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未说完,心里想起了盛媗,到底为她不平。 卫襄跟着叹口气:“哎,太子和陛下的心意真是变得快,先是要娶媗姐姐做太子妃,后来又要改侧妃,最后干脆不娶了,我看哪里是媗姐姐要退婚,媗姐姐分明是被逼的,正妃改侧妃,这也太伤人自尊了。” 卫稷一直没说话,默默听着,听到这里方才转头:“卫襄,祸从口出,谨言慎行才是。” “知道了二哥……”卫襄嘟囔着应了。 几人说话间到了府门外,卫襄看了一圈:“诶,世子长兄呢?他不去东宫吗?” 卫国公和柳氏已在府门外看着下人将贺礼装好,卫襄的话落入两人耳中,见卫襄还在四处张望,卫国公和柳氏对视一眼,卫国公对卫襄道:“别找了,你长兄从不凑这样的热闹,走吧。” 卫襄撇撇嘴,心想媗姐姐在的时候长兄可不是这样,但到底没敢顶嘴。 一行人出发前往东宫。 此时的端王府,盛媗也刚换好了衣裳,这次不仅换了护卫服,还束了胸,加之又戴着面具,乍一看辨不出男女,只是身量娇小,到底更像女子些,但若她压着声音装作男子说话,却也瞧不出什么破绽。 盛媗退了太子的婚,一点不想去凑今天东宫的热闹,但没法子,端王非要带她去,也不知为何。 盛媗和卫衍坐同一辆马车,到东宫已是半个时辰后。 东宫巍峨,虽然与端王府不相上下,但仪制规格上到底高一些,盛媗下了马车,站在东宫大门外,不由得被眼前富丽堂皇、车马如龙的场面惊了惊。 到底是太子,这场大婚,怕是兴陵大半的勋贵人家都来了。 “若你没退婚,如今住进这煌煌东宫的,便有你。”卫衍无声无息地站到盛媗身旁。 盛媗回过神,侧头看了卫衍一眼,他并未看她,目光遥遥落在东宫大门外如云的宾客。 盛媗心想,他这么说什么意思?替她可惜? 可她虽然惊羡东宫的宏丽,却并不觉得可惜,宫殿是宫殿,人是人,有什么可惜的? 盛媗一时片刻没说话,卫衍转头看她。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撞上,盛媗刚要开口,身侧有人走过,见到端王,自是要行礼,等人行礼的时候,盛媗不便开口,想了想,伸手悄悄去拉卫衍的手,她几根细细的手指钻进他宽大的手掌,众目睽睽之下,趁着无人在意,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 卫衍居高临下睨着人行礼,冷不防被她的手钻来挠了手心,立时侧目看她。 盛媗只捏捏他的手,朝他眨眨眼。 好像什么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那人行完礼起身,盛媗连忙收手。 掌心的柔软倏而收走,穿过指缝的风吹得掌心一空。 卫衍虚握了握拳,将手背到身后。 盛媗和卫衍朝东宫大门去,还未进门,忽然被身后一阵疾驰的车轮声吸引了注意。 不少人循声看过去,便见一辆阔气的马车在东宫外停下,那马车上,却是下来个衣着普通的妇人,形容憔悴,眼神却凶戾。 妇人丝毫不在意周围打量她的人,迳直朝着东宫大门来。 太子的大婚仪典,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参加的,来的人皆是权贵。这些权贵,守门的东宫侍卫基本都认识,有些平素少露面的勋爵,手上也有名帖。 侍卫不认识这个妇人,便拦了人要查看名帖,但这妇人亦没有名帖。 “太子大婚,闲人免进,休要闹事!”侍卫厉声赶人。 寻常妇人被带刀侍卫这么一呵,早都吓得腿软,这妇人却丝毫不惧,恨恨道:“让我进去!” “你若再闹事,休怪我们不客气!”侍卫握了刀柄,威胁妇人下一刻就要拔刀。 “哗——”一声,这妇人却是先掏了一把匕首出来,一下子架在脖子上:“魏绍恒,你出来见我!” 东宫门口拔刀威胁,当众直呼太子名讳,一时间,众人哗然。
第47章 闹剧 妇人掏出匕首架在了脖子上,侍卫只得也拔了刀,至少不能让这疯妇伤到门口的客人,他们可担不起。 侍卫们不敢真的对这妇人动手,倒不是因为什么人命关天,而是没人敢叫太子的大婚见血。 侍卫一时拿不下人,妇人又一时进不去,她也不执着,就在门口哭骂起来:“魏绍恒,你这个黑心烂肺的歹毒之辈,我做了你两年外室,不说对你处处贴心,却也恭谨柔顺,可你呢!我只是想要一个孩子,想要一个余生的寄托,我知道你是堂堂太子,我连做你的妾室都不配,所以我只想要一个孩子,可你明知我有孕数月,却不顾我的性命命人灌我喝下落胎药,我的孩子没了!我的身子也坏了,从此再也怀不了孩子了!你满意了?你好狠的心!” 妇人的哭骂夹着剧烈起伏的抽气声,但门口所有的人还是将一字一句都听得一清二楚,越听越是震惊。 太子素来仁厚宽和,又洁身自好,从来没听说过他与什么风月之事扯上关系,可万万没想到,这风月一来,就来了个狂风血月。 众人眼中仁德宽厚的太子,竟然有个外室?!这个外室还跟了太子两年了?!还有了孩子?!孩子又被太子命人打了?! 这简直、简直…… 盛媗早知此事,此刻听了妇人的话,却也震住了。 如果她没记错,这妇人就是那次她偷听到的太子的外室,冯娘子。只是她没想到,太子的外室冯娘子,已经这般年纪了。 太子今年二十又三,这妇人看上去,却已经年过三十。 众人都还在震惊之中,冯氏又说话了:“太子……恩人……” 冯氏讥笑着说出两个词,忽然放声大笑,她笑得突然,旁侧两个贵家女被吓得一哆嗦。 冯氏又突然止了笑,对着东宫敞开的大门,像是太子就站在那里似的,盯住门的眼睛里全是压制不住的恨意:“当初我与夫君踏春,不幸遭遇歹人,夫君横死,我也险些遭人欺辱,是太子救了我。” 冯氏的眼珠子像是硬生生嵌进眼眶里的,僵硬地转了一圈,看向周围的人。 大约她的眼神太可怕太诡异,被她看的人都缩了缩脖子。 冯氏的目光也不知要落在谁身上,一边僵硬地转动,口中一边道:“我一直以为是太子殿下救了我的性命,还不嫌我已经嫁过人,收留我做他的外室,可我今日才知道,原来当初遇上的所谓歹人,就是他派去的!” 所有人再次被震住,这回盛媗也不例外,震惊更甚方才。 冯氏虽上了年纪,但的确姿容犹在,若不是她此时快到发疯的边缘,定是个别有韵味的美人。 “大嵂的太子殿下,为了一己之私,竟然杀夫夺妻,诓骗了我这么多年……我竟一直把杀夫的仇人当做恩人,还做了他两年的外室,哈哈哈……” 冯氏几近癫狂地笑起来,一手拿着匕首架着脖子,一手指向东宫的大门:“魏绍恒,你杀我丈夫,杀我孩子,欺骗我多年,你这等虚伪狠毒之辈,就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 “都是死人么!还不将人拿下!” 冯氏的诅咒猛地被另一道声音掩盖住,东宫门里,长道上走来一人。 身姿挺拔,脚步如风,正是三皇子魏辰逸。 魏辰逸疾声道:“此等疯妇,胡言乱语诬谤太子扰乱大婚,诛九族也不为过!还不拿下她,生死不论!” 得了明令,侍卫再不束手束脚,立时拿人。 冯氏当然不肯就范,眼看侍卫就要取她性命,突然有人高声道:“且慢!” 侍卫动作一顿,就看见成和侯也从长道上疾步来了。 成和侯脸色愤郁:“三皇子说她是疯妇,可本侯看她言语并不疯癫,有些话,本侯要问个清楚!” “侯爷这是什么意思。”成和侯身后,魏绍恒也来了,他往成和侯身边一站,顿时就显得成和侯的脸色没那么难看了。 “唔!唔!!!”趁着太子出现冯氏分神,侍卫已将人拿下,冯氏看着太子,一双眼恨得要瞪出来,可什么话也说不了。 太子阴着脸扫她一眼,对成和侯道:“大婚已定,吉时将至,这疯妇的话不足为信,就算侯爷心有疑虑,若要细究,也要等大婚结束,还是说,侯爷打算立时进宫禀明父皇,要等证明了这个女人的确是个疯子,才肯再另择吉日,放心将玉儿嫁与孤。” 成和侯脸色一僵,被太子问住。 大婚仪典在即,没时间给颜家细究此事真假,而就算是真的,皇上为了皇室颜面,必定压下此事,又怎么会让颜氏悔婚? “将人带下去。”魏绍恒看向冯氏,“好好将人看着,不准死了,等大婚结束,让侯爷好好审审,也好证明孤的清白。” “是。” “侯爷!不好了,不好了!”侍卫刚将挣扎的冯氏带走,长道上跑来个小丫鬟,一边跑一边喊,“侯爷,小姐吐血了!” “什么!?”成和侯再顾不上什么妇人和太子,扭头就走。 冯氏被带走,准太子妃又吐了血,成和侯离开后,太子和三皇子也紧跟着过去了,方才还车水马龙的东宫门口,人并没有减少,但倏而都安静了,谁也不敢高声说话。 过了好一阵子,才渐渐响起低声的议论。 “人已经走了。”卫衍说着话,半转过身,手落在盛媗的后腰上,将人从自己身后托出来。 盛媗方才怕被太子认出来,心虚地躲到了卫衍身后。 这会儿,她才慢慢回过神。 她有些震惊,又很懵,端王带她来看太子的大婚,没想到看了这样一出闹剧,太子这场婚事,恐怕要力压郦香菱新婚夜闹肚子的旧闻,成为兴陵新的热议话题。 只不过,众人大概都不敢在明面上议论。 盛媗是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可是她看了身侧的人一眼,端王从头到尾都淡定得很,好像……他早知道会发生什么一样。 * 准太子妃吐血后就昏迷不醒,大婚是办不下去了,太子那头不知什么个情景,总之发了话,宾客可以回去了。 “卫襄,快上马车,回去了。”卫稷在马车上催。 “马上、马上……”卫襄在马车外,嘴上应得好听,人却一动没动,还望着东宫的大门。 卫国公和柳氏的马车正要出发,听见卫稷的声音,料想便知卫襄的德行,卫国公掀开车帘:“卫襄,还不走。” 卫襄看了父亲一眼,这才动了,一边上马车一边感叹道:“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 “卫襄!”卫南霜掀开车帘,和卫稷异口同声呵了一句。 卫襄看了看周遭陆续都要离开的人,赶紧噤了声,然而他掀开车帘,人却又定在了门口,他并不进马车,而是又看着东宫大门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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