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倒在血泊之中的依旧嘴角含笑的顾老爷,若真的细数起来,他是因为叶煦而死的。 秦桢心中微微颤抖着,被怔在原地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叶煦被女子审视的眼眸刺到,她像是不认识般盯着自己,要划破他的身躯将他看透,呼吸沉了须臾,“叶家本就以走南闯北为生,探寻消息对我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也就很快将消息半遮半掩的送入京中。同时,也将这个消息送入了军营中。” 是以那时军中的反应才会如此之快,也迅速地调派人手援助,就连沈聿白收到的消息也很快,派人脚程不休地赶往军营驻扎之地。 “我知道若是沈聿白出手查叶家也难逃死路,所以选择了左右逢源再保叶家一次,当时的我并没有想到这也成为了赫王盯上叶家的机会,他需要我为他卖命,所以选了另一人成了替死鬼。” 而这个替死鬼,就是秦桢曾见过短短一命的顾老爷。 “他死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秦桢喃喃道,眼前闪过大片大片的血光,过往的时间中她被保护得太好,那是她第一次接触如此触目惊心的事情,“叶煦,他因为你死了。” 而那位为了黎明百姓而出生入死的将军,也险些命丧于异乡! 更有甚,也有不少士兵死在了那场皇权的争夺之下,期冀着荣归故里出生入死的他们,就这么死了。 这是秦桢所无法接受的。 后来的话,都不用叶煦言语她都明白了。 他入京,或许是为了赫王办事而接近她,也可能是为了探寻沈聿白的消息而着意接近她,不论如何,她就是叶煦那时的突破口,他急需通过自己获得消息。 “你没有想到的是,我和沈聿白的关系没有那么好,对吗?” “对。”叶煦想要抬手擦去落在她颊边的落花,指腹距离还有一拳之时,女子侧过了脸,他停在半空中的手久久才收回,“我得知你每年冬至时分前几日都会前往瑶山,是以和梁钊接连两日都等候在那儿,想着若是沈家的车舆出现,也要寻个机会和你认识。” 谁知秦桢乘坐的车舆并没有刻有沈国公府的印记,直到他看到沈聿白,又看了眼他身侧的女子,这才确定那应该就是沈聿白的夫人,秦桢。 不过叶煦也没有想到的是,和秦桢之间的交集会来得如此之快。 她出言提点了梁钊。 秦桢是祁洲这件事,也出乎了叶煦的意料。 那日他开始审视这个决定对不对,他对祁洲的才华向来是敬佩的,无意将他扯入这段关系之中,也没想到她当晚就出了事,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也是那么的巧合。 就像是老天爷的特地安排,将秦桢推到了他的面前。 “天算不如人和,谁知我和沈聿白之间会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断了你的念头。”秦桢不甚在意地笑了下,着实觉得眼前的人很是陌生。 他们之间这三年的亲疏关系虽不能说亲密,但也能算是无话不谈的知己,现下想来只觉得可笑。 她就像是个透明人,就这么直白地呈现在他的眼中,可他是什么样的,若不是沈聿白的出现,她都无法察觉。“后来呢,我都和沈聿白断了关系了,你又为何还要和我当朋友,又……” 问着问着,秦桢就不想再问下去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和她交的朋友,她都不在乎了。 秦桢抬起眼眸,澄亮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失望,下一瞬,她的视线中出现道小匣子,匣盒安安静静地被叶煦托在手中,递到了面前。 她扫了眼匣盒,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叶煦掀开匣盒盖子,看向匣盒的眸光要比平日里都温柔许多,“这是我来京城的另一个理由。” 秦桢凝眉,垂眸掠了眼匣盒。 借着余晖看清匣盒中的半块游龙玉佩时,眸中的光渐渐地聚拢在一起,眉心微动。 见状,叶煦就知道她认出了这块玉佩。 秦桢拾起匣盒中的玉佩打量着,这和娘亲留给她的那半块玉佩实在是太像了,就好似是那半块玉佩的另一半。 离开秦家之后那块玉佩就被收在包袱之中,思念双亲时就会拿出来,不论是形状还是玉的成色都牢牢地刻在她的心中,也让她一眼就认出了这半块玉佩。 她神色惊诧地看向叶煦,“你是谁?” 叶煦轻轻地勾过那半块游龙玉佩,道:“你三岁那年,我们曾见过,只是你已经忘了。” 那年叶煦七岁,是第一次随着双亲进京。 叶家手中拥有大量的玉石,是以叶父和京中的工匠或多或少都认识,而在这其中和秦怀安最是要好。 叶煦进京那年就去了秦家,见到了不过长辈膝盖的小秦桢。 冬日时节,小秦桢被裹得圆溜溜的,像是个晶莹剔透的汤圆,汤圆外衣还是红白相间的,讲话时的语气也是糯糯的,和汤圆的口感一模一样。 秦桢那时小,家中仅有她一个孩子,家中附近也没有和她年纪相仿的孩子,是以初次见到叶煦时,她兴奋地拉着叶煦陪她一同去过家家。 不过叶煦那时候没有在秦家停留多久,得知他要离去时,小秦桢哭得那叫个地动山摇,圆溜溜的眼珠子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小手揪着他的衣角问,“哥哥,你下次什么时候会再来陪我玩?” 离开秦家就是要回徽州了,叶煦也没法给她准确的答复。 小秦桢见状哭得更响,又跑去问自家爹娘。 而叶煦的母亲见状忍不住笑出声,半蹲下捏了捏小秦桢肉乎乎的双颊,问:“就这么喜欢叶煦哥哥呀?” “嗯!”小秦桢奶声奶气地应道,又怕大人不信,重重地点下了头。 叶母一下子就笑开了花,瞥了眼自家儿子,又看了下乖巧可人的小姑娘,语出惊人地道:“那桢桢往后嫁给叶煦哥哥当夫人如何?” 年岁尚小的秦桢不懂这其中的含义,但是听说可以日日在一起玩耍后,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两家长辈一拍即合,当下就取来工具将随身携带的玉佩分成两块,一块挂在了秦桢的腰间,另一块交给叶煦收好。 自古以来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些年来叶煦始终记着这件事,“秦伯父离世的消息传出京是一年后的事情,我和父亲恰巧在西域,收到消息时已经是半年后,再赶到京中时,才得知你的母亲也已经离去,而你不知所踪。” “就连你的伯父也是含糊其辞,不肯告知你到底在哪儿。” 秦桢眨了眨眼眸,这一段段的话语就跟天书似的,听得她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静了许久,她唇瓣上下阖动了下,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姨母带我回了国公府,为了避免闲言碎语,打点了秦家上下,他们若是告知我在何处,京中也就没有他们能够再待下去的地方。” 如此,那就是对了。 叶煦想。 秦桢呼了口气,若是没有半块玉佩,她是不会相信叶煦所说的话,可如今倒是让她有了疑惑。 对于结亲这事她自然是没有印象的,娘亲离世之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但不可否认地是,他们家确实和叶家相识。 “所以你才说入京确实是因为我?” 叶煦颔了颔首,“三载前我也二十有三,想着若是再寻不着你也该了结了这门亲事娶妻生子,只是不曾想会再次见到你。” 梁钊得知这件事时大呼不可思议。 他们好友多年,梁钊是知道他在寻秦桢的,但实际上孩提时期相识时,叶煦根本不知道大人口中的桢到底是哪个桢,询问双亲他们也为了让他放下此事而不愿告知,是以他在查到沈聿白的夫人叫秦桢时,根本没有往其他的地方想。 这些年,叶煦遇到的名唤秦珍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我来之前就在想,若是这次真能寻到你,如果你过得好就不会去打扰你,如果过得不好就问你愿不愿意和自己回徽州。” 秦桢哑然。 她瞥了眼悄然降临的夜幕,额上的弯弯月牙儿不知何时探出了头,问:“你为什么不问。” 细数起来,叶煦得知她就是寻找多年的人,也就是在自己离开沈家不久后被沈聿白寻到的那夜。 “如果你那夜跟我说这件事,问我要不要和你回徽州,或许我就答应你了。” 话语将将落下,叶煦倏地回眸看向她。 秦桢收回目光和他对视。 她并没有在说谎。 那时的秦桢尚且摸不清到底要做什么,又是否真的要参加长公主的盛筵,一切都处在最迷茫的阶段,叶煦如果真的开口了,她是会将离开京城这件事纳入考虑范围。 “我没有选择离开京中,就是因为这些年从未离开过京城,我不知道外边是什么样的,也很胆怯不敢以身涉险。” 叶煦摩挲了下玉佩,玉佩上的游龙栩栩如生。 听到秦桢说或许会考虑离开的那刹那,他是真的后悔了,可也就后悔了短短一瞬,释然般道:“我始终觉得,留在京中才能够最大程度施展你的天赋和才华,徽州够大但也不及盛京能够闯出名头。” 与他一同回到徽州,确实能够在叶家的庇护下拥有别人不能够拥有的事物,不过对于秦桢而言,就像是游龙龟缩于狭小缝隙之中,不如留在盛京这块沃土,得以游响四方。 倘若不是沈聿白步步紧逼,多日前叶煦也根本不会问她要不要和自己离开。 闻言,秦桢心间狠狠地跳了下,眸中闪烁着欲言又止的光芒。 探头的弯月时而隐入云层,时而又悄悄探出头来,不知不觉间,也就到了最上空。 逸烽和鹤一两人站在沈聿白的身后,随着时辰一刻一刻地流逝,明显地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愈发的浑浊,将将令人喘不过气来,斜斜望去,都可以瞧见自家大人抿紧成线的薄唇。 沈聿白眸中簇着灼灼之色。 若是灼热眸光可以烧毁门扉,皖廷轩吱呀作响的深沉梨花木门已经不知道被烧毁了多少扇。 也不知是有何好谈的,竟然会在里头谈了近个把时辰。 若不是想起午后秦桢的眸光,沈聿白已然推门而入,只是每每手搭在门扉上时,就会想起她淡漠无波的眼神,平静地好似要是他再向前一步,他们就真的结束了。 印越再来时,逸烽和鹤一两人紧着地示意他噤声,他迷茫地看着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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