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袭士收了一圈好处总算收了杯盏更收了心开始干活,可两日过去非但没有研出方子,还三天两头非说这是中毒了。 因为他也起了症状,脸庞通红,时而清醒时而疯疯癫癫的,程珲忍了几次后越发觉得这道士在坑蒙拐骗,或是烧坏了脑子在说胡话。 朝廷下拨的药材和银两一直没到,江上无风,平静得好像一汪死水,深处却藏着伺机而动的怪物。程珲已经将之前贪墨的药材拿出来用在自己和身边人身上,可是没有对症下药,这些汤药就像水一样穿肠过,半点作用也不起。 病情来势汹汹,第四日的时候,他也病倒了,喉咙间长了一串水泡一样的东西,肿得吞咽困难,呼吸也堵,赫赫喘气。 御医早就围在他身边,再也不去点兵点将拉一些“确诊”的百姓去锡县了。 程珲昏昏沉沉睡了两日,一婢女忽然急切地在他耳边禀告说锡县出事了。 “殿下不好了,公主在锡县配出了药方,救了许多平民,消息被袁问筠传出去,说的天花乱坠,朝廷已有耳闻,嘉贵妃更是……” 程珲喉间涌起一股腥甜,耳边嗡嗡作响,不顾身边御医劝阻,强撑着支起身子,睁开沉重的眼皮沙哑道:“你说什么?” 那婢女跪在榻前,身子发抖:“民间说她是天降神女,救活了一座城。嘉贵妃和三皇子更是借题发挥说殿下花了这么多银两药石,身边一群御医人才,这么久还没有半点眉目……” 程珲剧烈咳嗽起来,那声音听起来好像一扇破旧门扉吱呀作响,咳得人都要散了架。 周围齐齐响起“殿下”,还有人斥责那婢女,要将她打发了出去。程珲头痛欲裂,万万没想到距离原计划收网的时日不过只差了几日,老天像开玩笑一样让自己被钻了空,原本该是他的功绩被中途截胡,成就了嵇令颐一句丹心妙手。 他眼前发黑,人也往下软,硬是要听到最后:“还有呢?” 婢女不敢说。 程珲立刻猜到了个七七八八,他在空中胡乱甩手将榻边围着的御医一起赶出去,低吼着让婢女继续说。 那婢女抖得更厉害:“三皇子不知从何处得知锡县驻兵,那两千人似乎遭了黑手,副尉手中的私令被取走,现在已经呈交给陛下了……说,说殿下贪墨国库银两在地方养私兵,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程珲一手支撑在榻边,气急攻心,忽然“哇”的一声呕出一口黑血,就此昏了过去。 * 锡县从一座死城变得有活人气不过十日,倒不是光指拉来此处等死的黎民百姓终于喝到一口三四个月前就从朝廷拨下来的汤药,还因为锡县南边那一圈荒郊野岭突然被王都来的禁军团团围住,连一只蚂蚁都钻不出去。 三皇子程歧并未出面,可仿佛在锡县上空长了两只眼睛,几次向朝廷报点,皆分毫不差。太子本能再挣扎一番,可是第一批私兵被缴获时他仍昏迷不醒,近臣亲信唯有汤栾还坚|挺着,极力将私兵一事与太子撇得干干净净。 从未听说欺上瞒下豢养私兵还能被谅解的,天子雷霆大怒,将上回太子被囚东宫时为其说好话的几位站队臣子寻了个错处发落了一番,这顿杀鸡儆猴的举措直接将这回还想为太子辩解一二的人的嘴全堵了回去。 树倒猢狲散,这只是一个开头,随后数不清的折子突然如雪花般递了上去,那素来以两袖清风为名的朱计宗虽明面上住在靖安城犄角旮旯一座小宅子里,实则却在别的州郡拥有不下十个琉璃厂古玩铺子,地契上的名字皆是他妻族内人,更与几个香火旺盛的寺庙往来密切。 这一查,发现朱计宗最初就是太子引荐才步步高升,那银两通过古玩玉器、名家字画高价买卖,或是经由官员去寺庙“润笔”赚取高昂润笔费,再见不得人的赃款也洗干净了。 罪名越加越多,桩桩件件都指向太子筹谋已久,结党私营,天子连续服用了几粒大泽丸后总算喘过了气,当即废了太子。 外面纷纷扰扰,嵇令颐忙得脚不沾地,锡县原就有官府成立的“安济坊”,只不过一直徒有虚名,她便借用了那块地配好药包一一分发,还令人搬了块大石,在上面将药名、剂量、价格和熬煮法子一一刻好,为了传教科普更为了在乱世中平抑私人药铺的价格。 民间说,那安济坊的名字应该改一改,改成安嵇坊。 嵇令颐留下了刘盂,让他按部就班处理后续,自己则匆匆往靖安城赶。 她到靖安城,疫病方子全数公开,朱计宗被新官上任的冯苇替代,安葬和发放药品的事井井有条了起来,费用由官府承担,应养尽养,应治尽治。 闻人嗣拿着她的方子,见事态已尘埃落定才预备解毒,嵇令颐到时蔺清昼虽还静处于房中隔离,可身子早已无大碍,冯苇是他的门生,上任前曾来拜访。 太子在几乎失去一切后,终于痊愈,立刻马不停蹄地被禁军带去王都。 嵇令颐为他解的毒,彼时御医早已悉数获罪,嵇令颐说这病是疫病,太子不语,她说这方子是闻人嗣的功劳,太子漠然。 他被带走时,孑然一身,只是去蔺清昼那儿带走了一幅画,并在离行前终于回望了她一眼,浮起一个虚无缥缈的笑。 他说:“好妹妹。” 然后笑容扩大,清瘦了不少的脸上颧骨凸起,有些毛骨悚然。 再唤:“好妹妹啊……哈。”
第93章 嵇令颐因为程珲临行前的那个笑, 做了好几晚的噩梦。 每每早上醒来,整个人都是缩进赵忱临被衾中缠住他的姿势。他素来敏锐,问过她两次夜里是不是做恶梦了, 嵇令颐初始只说是入冬怕冷, 后来见他面无表情分毫不信的模样, 才吞吞吐吐地说太子笑得人起鸡皮疙瘩。 “不过也没事, 我今日要去蔺清昼那儿,回头问问他太子有没有什么异常。”嵇令颐这段时间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起身洗漱后快速对镜绾了个发髻就要往外走。 赵忱临这几日白日里也一直在外, 神龙不见首尾, 不过想到三皇子最近如鱼得水,想也是两人暗中合作共赢站到了一条船上。只不过他再忙,夜里也能比她早一步先回到宅子,沐浴更衣,倚在床头看书等她一同就寝。至于起, 谁第二日与他人约定时间更早, 谁就先起,默契得像是两个进京赶考合租的秀才。 她才走至门前, “啪”一声, 什么东西落地, 而后赵忱临不辨喜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掉了。” 嵇令颐闻声回头,只见床幔半掀,他整个人陷在榻内, 床沿边只露出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正半探不探地悬在空中。而掉在地上的, 是他昨夜顺手搭在床脚的玄色镶碧鎏金鞓带,带扣磕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他今日还未起, 嵇令颐见他懒怠,只觉得他大概是最近为她鞍前马后也是累着了,便转身回去帮他拾起鞓带。 才刚递上,赵忱临没去接那鞓带,而是忽地拽住了她的手腕往前一拉。 嵇令颐猝不及防,慌乱间扒住床沿才稳住身子,一抬头就是他微凉的目光,两人对视几息,他不说话,也不松手。 “怎么了?”她莫名其妙。 赵忱临半晌才开口,说的却是废话:“你今日还要去蔺清昼那儿?” 她点点头,蔺清昼好不容易不再站在太子那端,新上任的冯苇又是他的门生,她自然要多去几次。 又是一段沉默,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又冷不丁换了个话题:“怎么这几日装扮得如此上心?” 嵇令颐摸不着头脑,懵懵地“啊?”了一声。 “前日抹了口脂,昨日寒意料峭还穿了一身嫩黄云雾绡,今日……”他另一只手伸过来抽出她发髻间的簪子,在指间转了转后抬眼看了她一眼,又稳稳簪了回去,“……怎么想起用八宝攒珠钗了?像一只穿花蝴蝶似的。” 流苏微荡,嵇令颐跟着去摸头上的簪子,他拂开她的手,只淡淡说了句再摸就要歪了。 她问:“不好看吗?” 赵忱临敛了眉眼,摸了下她的脸颊,轻声说:“好看,很好看。” 他说的话听起来都在真心夸奖,可脸上无风无浪,看起来又不像是那回事。 嵇令颐有些疑惑,可她还有约,只把鞓带放在被衾旁,转身就要走。 “磕哒”一声。 梅开二度。 她皱着眉转过身,果然,赵忱临屈膝坐起,膝盖将被衾拱出一个弧度,那鞓带又滑落地上。 他的眼神落在地上,复又抬起头平静看向她,语气毫无起伏,说道: “掉了。” 这回确定了,他大概又是哪根筋搭错了。 嵇令颐耐着性子:“你有什么事?” 他起身下榻,松松散散披了一件锦袍,趿拉着屐行至桌前,就着昨夜的凉茶寥寥慢饮了两口,隔夜的涩苦味在喉间弥漫开来。 他说:“这么急着去见他,连早膳都来不及用?” 嵇令颐心里挂念着事,不知道这人为何拐弯抹角就是不说重点,总在说一些鸡毛蒜皮的芝麻小事,可是他这段时间算是头号功臣,她对他的容忍度颇高。 她好脾气地解释道:“蔺清昼说那坑蒙拐骗的道士中有个异邦人,好像有两分本事,我想去见见。他成日饮酒作乐,迟了又逮不住,早膳在路上随意用点就行。” “哦。”他笑了笑,将茶盏搁在桌上,手势重了些,冷茶泼洒了一小摊出来,“我以为你会与蔺相一同品尝果仁蒸饼和甜乳茶。” 嵇令颐一怔,随即有些恼怒:“你派人监视我?” 他神情越发平淡,透出隐约诡异的静,温声细语:“只是寻常护卫,你若是不高兴,我叫他们离远点就是了。” 嵇令颐噎了噎,他这样好说话,倒显得她小题大做作天作地,一时感觉自己一拳头砸在软棉花中,只能泄了语气。 她再解释:“我先前给的方子毕竟是毒,本来跟闻人嗣说的是见机行事,谁知道蔺清昼主动服药做戏做全套,他那段日子羸弱体虚,到头来解了毒却还有些不适,总归是我造的孽,我总要去看看,是不是?” “你为什么不帮我看看?”他蓦地打断了她,在桌边圆凳坐下,伸出手腕摊在桌上,“我也有些不适。”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8 首页 上一页 83 84 85 86 87 8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