩在裙底的绣鞋猝不及防地显露出来,雪白纤细的小腿以及裹着白绫袜的纤巧双足,将那对红鞋衬得愈发娇艳。 萧时善从来不知道她的腿可以抬得那么高,想来个眼不见为净都不成,她攥着皱巴巴的衫子直嘀咕, “没天理了,真是没天理了……” 他往前探了探手,萧时善浑身一抖, 双腿往后一缩,也不管体面不体面, 扭着身子连滚带爬地往下跑, 平日里精力十足的时候也不见得跑得掉,这会儿头晕脚软,方向还没辨明白, 就被他一把搂了过去。 细算起来, 李澈已有四个月没近过她的身,中秋之后他便离了京, 等他回来她又为了卞家那点事大病一场,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不知她有多少本钱够她这般挥霍。 想着顾及迁就几分,偏她没心没肺,招招摇摇地往人眼前晃,这会儿情炽高涨,恰如久旱逢甘霖,哪有撒手的道理。 李澈把她往上一提溜,咬了咬她的耳垂,“五匹。” 萧时善顿了顿,被那五匹云雾绡迷住了眼,一个没留神就被他压在了身下,心里还在想五匹云雾绡可以做好几身衣裳了。 下一瞬,被他低头一裹,她登时一个激灵,浑身泛起粉光,热浪火烧火燎地直往脸上涌,她突然意识到这压根不是一回事,是他弄坏她的衫子,本就该赔给她的。 萧时善攥住他的手臂,额头生出细汗,眉头皱成一团,身子一弓,倒吸了一口凉气,“别别,我不要了。”十匹也不管用了。 两人足足有四个多月没有行过云雨之事,若是换做其他夫妻,彼此疏冷至此,早该心生警醒,但对萧时善来说,关起门来过日子也挺好,在后宅之内握在手里的权力可比夫君的宠爱有用得多。 此时萧时善大概已经忘了,那中馈之权还没在她的手里,而夫君的宠爱也并非毫无用处,这就好比吊在驴子面前的胡萝卜,回头看看就知道那杆子还在人家手里攥着呢。 萧时善没工夫想那么长远,眼前的这一关还过不去呢,两人许久不曾亲近,她这会儿又饮了酒,耐不得半点疼痛,还没怎么着她就先做出了十分的可怜样。 “我头晕,胸口也发闷。” 李澈抬了抬眼,手指在她的腿上抹了两下,他探出手来,顺着她的话道:“想必是醉酒引出的症状,看来是该好生歇着。” 她一听这是有戏,忙不迭地点头应和,还不忘吸吸鼻子,低声抽泣了一下,意思是她已经尽力了。 李澈微微一笑,低头吻了吻她的唇,灼热的气息在脖颈间拂动,“你让我缓缓。” 萧时善嗯了声,双手微微松开,还知道对方做出了让步,她也该给点甜头,这俨然让她有种施舍感,不自觉得大方了许多。 然而他缓一下,缓两下,总也没有好的时候,萧时善的脸颊愈发嫣红,额头汗津津的,觉得自己像块面团似的被揉来搓去,无端生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你、你还没好吗?” 倘若她再清醒些,就该知道男人的鬼话那是一句都不能信,也绝不会多此一举地问上一句,可如今说什么也晚了,几乎是她话音刚落,他便兵戎相见了。 “你这个骗子!”萧时善忍着痛也要骂上一句,可惜她骂不骂的不顶用,除了被欺压得更厉害,毫无其他作用。 李澈气息微促,看着她道:“我骗你什么了?” 要是这会儿萧时善还有力气,她早就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了,“你不是说缓缓吗?” 李澈笑了一下,“你不是缓过来了?” 萧时善反应过来,使劲儿踢了下腿,合着是让她缓缓,她待要说些什么,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声轻呼。 这一遭实在难挨,任她怎么说自己头晕胸闷都不管用了,假话说多了,真的也成假的了。 努力挤出两滴泪,可他把她身子一翻,压根不看她,哭得再可怜也没人看,萧时善感觉自己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好似漂泊在海面的小船,随时一个浪头打来都能把小船掀翻。 看着硬邦邦的地面,她生怕自己一头栽下去,磕个头破血流,传出去她都没脸见人,那就丢人丢大发了。 萧时善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悲惨下场,一边紧张地抓着李澈的手臂,一边为自己真情实意地抛了两滴泪。 玉照堂的净房比凝光院的还宽敞,里面有一个浴池,把水引入池内,室中萦绕着白色雾气,跟温泉差不多,之前从账本上看到卫国公府在近郊就有个温泉庄子,每年获利极多。 萧时善背着身子,趴在旁边的池壁上,一边泡着澡一边往四处瞅瞅,总之不往李澈身上瞧,之所以是趴在池子上,是因为此刻她的双腿酸软无力,不得不借一下力,要是一个松懈,非得跌进池子里去不可。 李澈看向她直哆嗦的胳膊,“还站得住吗?” 萧时善头也不回地嗯了声,嘴硬归嘴硬,在撑了半刻钟后,胳膊腿没了劲,身子一下往池子里滑去。 在落水的那一瞬,李澈把她捞了起来,水花溅了两人一头一脸,他抹了把水道:“现在舒坦了?” “你就看着我掉水里?!”萧时善差点呛了口水,心有余悸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李澈闻言一笑,这个笑意着实动人,藏着某种让人心跳加速,面红耳赤的东西,但她又说不好是什么。 萧时善微微偏头,也没了再骂他的底气。 “你不吃点苦头,能知道回头?”李澈环着她的腰,伸手从池子里按了一下,而后便浮出了一块白玉石,他把她放在了上面。 萧时善摸了摸身下的白玉石,分外光洁玉润,坐在上面池水刚刚没过胸口,位置正合适。 他握着她的手,带她去摸池壁上的机关,萧时善心想她又不在这儿住,知不知道也没什么用。 正是因为没住过,玉照堂这边并没有萧时善的衣裳,她那身衣裳外头的还能凑合着穿,里头的小衣是没法再穿了,连件贴身穿的衣物都没有。 李澈给她拿来一身衣物,“先穿这个。” 等他走了出去,萧时善才裹着浴巾走过去,对着镜子照了照,镜子里的人像颗吸饱了水分的水蜜桃,浑身粉光致致,肤若凝脂,双颊透着胭脂红,瞧着是气色极佳,但她身上是一点劲儿都没有了,要是这里有张床,她倒下就能睡着。 萧时善把身上的水珠儿擦干,便拿过衣裳穿戴了起来,不是头一次穿他的衣服,都穿出经验了,反正是套在里头,把斗篷一裹,也就看不出来了。 她在净房多待了片刻,慢吞吞地擦着头发,一时想不起她是怎么跟李澈到这儿的,明明她是想回凝光院的。 这会儿已经临近傍晚,夕阳映进了红光,萧时善走出净房时嗅到了一股梅香,身体酸软得厉害,本不想再多走动,可这股香气萦绕不去,仿佛近在咫尺,她拿过李澈的鹤氅裹在身上,遮了遮脑袋,嗅着那股香气寻了过去。 果然没走几步路,一转过弯就望见了一片绿萼梅,萧时善总算知道为何叫玉照堂了,她走到近处,伸手抚了抚花枝。 “使不得!” 这声把萧时善吓了一跳,她不由得循声望去。 似画急匆匆地走过来,一脸的着急神色,看到萧时善的穿着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说道:“三少奶奶使不得,这片绿萼梅是公子的喜爱之物,旁人是万万碰不得的。” 萧时善瞥了眼这片绿萼梅,收回视线,弯了弯朱唇,柔声道:“原来是夫君的心头好,那确实碰不得。” 似画松了口气,三少奶奶能这般通情达理是再好不过的。 萧时善当然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但不代表她时时刻刻都这般通情达理,在平常时候,对似画这等大丫鬟,她还是相当看重的。 这边刚说完话,她转头就找到了李澈,在他面前走了几步,故作不经意地道:“听闻玉照堂后面的那片绿萼梅是夫君的心头好。”什么金贵物,碰一下还不得了了,还能给弄脏了不成。 “一般。”应景之物而已,谈不上心头好。 萧时善眨了眨眼,显然这个回答不在她的预料之中,她试探着道:“我能折两枝插瓶吗?”折了你的宝贝梅花,可别心疼。 李澈自然不会心疼,他从多宝阁上取下一只造型古朴的陶瓶,带着她折了三四枝。 萧时善抱着陶瓶,心道他果然不喜欢什么绿萼梅,人云亦云是要不得的。
第八十三章 这陶瓶似黑非黑, 色泽厚重,配上几枝白花绿萼的绿萼梅当真是说不出的好看,萧时善左看看, 右瞅瞅,越看越喜欢,当即想抱着陶瓶回凝光院。 “去洗个手,过来用晚饭。”李澈从她手里连瓶带花一并拿了过去,随意地放置在高几上。 萧时善没想待在这儿,这跟在别人地盘上有什么区别, 先天气势上就矮了一头, 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微云疏雨也不知道哪儿去了,竟把她自己留这儿了,再者说她也不怎么喜欢这地方,仿佛时时刻刻在提醒她, 她就跟这折下来的绿萼梅一样,没过几天就得谢了,长久不了, 想想就不吉利。 如此想着,对李澈难免多了几分迁怒, 即使不为这点虚无缥缈的事, 也有十足的理由去生气,她这会儿走路还发飘呢,都说头晕胸闷了, 他还不管不顾的, 一点都不顾及她的死活。 她嫌他不知体恤,想起来就把玩一二, 想不起来就丢到一边,其实萧时善也觉得有他没他,日子照样过,但被他这样对待还是免不了委屈,“我还是回凝光院去吧,免得耽误夫君办正事。” 李澈侧头看她,似乎能从神色中探知出她的心思,“弄疼你了?” 他不问倒还好,这么一问,萧时善只觉得自个儿这里也疼哪里也酸,浑身上下愣是找不出一处舒服的地方。 因旁人没几个疼惜她的,她便格外疼惜自己,不要最好的,专挑最贵的,那云雾绡就有多舒适么,论起舒适度来,还真不如松江府棉布,但它贵啊,不仅贵还容易破损,不耐穿反而成了它的一种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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