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白回来了,他不在也是正常的。 - 翌日清晨,清脆鸟啼声盈盈入耳。 秦桢又润色了下‘瑶山’,日头将将要到头顶时,才领着闻夕去公主府。 方才踏入长公主府长街,四下走动的百姓要比前些时日要多上不少,秦桢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敛下丈量街景的视线垂眸走过去。 “祁姑娘来了。” 明若姑姑柔和嗓音响起。 拾阶而上的秦桢掀起眼眸,明若姑姑就站在大门前,看起来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姑姑。” 长公主府内绝大多数人都会唤一声秦姑娘,唯独跟在章玥身边多年的明若姑姑,从始至终就知道秦桢就是祁洲,只有她多数时候都是唤她祁姑娘。 明若姑姑‘嗳’了声,笑眯眯地上下打量着秦桢,水灵灵的惹人心情舒畅,忍不住要多看几眼,“许久没有见祁姑娘,神色看上去要比之前灵动不少。” “姑姑也要比多日前松弛了许多。”秦桢随着她熟门熟路地去后院。 一路上和明若姑姑聊得入神,都没能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声音。 隔着偌大院子,苏霄就看到了对面长廊的秦桢,她跟在明若姑姑身边,嘴角扬起的弧度明媚耀眼,都不曾见过她笑得如此灿烂明媚。 他喊了声秦桢,不过她并没有听到。 送他出府的太监微微抬眸,顺着他的视线掠了眼,眼眸中的光亮了一瞬,找着话题道:“苏公子和秦姑娘认识?” 苏霄收回视线,瞥了眼一路上都想要和自己寻话题的太监,神色淡了几分。 “见过几面。” 那场闹剧结束后,就没有再见过她了。 苏霄后来也得知了她住在何处,但过去时大门都紧闭着,没有人应他的话。 “秦姑娘三年前开始时不时地就会过来一趟,说起来苏公子和秦姑娘还是头一回同一日出现在府中。” 心情本就算不上多好的苏霄被他叨叨的有些烦,侧眸扫了眼看似意有所指的太监。 他停下了脚步,问道:“你想说什么。” 太监被他清冷的语气吓的颤了下,连忙道:“奴只是感慨而已,秦姑娘这些年来来往往也见过殿下的不少客人,其中几位还碰过好几面,但还是第一次和公子您遇上。” 苏霄看了眼躬身的太监,微微阖上眼眸,想起不久前长公主和他说的话,嗤笑了声。 太监松了口气,抬手擦着额间的汗,也不敢再寻话头,只想赶紧将其他人口中的温润且打赏大方的公子送出去,没什么心思想着赏银的事情。 谁知没走几步,斜前方的苏霄忽而停下,转身看向他。 太监仰眸看了他一眼,瞧见他神情中的阴郁时紧忙敛下眼皮,“公子有何吩咐。” “你来这儿多久了。”苏霄问。 太监不知道他为何想知道这个,如实回答道:“奴以前是在宫中伺候的,四年前被指派到殿下府中伺候。” “四年前。”苏霄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沉吟须臾,又问:“可有见过祁洲。” 炽热烈阳照射在背上,太监身着着黑色衣裳,只觉得此刻要比往常都要闷热些,细碎的汗珠顺着背脊缓缓流下,浸湿了他的衣襟。 他摇了摇头:“奴不是近身伺候的,不曾见过祁大家。” 苏霄皱眉,“你们没有送过他离府?” “不曾。”太监摇摇头,眸光垂得愈发地低,生怕说错话引来祸端,依着师傅教的话说道:“祁大家甚少来府上,多是书信往来。” 闻言,苏霄的眼眸利了几分。 这和他听闻的消息并不同。 他怎么听说,祁洲时不时就会来公主府小坐。 不远处被人念叨的秦桢轻轻地打了两道喷嚏,趁着长公主还没有来,呷了几口热茶暖暖身。 清露烹制的茶水沁人心脾,入口留有余香。 就是不怎么爱茶的秦桢都能够喝上几口,余光瞥见熟悉的烟霞色滚雪细纱罗裙盈盈入内,她放下茶盏站起福了福身:“民女见过殿下。” “你看看,还是如此。”章玥对着明若姑姑笑道,瞥了眼其他的女官,等女官上前扶起秦桢后,才道:“和她说过多少次无需客气,每次见面都是如此,都不知道是该夸你有礼还是呵斥你无礼了。” “民女只听说过不懂礼仪而被呵斥无礼,不曾听说过有礼之人被指点无礼的。”秦桢莞尔一笑,取出袖中的细长梨花木匣子递给章玥,“殿下前些日子心心念念的青苏簪子。” “怪不得看上去心思舒畅不少,原来是瑶山制成了。”章玥挑眉,一听她还有时间弄别的,就知道参加宴会的瑶山定是做好了。 秦桢笑着‘嗯’了声。 知道她新作是临摹瑶山之景的人不多,章玥长公主就是其中一位。 章玥打开匣盒取出青苏簪子,作势簪入发髻间,“本宫哪是心心念念玉罗簪子,是心心念念咱们祁大家的手艺。” 绯白相间的血玉制成的梅花之状,像极了冬日满天雪色下妖冶夺目的红梅,青苏簪子顶端坠着缕缕清脆流苏,行路间流苏微微相撞,清脆的响声甚是悦耳。 章玥端详几眼铜镜中的自己,满意地让明若姑姑将簪子收起来,敛下视线之际瞥见铜镜中映出的人影,影子比了道手势,她凝了眼,看向含笑的秦桢。 “喊你来是想让你帮忙看看,我这些日子得手的料子有没有能用的,想让你帮我制样物件。” 说着,几位女官就端着几样男子双掌大小的玉料上来。 料子都是上好的和田玉,晶莹剔透的色泽反射着淡淡的光晕,落在阳光下折射的光芒愈发明亮。 秦桢上一次见过色泽如此好的和田玉,还是多年前沈聿白塞入她手中,但是她没有多看几眼的料子,后来她时常会想起那块玉石,不是因为沈聿白,而是有点惋惜于当时没有多看几眼。 现下再见到这么好的,也忍不住上手摸了下。 “殿下想要将料子制成什么?” “玉蝉。” 秦桢抚过玉石的手倏时顿住,抬眸怔怔地看向章玥,还以为自己听岔了。 又听到章玥道:“若是合制,就再做个玉覆面吧。” 要是说玉蝉还姑且能算是生人随身佩戴的坠子,玉覆面的就没有了这道意思,纯粹就是陪葬品。 秦桢紧抿着唇,眸中的诧异愈发明显。 章玥摸了把玉料,冬暖夏凉的玉料泛着点点凉意,润去了夏日灼灼之意,笑道:“只是备着而已,你且出去问问,哪个朝代的达官贵人们不提前多年备下丧葬品的,本宫这还算晚了呢。” 对于秦桢而言,眼前的料子瞬间变成了烫手山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章玥看出她的迟疑,啧了声,“可别跟本宫说让宫中的人去制,他们做的东西本宫看过了,都不合心意,素净了些,你知晓本宫喜欢什么,就按照本宫的喜欢去做就行。” 秦桢微垂的眼眸扫向四下伺候的女官,她们面容上都带着笑意,不见丝毫悲伤,一切都如同章玥所说的那般,只是提前备好丧葬品而已。 思忖须臾,她颔了颔首。 章玥垂下浓密的眼睫,落在秦桢送来的匣盒上,嘴角微微勾起。 “本宫活了一辈子,想要的东西没有得到,总要寻些合自己心意的陪同长眠。” 淡薄的气息落在耳边,听得秦桢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就在她要开口时,一道稍显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快要小跑起来的女官尚还想着礼制,试图克制着自己的步伐。 望着她苍白的面颊,又瞥眼神情淡定好似知晓要发生什么事情的章玥,秦桢心中绕起不可言说的迷茫,昨夜惊觉的那股不对劲再次漫起,一点一点地将她团团围住。 女官扑腾跪下,垂着修长的脖颈。 “殿下,沈大人带着皇帝令牌来了。”
第47章 本朝能够携皇帝令牌的,仅有沈聿白一人。 落在春日杨柳云纹茶盏上的手指微微收紧,溢出的一滴滚烫茶水溅落白皙手背,霎时间染上了绯红印记,秦桢陡然掀起眼眸,看向气定神宁地呷着茶水的章玥。 她并不惊讶于沈聿白会来,举止间宛若等待此刻已久。 “沈大人来的比我想象中的要早得多。”挪动的茶盏露出章玥含着浅薄笑意的眼眸,与对面的人视线相交,她瞥眸看了眼脚边的女官,若有所思地问:“沈大人带了多少人来。” 双手撑地的女官抬首,道:“十余人。” 章玥闻言轻笑了声,“带这么多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抄了公主府。” 不冷不热的话语萦绕在耳畔,秦桢微微蹙起的眉心跳了下。 前院的喧嚣声穿破天际徐徐而来。 明若姑姑伸出手,章玥随意地搭在手腕上站起了身,余光瞥见也随着起身的秦桢,道:“本宫知晓你和他之间的事情,也无意将你扯入这件事中,你随着明音入偏殿小坐片刻等本宫处理好事情后,我们再聊。” 秦桢敛下略带探究的眸色,不动声色地颔首领着闻夕跟随明音姑姑去便殿。 深夜而来的邀请帖和传唤现下就像是环绕四下的气息,透过点点缝隙穿入她的脑海,一针一线地将事情串联起来。 她虽对宫闱之事不甚了解,但也听闻当今圣上和章舒墨与他们的姑母关系密切,圣上继位时大封天下,而章玥长公主也被封为慧嘉大长公主。 皇帝登基的两载中,慧嘉大长公主的地位也随之节节高升。 满朝文武都知晓,若真要有过命的事情需要求得皇帝恩赐,一是寻已下嫁探花郎的长公主,二是寻心思深沉的沈聿白,三就是寻慧嘉大长公主。 前两人一人不理朝政,另一人若是寻了那就是自寻死路。 唯独大长公主,是出了名的好说话,且皇帝都听得进去。 而如今,沈聿白是带着皇帝令牌来的。 章玥的种种举止,也表明了她是知晓沈聿白今日会来的。 那寻自己来,是想做什么? 秦桢眸光凝起,落在前头的明音姑姑背影上,无意识地抿了抿唇。 章玥知晓沈聿白曾在她和宁笙中选择了宁笙,断然不会以她为赌注,可又挑了这个时间寻她来,到底想做什么。 手腕被擒住的刹那秦桢倏地回过神来,定睛望着神色慌乱的明音姑姑,余光瞥见长廊上的熟悉身影,正朝着这个方向走来,而他的身后跟着十来位带刀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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