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弃回道:“那些送到刑部与都察院的卷宗等物,下官都核查过,不可能少。” 龚清怀面色陡然一沉,直接唤了杨弃的大名:“你在同本官装糊涂?” 杨弃镇定回道:“下官说的都是实话,确实将那些该送到刑部都察院的卷宗等物都核查过了,绝没有少一份,霍家案如此之重,下官怎敢有疏漏,下官还让卢少卿一并检查过。” 卢少延闻此,上前行一礼,道:“回龚大人,杨大人确实命下官仔细核查过,该送到刑部与都察院的卷宗,确实一份没少。” 龚清怀面沉,掀开杨弃,身后侍卫立刻挡了杨弃,龚清怀扫开杨弃案上堆叠的卷宗等物,一卷卷卷宗与白雪似的片片认罪书被丢掷在地。 他极快翻罢了卷宗认罪书,展开最后一卷卷宗掷地,面色已经十分难看:“霍家的卷宗在哪儿?” 杨弃目光落在案下堆叠的霍家各案卷宗与认罪书,那背后有多少的鲜血和百姓的痛苦,是花费多少人力物力一一查得的,他声音微变:“在大人脚下。” “杨弃,你看清楚了,本官脚下是什么!”龚清怀压着怒火,黑沉着脸拉开案后太师椅坐下。 杨弃半蹲下,后背挺得笔直,拾起散落在地的卷宗认罪书,捋直整理叠好,堂内几名大理寺官员见状一并蹲下身整理卷宗。 “霍家昆州官盐私贩案。” “霍家蓟州河堤贪腐案。” “霍家京畿南城军将领失踪案。” “霍家南境叛国案及镇南唐家两位少将军暗杀案。” “……” 杨弃每拾起一份,便念一份,大理寺内众官员闻此,无一不是如此,几人身侧堆叠的卷宗越来越多,但直到众人念完,也没有枇子山私矿一案。 龚清怀的面色难看得无法形容,这并不是纯粹的不合他意的难看。 “还有呢?” 杨弃半抱着卷宗起身,余下几名大理寺官员将手中的卷宗一一交于卢少延,卢少延将手中所有奉与杨弃,杨弃抱着厚重的卷宗,看向龚清怀,正声回答:“没有了。” 叫杨弃这样看得着实不舒服,龚清怀呵了一声,看着杨弃起身:“枇子山案呢?” “龚大人应该记得,两年前陛下已经亲口应允,枇子山私矿一案交由大理寺全权处理,枇子山案的卷宗等物不需要送到刑部都察院稽查核验。” 龚清怀:“陛下便是将枇子山一案交由大理寺处理,但陛下现在要查阅卷宗等物,难道还看不得?” 杨弃面色如常:“陛下自然看得。但枇子山一案卷宗与各物证及霍极霍焰父子的认罪书,太子殿下已悉数带回东宫,龚大人要取枇子山案卷宗等物与陛下,应当去东宫,与太子殿下求取。” 堂内有几瞬的死寂。 龚清怀神色错愕几瞬,堂外突然起了动静,叶常青阔步进来。龚清怀见叶常青面色也不好看,猜得叶常青那也不顺。 杨弃等人与叶常青行了一礼。 龚清怀简明扼要道:“叶统领,杨大人说枇子山案卷宗等物在东宫。” 叶常青眸色一凛,随行禁军回身快步,将堂内门窗紧闭。 叶常青将太师椅踢回案前,铺了纸墨,“请”过杨弃,杨弃怀中卷宗摔落一地,叶常青将杨弃摁在案前,迫使杨弃握笔。 叶常青动作粗暴,面上却含笑,温声道:“枇子山案一直都是杨大人在处理,想必杨大人重写几份卷宗也不是难事,便请杨大人将枇子山案卷宗认罪书等复述出来,我也好带回去与陛下一个交代。” 卢少延等人面色已经十分难看。 杨弃沉声道:“枇子山一案卷宗大小证词物证两百余页,逾二十万字,仅凭下官手中一支笔,如何能复述出来?” 叶常青未恼,又道:“那便请杨大人将霍家父子二人枇子山一案的认罪书复述出来,两份认罪书罢了,杨大人还不至这点都记不下吧?” 杨弃再道:“太子殿下并没有允大理寺任何一名官员看霍极霍焰父子二人枇子山案的认罪书,下官没有办法将不曾见过的东西写出。叶统领何不往东宫,与太子殿下问询枇子山案霍家父子的认罪书。” 叶常青眉头紧皱,面色沉了下来:“杨弃!” 与此同时,房门嘭地一声被踹开,以陈炎为首的亲卫快步入房。 龚清怀见到陈炎面色白了两分。叶常青转过脸直起身,与陈炎更没好脸色,低眸扫一眼大理寺众人,他深知长孙曜底下人的行事风格,与陈炎对上不是良策,沉默片刻后,他转眸看一眼龚清怀,阔步向陈炎,龚清怀随其迈步。 陈炎长剑横执挡下叶常青龚清怀二人,视线落在满地卷宗:“叶常青、龚清怀,给杨大人赔罪,把地上的卷宗给收拾妥了,再走。” 若要说起来,三人官阶一般,谁也压不得谁。 “轮不到你在我面前指手画脚。”叶常青冷道。 叶常青话音刚落,东宫亲卫将房门关实了。 “威胁恐吓朝廷命官,犯周律第一百五十条第十四款,肆意毁坏卷宗证物,犯周律第二百四十四条第二款。龚清怀,你身为左都御史熟读大周律法,知法犯法,更犯周律第三十一条第十款!” 陈炎剑指叶常青龚清怀二人。 “陛下与太子殿下最重律法,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你二人又是什么身份,难道还能凌驾于周律之上?”陈炎斜眼看着两人,“我话说得很清楚,大理寺的门,你们是想怎么出,自己想清楚。” 叶常青面色铁青,刀子般的眼神落在陈炎身上,陈炎剑又近两分,叶常青手背青筋暴起,握住剑柄不动。 陈炎肃面冷眼对上叶常青的视线。 僵持许久,叶常青怒而松了腰侧剑,心不甘情不愿地回身与杨弃揖了一礼,龚清怀后背早已汗湿一片,见状也只得与杨弃揖了一礼。 两人面色难看,将地上的卷宗等物拾起。 末了,叶常青摔开门,大步离开。 …… 陈炎离开后,大理寺众人心有余悸,杨弃听到入堂的动静,回头看到颇为狼狈的唐淇,他动作稍稍一顿,与人交代两句,与唐淇入偏房的小茶室。 叶常青来时,他便猜到,叶常青是去了牢中,但霍极父子却早不在牢中了,不过守在牢狱的唐淇必然也与叶常青交锋过。 “杨大人?” 杨弃摆手苦笑了笑,替唐淇倒了杯茶。 “没事,好在陈将军来得及时。”杨弃这样回,心底却一点也不平静。外头流言骇人,霍极父子枇子山那两份认罪书到底写了什么,也只有霍极父子和长孙曜知道,又或者说,只有长孙曜可以要那两份认罪书写什么。 长孙曜不与他们看枇子山案至关重要的认罪书和最后卷宗物证,连带着带走最重要的霍家人。 如此一来,枇子山案最模糊的一笔,他们都不敢猜的那一笔,就看长孙曜要这笔怎么写。 枇子山案早不是一桩简单的私矿案。 长孙无境与长孙曜过往明争暗斗没有断过,各有各的权衡手腕,明面并不曾做得太难看,像这样摁着对方打对方脸的事,是第一次。 他不敢妄加评判两人,权利中心,不会有纯粹的黑白。长孙无境作为帝王,在大周千年国祚上,有让人无法忽略掉的一笔浓厚功绩,长孙曜作为长孙氏与姬氏唯一嫡出血脉储君,行事果决超然,顺承天命礼法,担得大周一切。 杨弃心里想着事,许久才回神,看唐淇沉默着。唐淇也一直没说话,说来唐淇也早该回南境唐家去了,此番暂留京中,只是为霍家南境案,唐淇一下便没了两位嫡亲兄长,心中岂不沉痛。 他关心问道:“唐将军,可是身体不适?” 唐淇扯出一抹怅然的笑,淡声:“无事。” * 长孙曜神色淡漠,径直去了茶座,宫人行礼低首,跪坐在茶座后的一张矮几。 长孙曜入座片刻后,银壶内烧着的泉水咕噜噜地翻滚起来,宫人捧着玄色细软绸,扣着银壶柄待壶内平静,将热泉倒入无色透明琉璃高杯茶碗中,动作轻缓地将银壶置放下,静默片刻,待泉水冷却些许,又执琉璃高杯茶碗将这一盏温度适宜的热泉水轻缓注入置着茶的琉璃盖碗中。 宫人阖盖碗,静默几瞬,将茶汤尽数倒入另一只干净的琉璃高杯,分汤奉之,茶香满室。 另有宫人取走装着热泉的银壶退下,奉上另一把装着清泉的银壶置炉煮水。 侍茶宫人无一发出声响。 立在窗前的长孙无境转过冰冷的脸看向长孙曜,高范躬身上前与长孙曜行礼,旋即将长孙曜对面的圈椅搬出,退在一旁。 宫人起身低首奉茶与长孙无境。 殿内只有炉上那烧着的茶水发出细微的声响。 长孙无境倚座,指尖落在杯沿,神色不明地看着对坐的长孙曜,长孙曜神色淡漠,并不开口。 宫人第四次奉茶后,到底是长孙无境先开了口。 “枇子山一案与朕到底有没有关系,你心里很清楚。” 长孙曜抬眸置盏,长指抵案轻叩,以一种随意的姿态倚坐着,他并不回避长孙无境的视线,凝视长孙无境道:“父皇比儿臣更清楚。” 长孙无境闻言轻嗤一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嘴角噙着讽刺道:“好一个清楚。” 长孙曜面上却没有什么情绪:“到底是不知情,还是御下不严,再或是有意纵容,嗯?” 长孙无境怒极反笑,叫自己从小培养的储君给了一刀,这心底的火气自然是小不了,他看着面前与自己有四五分相似的脸,冷哼道:“朕手底下是出了一群废物。可就你平日行事而言,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斥责朕。” “父皇并非仁君,儿臣又何曾以仁德之居。”长孙曜面无波澜。 是也,父子二人在朝中可从未有过仁德慈善之名,两人也对自己也没有什么错误认知,同样的,两人也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大周立国之本,可非儒道。 长孙无境双眸微敛,沉吟许久,道:“朕且看日后,你是否有同样的魄力对付姬家。但凡你只是想要这个位置,朕也不会对你失望至此,为一个女人,你是铁了心要与朕两败俱伤?” 长孙曜面色难得有了变化,乌眸半垂,似笑非笑地看他,末了,淡声道:“两败俱伤?父皇来此,难道还是东宫的茶要比正和殿的茶更合心意不成?” 长孙无境沉默着。 长孙曜抬掌,薛以垂首上前,行礼与长孙曜两本奏疏,长孙曜眼皮一掀,看着长孙无境,将两本奏疏推与长孙无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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