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境低眸挑开奏疏,快速看罢,至第二本奏疏时,指尖极不明显地滞了几瞬,他面色愈发难看,阖了奏疏冷道:“她凭什么?” 长孙曜长指轻叩,道:“论功,这些没有她担不得的。” 长孙无境指尖抵在其中一份奏疏,沉声:“这也是她担得的?” 长孙曜神色冷漠,道:“这是儿臣要的,儿臣认她,她就是唯一担得的人。儿臣不是问父皇,儿臣该怎么做,更不是请求父皇,替儿臣做这些。” 长孙无境眸色愈沉:“所以你根本不在意皇、” 长孙曜打断他:“父皇现在不是很清楚,儿臣在乎什么。” 长孙无境久久看着他,过于用力抵在奏疏的指尖压得奏疏印了个深印,长孙曜低眸看过去的同瞬,长孙无境收了力,偏眸将案上两本奏疏掷给一旁的高范。 高范浑身一战,勉强接住奏疏。 陈炎自外入殿,与二人行礼,对长孙曜道:“姑娘快到朝华殿了。” 长孙曜眸底微变,淡淡唔一声。 长孙无境面色沉沉,听到轻缓的脚步声,偏脸抬眸,正对上长明一双浅琥珀色的眸子,那双浅琥珀色的眸子起先是疑惑,而后便是满目的惊愕。 长明猝不及防停了步子。 高范不由得偷偷看向长明,长明的女儿身虽已叫众人知道,但长明并未作女子打扮,还似往日那般,穿着身简单的男子长袍,墨发高绑着个马尾。 她今日着一身素面暗纹的红色圆领长袍,露出了修长雪白的脖颈,颈上的掐痕已经好了大半,只还有淡淡的痕迹。 长孙曜喜静,东宫不管何处,大多时候都是肃穆安静的,是以长明一开始也没发现朝华殿安静得有些异常,茶炉上的银壶内泉水翻滚不停,长明呼吸凝滞,十分不自然地收回了落在长孙无境身上的视线。 也便此刻,木材与玉砖摩擦声响起,长孙曜起身阔步至长明前,回首看向长孙无境。 长孙无境不知何时已经收了视线,颈侧几次撕裂的刀伤也已愈合,他默声饮完一盏茶起身,至袖中取出一只锦绣小盒置在案上。 薛以低首上前,行礼取了锦绣小盒,打开奉与长孙曜,盒中赫然收着长明的神农针指环。 长孙曜看着长孙无境唤香花温汤,在长孙无境冰冷骇人的目光中洗净擦干神农针指环,替长明戴回。 长明指尖微颤,隐约是猜到长孙无境来做什么,却不确定,同时觉得不可能。 “朕的后妃不可能给你。” 长明一怔,愕然看长孙无境。 “朕今日允你,你以后可以随时入毓秀宫见贵妃,绝无人阻拦,至于那日毓秀宫之事。”长孙无境看着长明,说话的同时,掌中现出一把短刀,干脆利落地朝着右臂划下。 待殿内的人反应过来,长孙无境右臂的鲜血已经在地砖上淌了一小片。 浓烈的血腥味与茶香混在一起,高范心跳骤停,两眼一黑,扑通一声,匍匐跪下,殿内宫人齐齐低首匍匐跪下。 长明不敢置信地瞪目,长孙曜扣住长明戴着神农针指环的手,扶抱住微颤的长明,低眸温声道别怕。 长孙无境一身玄衣,右臂血污很快将玄衣染深几分,他挑眉敛眸瞥一眼长孙曜,面无表情掷了短刀。 长明呼吸凝滞,只觉长孙无境的模样,好似这一刀并不是落在自己身上。 长孙无境眸色不明,看向长明:“这一刀,便算是赔罪。”
第125章 宛贵妃 亲卫呈上一尺半长短的方紫檀木宝盒, 陈炎打开检查,迅速看罢无误,请旨求见长孙曜, 那方长孙曜还在批注霍家案卷宗,明日霍家案要开审。闻得陈炎请令,道是剑岭的复命, 长孙曜才自案牍中抬头。 薛以自陈炎手中将紫檀盒接去,打开奉与长孙曜前,盒中乃是把尺长的短刀, 玄铁而制的剑鞘上纂刻着长生藤, 剑鞘未镶嵌宝石等物, 唯剑柄嵌着一颗棕黑带绿的宝石。 长孙曜执起短刀, 掌中稍用力,拔出短刀,泛着幽蓝寒光的剑身上纂着个字,长孙曜目光落在字上片刻,将短刀翻转,在剑身后面同样的位置看到另一个字,长孙曜看着短刀眼波微漾,仔细看了许久才将短刀置回盒中。 “收到庆华殿。” 陈炎薛以听得长孙曜这颇为轻浅的声音, 知道长孙曜这是满意,薛以行礼,躬身捧起檀盒, 长孙曜将案上还未处理完的大半卷宗奏疏阖在一处。 * 长明目光凝在指上的嵌红宝神农针指环。 想起长孙无境直接可怕的赔礼方式, 淌下的血污, 浓烈的血腥味,颤抖恐惧的宫人, 以及冷静得骇人的长孙曜与长孙无境。 那样诡异的场面,没有父子间的指责和斥骂,有的好像只是掌权者之间的博弈输赢。 “姑娘,这件吗?”宫人轻声唤道。 长明闻声顺着宫女手中的深红色衣袍看去,这方回神点头道好,不免怪自己又分了神。 平日不曾注意,这方惊觉她在东宫的衣袍竟要比她过往十几年所有的衣袍还多。 男子衣袍与女子衣裙,各色长袍短衫披风大袖氅衣,男子的发带发冠,女子的珠宝首饰,各式各样的男子鞋靴女子锦靴鞋履,或华贵或素雅,或庄重或鲜活,各个场合穿着的衣袍衣裙都有,甚至是女子的胭脂水粉等物,多得叫她晃眼,凡是男女所有之物,这只多不少。 略一细想,从上回在东宫住的那几日开始,东宫便慢慢有了她的衣袍等物,他在她并未注意时,悄然备下许多。 但除了抹胸,她从未取用过任何一件女子衣裙等物,他从未要求过她的衣着打扮,对她唯一的要求是不准束胸。 束胸致心脉血液滞留不顺,叫她胸口闷得难受,不利养伤调理心脉。 她也不喜欢束胸,过往是不得不如此,也因着厌恶,冬日里还老是仗着衣袍厚重少缠几圈绸布。 长明偏过脸看向镜中,圆领修身长袍,玉带束腰,没有束胸缠腰,女子的曲线便显露了出来,她呆呆看了片刻,手不自然地落在起伏的胸前。 她是要去毓秀宫,她垂眸轻声说了句等会儿,宫女闻声收了扣玉扣的手,低首退了两步。 长明将袍子脱了,淡声:“取软绸来。” 明是众人都知道的事了,她却觉得在旁人面前露出女子的特征来是难为情的不合适的事,日后要她这样见司空岁李翊裴修他们,也觉得奇怪,她从没有想过有一日以女子的身份出现在几人面前。 她愕然顿住,她好像只在长孙曜面前不觉难为情。 宫人打起宫帷,长明自内而出,倚座罗汉床的长孙曜看了过去,长明却不知才发现长孙曜不知何时入了重华殿。 发现长孙曜的视线停留在胸前,长明下意识地侧身略弯了腰,面上竟是发烫。 长孙曜眸色微深,抬掌屏退殿内宫人,起身拉住躲着的长明,打起宫帷拦腰将她扛回殿内,俯身将她抵在窗下的矮榻。 长明面上发烫,将他推开,怎再束胸面对他竟会觉难为情。 长孙曜扬起唇,目光逡巡片刻,从排挂的衣袍中挑出件同长明身上衣袍一般颜色的大氅,俯身半跪,撑在长明身侧,将手里的大氅半披在她肩上,捏过她精致的下颌,低眸深深看着她浅琥珀色的眸子,喉结涩然滚动两下,咬上了她的嘴唇,蛮横地撬开闯入。 他的指尖落在她束腰的玉带,在她意识混乱的片刻功夫里,把玉带抽离,挑开了她衣襟上的玉扣,深红袍子敞开,单薄的中衣也被剥离,环在她腰后的手抽开束胸的白绸。 他揽着白绸收在掌中,独留了一圈要落不落的白绸松挂在她胸前,掌在她胸下的手滑下握住她的手,执起轻按住她胸前白绸,悬着掌落在她胸前,似有若无地触碰,暧昧紧绷着的危险压迫感,压抑克制着,她明是那样大胆敢与他争执动手的人,可在男女之事上,他却感觉到她的羞赧。 从小到大,接近他试图从他身上得到权利地位的女子数不胜数,宫婢女官,世家贵女,甚至是背地里被人安插的瘦马贱籍女子,更甚的是还有不知死活的男子。 这些人不论身份地位,讨好他引诱他的手段多是大胆而直接,甚至是赤-裸-裸的,可这些人再怎大胆直接的引诱他,也不过都是在那点子事上胆大,有哪个敢对他说一句不敬,碰他分毫。 自然,他身边跟随的世家子弟与臣子的心思也从不纯粹,他从未在意过这些,他是储君,不需要朋友知己,更不可能有人可以与他称兄道弟,君臣有别。 无人敢在他面前谈笑,那些男女床帏之间的秘事更不可能在他面前说及,他的母后亦不觉情爱与男女欢爱为必要的东西,不似普通后妃那般,在皇子十三四岁时便有意无意地安排通晓人事的宫女。 那些没有尝试过的事,身为男人却都明白,他出于本能的不停地想要同她亲近,同她做尽那些疯狂缠绵之事。 他瞧她那样茫然无措羞赧模样,又怎会再撩拨逗弄她。 他咬着她的唇,扯过落榻的大氅,将她严裹,松了她,低道:“孤在外头等你、” 长明突然仰起脸贴住他的唇。 长孙曜的话被堵在喉间,乌眸蓦然睁大,她面上薄粉愈重,绝还是害羞着的,可便是如此,她也没有避过他的视线,又咬两下他的嘴唇,环抱住他。 长孙曜身体微颤,捧住她的脸。 * 长孙曜不便入后妃宫殿,命人将毓秀宫查罢,令东宫几个影卫扮做宫女陪着长明入了毓秀宫,再命亲卫将毓秀宫给围了,自己在毓秀宫旁的空殿等长明。 毓秀宫在后宫之中是非常奇怪的存在,毓秀宫占了整整西南一片宫殿,周围的空殿很多,长孙无境却以顾婉需要静养为由,没有赐下一座宫殿与任何一个后妃,毓秀宫阖宫上下自然也只住了一个顾婉,单从这说,长孙无境对顾婉确实足够偏宠。 顾婉性子内敛,平日几不出毓秀宫,是以在后宫之中甚少见到顾婉,以往也不过每月初一十五,顾婉会去太后和皇后那请安。 此外,因顾婉身体病弱,长孙无境下令未得顾婉邀请,闲杂人等不得擅入毓秀宫,除了皇后姬神月与太后不算这闲杂人等,其它后宫大小妃嫔都在列,可这两人却是绝不可能去毓秀宫见顾婉的。 这顾婉又是个两耳不闻毓秀宫外事的人,心思简单得可以说得上是这后宫里头独一份的蠢笨,后妃对顾婉许是出于嫉妒又或是只是直接的不喜,态度都算不得好,后宫多调侃顾婉这个人,不是在落泪,便是昏过去了,最是娇滴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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