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南霜朝盛媗一笑,盛媗也回了一个不露齿的浅笑,一旁的卫思思蹦蹦跳跳叫起来:“太好啦,媗姐姐,晚些时候我带你去掏鸟窝!” 盛媗一下子忍不住笑开,卫南霜给卫思思使了个眼色,卫思思没看着,只眼巴巴等着盛媗回话。 盛媗只好赏脸地点头应下:“好,等思思妹妹带我掏鸟窝。” 卫家人离开桐华院的时候,留下了一个掌事丫鬟崔琴心帮盛媗安置。 崔琴心指着另外两个丫鬟道:“盛小姐,这是芸香,这是咏梅,以后便是她们二人伺候盛小姐。若是这两个丫鬟有什么不妥帖的地方,小姐只管教训就是。” “哪里。”盛媗忙道,“国公府调/教出来的人,想必都是礼仪周全、稳重能干的。” 崔琴心谦逊地一笑,随即神色忽地一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她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道:“国公府上下其实没太多规矩,只不过……世子爷的鹤山院在北苑,世子爷不喜人打搅,盛小姐若没事,还是尽量不要去北苑。” 寄人篱下,盛媗当然不会没事乱跑,更何况—— 她和世子爷卫衍,其实算是半个旧相识。 她躲他还来不及,万万不会送上门去。 她应下这话,又担心起晚上的洗尘宴——到时候一定会见到卫衍。 不过转念一想,两人上次遇见还是宣德十七年,九年前的事,卫衍应该早忘了吧? * 晨光寸移。 酉时二刻,芸香引路,领盛媗和流苏去莲方堂参宴。 时值三月,尚在暮春,边关这个时节晚间还冷得很,风一吹呜呜作响,裹着晚露凝寒的水汽直往人脸上扑,盛媗以为兴陵也是如此,出来的时候多穿了一件披风。 可兴陵到底不是沧州,这里的风好像没有肆意横行的时候,总是轻轻柔柔,拂在人脸上暖烘烘的。 盛媗走了一段路,身上已经有了热意,只好将披风脱下来。 芸香想着若将披风带去宴上,怕会显得盛媗格格不入,便主动说:“盛小姐,要不奴婢将披风送回桐华院吧,省得拿着占手。” 盛媗大喜,忙点点头,随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不认路,不知莲方堂在哪儿:“那洗尘宴……” “桐华院离这儿不远,小姐在这里稍侯,奴婢快去快回。” 芸香一走,小园子里就只剩下盛媗和流苏两个人。 桐华院离此处不远,脚步声靠近的时候,盛媗才等了不多时,下意识以为是芸香回来了,而等她朝来路看过去,见空无一人,才恍然发觉,脚步声是从另一头传过来的。 她忙转头看。 幽径昏暗,来人没掌灯,只藉着渐沉的稀薄日色依稀看得出是个身形高挑的男子。 他是孤身一人,步履慵懒,踩过石板小径的脚步声悠悠缓缓,直到看到她,大概也没料到会忽然遇上一个陌生女子,步子渐渐停下。 能在国公府闲庭漫步的人,当然是府中人,很大可能是某个主子。 盛媗作为客人,不敢失礼,但又不知道如何称呼来人,只好先默默福了福身,然后抬眼眼巴巴看着他,等他主动开口言明身份。
第2章 指路 卫衍没说话。 站在冥冥暮色中,卫衍一掀眼皮打量眼前的人。 灯笼照出来的光昏黄,女子的五官并看不真切,只看得出身量纤细,再有,便是一双眼睛极亮,仿佛瞳仁深处藏着一簇火,有股天生地长的灵透。 “往哪儿去。”卫衍忽然问。 盛媗:“……” 这人怎么莫名其妙,不说自己是谁,也不问她是谁,就问她去哪儿。 披风一事说来琐碎,盛媗干脆道:“我去莲方堂。” 卫衍闻言随口“嗯”了一声。 “走这边。”他朝一条小径一指。 盛媗:“……” 他站在原地没动,盛媗本想等芸香,这会儿莫名被指了路,而指路的人仿佛等着要看她撒没撒谎,她只好硬着头皮道了声:“多谢。”然后在他的注视下,走小径而去。 一直走出很远,流苏回头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小园子了,她茫然问:“姑娘,方才那人是谁?我们就这么走了,芸香送了披风回来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这是两个问题,但两个问题的答案却是同一个。 盛媗松开手心,不知不觉间已经出了一把汗,她道:“方才那人在国公府来去自如,举手投足矜贵恣意,不是二公子卫稷,就是世子卫衍。” “什么!?”流苏低呼一声,“那、那他怎么不表明身份?” “谁知道呢。”盛媗胡乱应了一声,心里却隐隐浮出一个猜测。 父亲和卫国公交好,在世时常提起二公子卫稷,说他是个端方雅正之人,可方才那人的态度,“端方雅正”四个字,他显然哪个字都不沾边。 那人,多半就是卫衍。 这也是她着急忙慌想从他眼皮底下逃走的原因。 “姑、姑娘……”流苏忽然出声,声音和提着灯的手竟一起颤了颤,地上人影跟着一阵摇晃,她惊疑不定道,“怎么好像……好像越走越偏了,这真的是往莲方堂去的路吗?” 盛媗脚步一顿,卫国公府太大,小径交错,重楼飞阁,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记住了桐华院长什么样,别说认路,她当下连国公府的大门朝哪开都搞不清楚。 但是,越走越黑连鸟都碰不到一只,她还是能感觉到。 盛媗:“……” 所以卫衍认出了她,还小心眼地记仇记了九年,还故意给她指错路? 万幸,一路走来没有分岔口,两人原路折返,总算在半道见到了活人,领路送她们去了莲方堂。 “盛小姐!” 盛媗一到莲方堂,芸香就冲了过来,她虽没明说,脸上却焦急地写满了“小姐你跑哪去了”的质问。 “媗妹妹,你去哪儿了?”卫南霜跟在芸香后头过来,一脸担忧。 盛媗知道自己给别人添了麻烦,但她又不可能跟卫家人告状说“我被你们世子给耍了”,只能编假话道:“方才等芸香的时候无意间瞧见园子里有好多稀罕的花,一时看得入了神,不小心走岔了路。” “爹。” “爹爹!” 盛媗刚说完,厅里卫襄和卫思思忽然叫道,原来是卫国公到了。 柳氏过来挽了盛媗的手,往门口迎了两步:“媗儿,这是你卫叔叔,这是你卫稷哥哥。” “盛媗见过卫叔叔,见过卫稷哥哥。” 盛媗见了礼,抬眼打量二人。卫国公卫临海五官端正,气质沉稳,虽年近五十,但战场杀伐之人,毫无发福之迹,身材英武不见老态,除了鬓角微霜,瞧着恍如刚过三十。卫稷模样和卫国公有五分相似,不过眉宇间少几分冷肃,多几分儒雅,是一个端方温润的翩翩公子。 “好孩子……”卫国公似是叹了一声,声音有些低喑,“你父亲走得突然,沧州远在边关,卫家在兴陵没来得及照应你一二,你父亲的丧事全压在你一个人身上,难为你了。” 盛媗眼眶一下子红了,忙垂下眼帘:“父亲殉国,仅剩的衣冠也都不远千里送来了兴陵,我在云安城不过安葬一副空棺,倒没什么……卫家虽在兴陵,但柳姨这一年多一直在往边关寄钱,还写了许多书信劝慰我振作,盛媗知道,这其中必定也有卫叔叔的心意。此等大恩,盛媗铭感于心,绝不会忘记。” 卫国公这回真真切切叹了一口气,半晌没说话,好一会儿,又问:“这一路从沧州过来,可有人找你的麻烦?” 自然是有的。 哥哥投敌叛国,那些跟着他的将士全都埋骨黄沙,一去不返,他们的家人又怎能不恨盛家? 盛媗垂着眸,长密的睫羽在眼底投下一片暗沉的阴影,她摇摇头:“还好,没怎么遇到找麻烦的。” 柳氏心底哀叹一声,握了握盛媗的手:“好了,今日是为媗儿接风的,别说这些了,都入座吧。” 盛媗的位子挨着卫思思,小丫头咋呼了一通,驱散了方才的沉重。 盛媗扫了一眼堂内,发现卫衍没来,而且压根没安排他的位子,她先是疑惑了一瞬,跟着松了口气。 “媗姐姐,”一旁的卫思思出声,“白日捡的那只鸟,它娘亲来找它了呢。” 盛媗收回目光,那只鸟分明是卫思思从鸟窝里硬生生抓走的,不是捡的,她无奈朝卫思思笑了一下:“那你让它和娘亲团聚了吗?” 卫思思用力点点头:“嗯嗯!现在它们都在我那里呢!” 盛媗:“……” “媗姐姐,我听说边关的人会养鹰,是真的吗?” 盛媗一愣,点点头:“有些人是会养,不过……” “哇!”卫思思压根没耐心去听“不过”,她神秘兮兮地凑近,忽然压低声音,“媗姐姐,偷偷告诉你,其实卫衍哥哥他……卫衍哥哥!” 卫思思的话音忽地一转,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睁得圆圆的,伸长了脖子看向门口。 盛媗心口一紧,身体近乎僵硬地转向大门—— 莲方堂门外,卫衍一身紫棠色金丝弹花暗纹锦袍,长身玉立,似流风回雪。 堂内烛光明亮,他先前隐匿在暮霭中的五官被照得分明,和在场卫家人的相貌都不太相似,他生得格外俊美,是一种具有攻击性的英逸,几近冷锐,哪怕此刻他狭长的凤目眼尾略弯,稍带了两分笑意,也消融不了他周身的凛冽。 “我来晚了。”卫衍慢悠悠道,仿佛没看到众人各异的神色。 他一开口,堂内除了卫国公和柳氏,其余坐着的人全都站了起来,像是要夹道欢迎似的,可看每个人的脸色,又如临大敌好像活见鬼一般。 卫衍也不在意,从容地往里走,有眼力的下人立马补了位次。 可卫衍却不往自己的位置上去,反而朝着盛媗走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他在她身前停下,伏身为她拾起了掉落的珠钗。 柳氏回过神:“媗儿,这是你卫衍哥哥。” “妹妹的珠钗掉了。”卫衍眉眼含笑,从近侍手中接了帕子,细细将珠钗擦了擦,还递给她。 盛媗方才太紧张,仓促跟着起身相迎,连珠钗什么时候掉的都不知道,这时候心口还蹦得厉害,但好歹能说出话来。 她袅袅娉娉朝卫衍福了一礼,猫儿似的声音温声软语道:“多谢世子。” “不必这般客气。”卫衍笑意愈深,眸色却晦暗。 ——她竟敢将他忘了。 盛媗接过珠钗,直到将冰冷的珠钗握在手里,方才如梦方醒,她见卫衍朝她笑,谪仙似的模样,端的是温润如玉,一点不像还记她的仇。 卫衍递还了珠钗,转身去了自己的位子,盛媗的视线追着他的背影过去,又飞快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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