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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院来人的时候，长信太后已经去了。 贤贵妃接到消息的时候，长信太后的尸首已经搬回了长信宫，两个嫔主子也被分开关在两个偏殿。 贤贵妃是管理宫务的人，出了这样的事儿自然要问清楚，她先选了泠嫔待的偏殿。 可没想到的是，推开门看见的就是悬挂于房梁的口齿已经张开的尸首。 那一瞬间，贤贵妃遍体身寒。 第161章 生年不详 长信太后溺水身亡的消息根本瞒不住，毕竟御花园是个人来人往的地方，虽然因为长信太后屏退下人算是清了场，但后来的动静实在太大，被闻讯而来的宫人们看在了眼里。 贤贵妃已经尽力封锁了消息，但还是晚了，就连不常出门的李庄都听说了此事。 元珏帝震怒，就算和生母感情不深，但也不能允许发生这么荒唐的事儿，一国太后溺水而亡，说出去怕是笑掉大牙。 但当时的情况具体如何，怕是只能从恩嫔（王，长信侄女）那边下手了。 恩嫔到现在还被贤贵妃拘在长信宫西偏殿，元珏帝带着李响去的时候，恩嫔虽然醒了，但能看得出来精神恍惚。 能不恍惚吗，她可是亲眼看见泠嫔那个疯女人推了长信太后下水，她看得清清楚楚，泠嫔跳下水借着救人的动作将长信太后的头往水里按。 她想大叫，但是泠嫔看过来的眼神让她一个字都发不出来，等到终于回神叫人的时候，水中的两个人都不动了。 然后就是宫人们下水救人，太医来宣布了长信太后的死亡，恩嫔直接昏死过去。 直到在长信宫偏殿醒来，恩嫔才有脑子思考发生的一切，她拼命求见贤贵妃，想把发生的一切都说出来，但是还没等到她见着贤贵妃就听见了泠嫔自缢而亡的消息。 那一瞬间，恩嫔知道大势已去，事发中心的两个人都已经身亡，自己这个唯一的知情人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 没见到贤贵妃，却是看见了泠嫔身边的花絮，花絮笑着说了一番话，一番关于王家未来的话，恩嫔最后还是闭嘴了。 她什么也没看到。 恩嫔只期盼着元珏帝能念着自己是亲表妹的份上，留自己一命。 可是元珏帝真的会如此吗？ 元珏帝自然不会，他静静听着李响查到的结果，也拿起了东偏殿泠嫔留下的遗书。 是，贤贵妃的人在东偏殿发现了泠嫔留下的遗书，还是一封血书。 信中交代了事情都前因后果，就像是侍卫调查出来的那样，长信太后失足落水，泠嫔下水救人无果，自知罪孽深重只能以死谢罪，还望元珏帝不要牵连自己的家人。 可是皇帝这种生物，哪会是讲道理的，不迁怒是不可能的，而且说白了宫妃自戕是大罪，诛连家族的大罪。 “恩嫔身患重病，于十四年五月初四亡故于长信宫西偏殿；泠嫔有违宫制，褫夺封号，送去陵园，其三族流放边疆。” “当日所有涉事宫人处死，问诊太医罢免。” 两句话就决定了近百人的命运，更甚者连尚且活着的恩嫔的死期也定好了。 李响见怪不怪，就连他这个奴才都知道此事定不会善了，那泠嫔没有曝尸荒野大约也是看在下水救人份上，至于祸连家人，也是正好撞在了元珏帝的枪口上。 李响知道这已经是元珏帝最大的开恩了，要不是因为王家毕竟是自己的母族，那也逃不过和陈家一样的下场。 只是这泠嫔怎么那么想不开呢，若是不自戕，也不至于被褫夺封号，好歹能以嫔位娘娘的礼在妃陵中得个位置，如今却...... 有些惋惜感慨，当年在王府他也亲眼见过泠嫔的得宠，也见识过泠嫔的迅速衰落，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他一个无根之人都不免唏嘘。 容与知道处理结果的时候已经是长信太后停灵十四日后了，据说消息已经传回了江南，想必泠嫔的父母等人已经上路了吧。 容与一直到现在都没见到泠嫔的尸首，听贤贵妃提过一嘴，死状可怖，面上早就没了平日里的清冷气质，多的是狰狞之态。 就在十几日之前，那个会清冷地唤自己“富察姐姐”的人还在人群中对着自己笑，现在却是这般，世事无常也不过如此。 自己甚至都没机会去看她一眼。 元珏十四年五月初二，元立帝之顺贵妃，元珏帝之生母长信太后因病亡故于长信宫，谥号“信宪”，葬于元立帝皇陵西侧，时年六十。 元立帝生前只立有一任皇后，长信太后哪怕是元珏帝生母也比不上长乐太后的，自然元立帝皇陵东侧，也就是同茔异穴的位置是留给长乐太后的，西侧小一些的陵墓是元立帝登基后才备下的。 元珏帝带着所有的满六岁的皇子亲自送长信太后的棺椁去了皇陵，长信宫中侥幸活下来的宫人余生也会在皇陵里守着。 至于陈嫔根本没有停灵的资格，元珏帝下旨的当日就被送去了陵园。 后世史书上也只记载了一句：大兴元珏帝之陈嫔，无封号，潜邸旧人，生年不详，卒于元珏十四年五月。 那一句话就是陈氏祺鸢的一生了，也是有够可悲的。 事已至此，容与其他事情也做不了，只能偷偷给花絮多塞点碎银子，这样到了陵园也会好过些。 泠嫔贴身的两个宫女，花月被元珏帝迁怒已经丢去了乱葬岗，只剩下个花絮一起被送到了陵园。木青说，花絮早没了平日的生气，收了她给的碎银，道了声谢再也不肯多言一句。 京中稍微喜气点的氛围又没了，街上打闹的孩童更是不见了踪影。 宫外如此，宫里更是，热闹的御花园再没宫妃去闲逛，太液池更是成了讳莫如深的存在。 就是在这样的氛围里，容与拿到了泠嫔留下的绝笔。 第162章 祺鸢绝笔 展开信纸，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映入眼帘，薄薄的三页纸细闻还有淡淡的幽香，容与辨认出，那是去年自己新制的梅花香膏，送了些给泠嫔几人，想来泠嫔一直用着。 是啊，泠嫔一直几人中最捧场的，原先在府里的时候有什么稀奇玩意儿她都会讨上一些，是从什么开始变的，容与已经记不清了。 容与只看着信，久久不语。 泠嫔说，前半生在家族编织的美梦里活得不知所谓，后半生又被仇恨蒙蔽双眼，下辈子一定要做个让人喜欢的娘子，她会热忱得对待生活，相夫教子平淡一生。 她还说，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和慧妃，若是可以，下辈子一定加倍奉还。 满篇信都是自嘲和歉意，只有在最后浅浅道了一句，希望容与记得她的名字，姓就不必了，记得“祺鸢”这个名字就好。 容与合上信，在烛芯上点燃，看着它慢慢燃烧成灰，最后栖居在了兰花盆底，容与突然有种感觉，似乎泠嫔在这世上最后一点可以触碰到的存在痕迹也没有了。 也许几十年后，自己闭眼的那一日，这世上也不会再有人记得陈氏祺鸢这个人了。 云青珠三人都在室内，没人开口说话，她们心中也不好过，哪怕早就看清了后宫的残酷，可是真的当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消失的时候，还是会感慨。 “这信如何来的？”容与有些暗哑的嗓音在空旷的室内似乎有回声，将三人的思绪拉回现实。 “奴婢前几日去长乐宫看望小殿下，是姚姑姑给奴婢的。”木珠回答。 容与随圣驾离京的这些天，木珠每日都会去一趟长乐宫看看宸瑞，就在前几天，姚姑姑私下里找到木珠，塞给了她这封信。 姚姑姑说等到圣驾回来便交给容与，木珠一开始只以为是他们小殿下的日常起居，收到妆奁箱子中就没再去管。 而容与一行人回来就开始忙着给长信太后守灵，每日回到栖容宫已经很晚了，木珠一开始也没顾的上这事儿，直到长信太后下葬才想起来。 原来那不是小殿下的起居日常，是泠嫔娘娘的绝笔信啊。 “那时泠嫔可还在？” “还在。” 容与点点头，让木青和木珠下去，只留了木云在内，熄灭了室内的蜡烛，才深深叹了口气。 她开始回想和泠嫔的两次深交，竟是都有隐瞒。 原来泠嫔从一开始拜访自己就开始布局了，自己那时竟是相信对方就是想寻求个庇护，还是天真了。 去年桃花宴时，泠嫔所谓的对不起自己，不是欺骗，是利用。 被陈家送入宫是真，入了长乐太后阵营是真，要了蕙惜的命是真，毁了宸链的生路是真，败了青阳皇后的身子也是真，最开始撺掇青阳皇后过继宸玥也是真。 原来如此，哪是什么青阳皇后的突发奇想，是最开始自己就进了泠嫔和长乐太后的局，按着她们的想法一步步走到现在，成了最重要的一步棋。 泠嫔不知是不是愧疚，做了很多长乐太后没有吩咐的事儿，最后甚至用自己那条命除了对自己不满的长信太后。 不，不止如此，泠嫔还做了很多事儿，多到容与不敢想象。 “木云，泠嫔她......” “主儿，陈氏她不是为您，她是为了她自己。”木云哪能不懂容与此刻的纠结，她是三个木中唯一一个看过泠嫔绝笔的人，自然知道上面的内容对容与的影响有多大。 “陈氏她算计长信太后只是给自己自戕找一个借口，一个光明正大弄死陈家的借口，不是为了您。” 旁观者清，木云清楚地知道泠嫔有多恨陈家，又有多恨青阳家，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从自己出发，或许的确因为朝夕相处和容与之间有了真感情，但更多的依旧是为了自己。 青阳皇后死后，泠嫔的眼睛就转向了陈家，只是陈家远在江南，泠嫔再神通广大也是没办法的，这时候只能借元珏帝的手了。 陈家无在京做官之人，或者说连个九品官都找不出来，泠嫔只能用自己的命让元珏帝将眼光看向江南陈家了。 或许这个计划几年前就已经开始实施，泠嫔仅有的良心用在了疏远容与几人身上，至少明面上脱离了栖容宫阵营，清算的时候元珏帝就不会将目光看向栖容宫。 这是恩情吗？在泠嫔看来，怎么不算呢？ 泠嫔甚至还对慧妃使了手段，让慧妃没了生子的机会，泠嫔觉得这也算是恩情。 即使是，在木云看来也比不过夺了宸玥的仇，算计就是算计了，不是多少“恩情”可以弥补得了的，更何况是自作主张带有目的“恩情”。 报了自己的仇，又在容与这儿得了个终生忘不掉的念想，实在是高，这后宫啊，没人玩得过泠嫔。 “丁是丁卯是卯，我不会因为人死了就忘记她做过的一切，无论好坏。”黑暗中容与握住木云的手，缓缓开口。 容与承认自己是有些伤心的，这是人之常情，毕竟是付出过真感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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