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小官后背重抵在蟠龙柱,握着剑柄身体摇摇晃晃跪下,声音已经低得几不可闻:“我不、不认……” 长孙无境赤眸凛声:“这个、” “诛九族。” 他拂袖怒向诸臣,暴喝:“滚——” …… 诸臣退散,偌大的广德殿,只剩父子与二人近身伺候的几人。 长孙曜面带几分嗤意与不耐,眸底全然只剩凉薄之色,毫无温度的声音并无半分客气:“父皇觉得很有意思吗?总以你那愚蠢的脑袋和该死的手擅动儿臣的东西,妄想控制操纵儿臣的人生,甚至曾试图以儿臣之长生蛊血施恩于那等卑贱庶民!疯也要有个限度!” “长孙曜!”长孙无境怒而起身,残破的礼服浸满血污,伸手狠向长孙曜颈侧。 长孙曜抬掌扣下长孙无境之力,俯身冷向长孙无境,神色愈冷,声音骤沉:“退位,永远留在景山,是儿臣对父皇最大的仁慈,现在立刻接受,父皇!” 长孙无境拂袖甩开长孙曜,看着面前这张与自己有四五分相似的脸,蓦然大笑,紧接着这一声声大笑化作嗤嘲般令人生寒,声音倏沉,掷地有声。 “绝无可能!” 长孙曜嗤笑回身倚坐圈椅,冷向长孙无境,挑眉凛声:“那就让儿臣看看父皇的玄卫吧。” “三刻钟,是儿臣决心上阅兵楼的时间。现在儿臣给父皇三刻钟,至于父皇能走到哪儿,儿臣拭目以待。” 长孙无境看着长孙曜将弑君弑父之事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一股子愤怒和不明的快意蓦然而生,冷笑不止。 薛以手捧弩-箭,低首上前。 长孙曜执箭掷冷掷与长孙无境,敛眸凌向长孙无境:“九支。” “父皇。”
第149章 七星岩 咚、咚、咚。 像是什么撞着木头的声音似远似近地传入耳中, 伴随着委屈的呜鸣声,似有若无的香流淌在鼻腔中,叫人沉沉地舒展在温暖的软塌, 颇有一种不愿清醒的惬意,可那委屈的呜鸣却越发重了起来。 长明在沉沉睡意中不断辨认,终于想起这委屈的呜鸣属于她的雪宝, 缓缓睁开眼,愣看帐顶片刻,披衣寻着委屈的呜鸣声打开阖着的窗。 窗一开, 雪宝便呜呜咽咽地扑进长明怀中, 长明倏地愣住。 浑身雪白的海东青, 头上裹着绑着粉玫瑰花的纱布, 脖颈上挂着瑰丽的红宝石项链并着一串粉玫瑰花与香草编成的小花环,更甚的是,两只扑腾的爪子上还各绑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和粉玫瑰花,整个一珠光宝气粉粉嫩嫩,哪里还像只白玉爪。 雪宝身上的花草将长明的雪色长裙浸染出一片瑰丽颜色,长明有些无措地抱住雪宝,不住轻抚,待雪宝安静下来, 才恍然想起,她如今是在长孙曜长寿宫的寝殿。 长明回身望向垂帐掩着的软塌,榻旁几案叠放着十余本奏疏, 但并没有长孙曜的身影, 他原不是在她身旁吗?难道在她睡下后, 去别的寝殿了。 “你竟睡得着。” 鬼缪阴冷的声音幽幽从身后传来。 长明回身,只见鬼缪不知何时蹲在了窗台。 鬼缪冷着脸向长明挑眉, 面上狰狞的长疤在昏黄的灯火下,竟柔和了几分,乌发泛着幽蓝,往日里惨白的脸这会儿也不那么白得瘆人了。 他皱眉好笑看长明怀里的雪宝,东宫真是滑稽啊,慢慢说道:“都带着人-皮,到底长什么样不知道,武功很高,其中有两个不在你我之下。” 他又不甘补充道:“在你我之上。” 长明一顿,后知后觉明白过来鬼缪说的是什么。 鬼缪问道:“你知道是谁?” 只说武功,能到这个境界的,整个大周都没有几人,如果恰好在自己认识的人中有这等武功者,不难猜出来,他见长明神色渐凝,似乎是想到人了,但看长明这模样,大抵那人身份很麻烦,都能叫她觉得麻烦了,他不免好奇。 长明却没有说。 鬼缪心里虽不爽快,倒也没有揪着,这种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那人还会再出手,他总会知道是谁的。 “我说你。”鬼缪神色带了几分好笑,将长明上下打量一遭,又冷笑道,“阅兵楼烧完了,景山有大批人马动静,你都不知道?” 长明果然意外,错愕看鬼缪。 “一夜杀戮。”鬼缪眯起眼好笑再问,“你没有闻到?” 长明错愕道:“什么?” 鬼缪深嗅了一口殿内温暖的空气,扑散鼻尖的暖香,目光又落在雪宝身上几瞬,了然:“原来如此。” 他往窗台旁边靠了些许,令院中寒凉的秋意扑进殿中。 山间凉风,花草清香间,掺杂着似有若无的血腥。 长明怔了几瞬,愕然向鬼缪。 鬼缪指着长寿宫,又指隔壁睢宁宫,道:“从昨夜到现在,总共四批人。” 他耸耸肩,恶劣地笑:“至于叫太子杀了多少,我可没细数,但这地都洗了好几遭了,景山之外不清楚,我怕我出去还没探个脑袋就叫人乱箭射死,不过、” 他皮笑肉不笑,又冷道:“你觉得围困景山大概需要多少人。” 长明紧皱眉看他。 他摊手,还是一脸无所谓:“想不明白,可以问你的太子。” 这话多少有点揶揄,鬼缪扯着唇角冷笑,并没有避开长明的白眼,又幽幽道:“广德殿血腥味很重,和这里不一样,那里外面不洗地,人倒是很多,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长明隐隐想到些什么,怔怔问:“什么意思?” 鬼缪嗤笑,冷声:“太子现在,在广德殿。” * 天方见白,苍白的日光透过云层山雾,候在殿外的人身上笼上一层单薄凄清的苍白,华殿檐下的宫灯轻晃,灯火与昼日光辉融在一处,渐渐失了存在。 广德殿外一方恸哭一方死般的沉寂,韩清芫立在阴影中,看着那些磕得头破血流哭嚎的罪臣家眷,昨日这些人还是京中世家重臣,不过一夜,皆为阶下囚。 方家昔日那位光彩耀人颇有些扯高气扬的贵夫人,如今没有半分体面可言,恸哭不止狼狈至极。 她生出几分抵触情绪,不喜欢这些,移开视线不再看这些令人窒息的羁押,蓦然却见苍日薄雾间,一身素裙的女子隐在琉璃明瓦之后,身旁立着名蓝发面有刀疤的阴冷男子,山风拂动长明披下的长发,她笼在朦胧的光影间清清冷冷,不甚真实。 她愕然垂臂,稍稍倾身。 韩夫人同是发现长明的现身,面色一凝,抓着韩清芫冻得发僵的手臂,阻了韩清芫奔向长明的动作,四下众人并未发现隐在暗处的长明。 韩夫人低语:“别出声。” 被押解的罪臣家属中,有个年轻妇人突然挣开亲卫,疯了似吼叫,又叫亲卫捂住嘴拖下,悲戚哭嚎斥骂变成辩不出字音的呜咽,从妇人挣开亲卫到再被擒住,也不过几息。 韩清芫僵立,她少在京中,并不认识这个妇人。 “是重家人。”陈见萱的声音极轻响起,却并没有细说那是重恕的妻子。 韩清芫愕然看向陈见萱,陈见萱没有再同韩清芫说话。 蓦然吱呀一声,广德殿殿门缓缓打开,陈见萱遥看过去。 长孙无境黑脸阔步而出,没有在此停留片刻,紧接着,宫人让出的甬道间,慢慢走出身着雪色太子朝服的长孙曜。 四下众人垂身,恭敬叩首行礼,高呼太子殿下千岁。 韩清芫再偷偷回头看向琉璃明瓦处,那处已没有了长明身影。 姬神月在无人注意的偏殿,若有所思看着长明消失之处。 * 殿内静谧,只余刻漏滴落之声,一方青色帘幕将殿内分隔,宫人低首无声侍奉长孙曜更换衣袍,薛以跪立案旁,重点一方香篆。 刻漏滴过四刻钟,姬承钊神色凝重望向帘幕之后,长孙曜收臂转身,薛以垂身而起,打起青色帘幕,长孙曜面无表情缓步而出。 姬承钊姬珩二人退而行礼。 一丈宽三丈长的景山十里山河图悬挂于殿。 与此同时,陈炎快步入殿,执手行礼禀告:“启禀太子殿下,已至七星岩。” 宫人执标定于七星岩。 长孙曜神色冷漠,倚坐圈椅,冷看景山十里山河图,七星岩之下是激流瀑布。 长孙曜手执箭标,分别掷于激流之下左右两岸,又掷箭标与七星岩西面深林。 陈炎看罢低首行礼,立刻誊写密令。 姬承钊看长孙曜暂且停下片刻,这方才敢上前,再行礼道:“阅兵楼之案,太子殿下的决断太重了,请太子殿下息怒,将此案移交三法司审理,再定。” 纵然涉事官员难逃干系,但恐有无辜者,对于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就这样被送上刑场,不公。 那死在长孙无境手底的工部小官何其无辜。 阅兵楼之乱,归根究底,是在长孙无境,是在父子争夺。 长孙曜神色一凛,乜向姬承钊:“这是那些蠢货在孤面前无礼的谢罪。” 陈炎这方写罢密令送出,闻此沉默,其实长孙曜上阅兵楼时,所决断的是将阅兵楼之事交由三法司彻查,他回想广德殿那哄乱互相推诿的臣子,不置评价。 那些人明明是争命,却忘记长孙曜的喜恶,在长孙曜面前如此无礼不敬,才导致都送了命。 姬承钊神色凝重,恳切再请:“还望太子殿下心怀仁德,不以喜恶决断此事,不放过一人,也绝不枉杀一人。太子殿下,即便世人畏惧您的权势,但人心是无法掌控的,您真的不在意后世将如何评价这永安三十一年大阅所生的惨案吗?” 长孙曜冷冷看他:“只要那个位置上是孤,就没有人可以评论孤的所作所为,孤的一切于世人来说都是恩典,是他们该敬重的无上至尊,孤是天下之主。” “姬承钊。” 姬珩闻此失色,赶忙上前行礼叩首请罪:“请太子殿下息怒,宽恕父亲的无礼。” 长孙曜未理睬姬珩,只向姬承钊再道:“今日广德殿认罪者,没有无辜之人,阅兵楼是他们的罪,对孤的无礼,亦是他们的罪,孤为君王不为神佛,无需宽恕任何一人,只要他们认罪俯首即可。” “父亲。”姬珩小声恳求轻唤姬承钊。 姬承钊心猛地往下沉,望着姬珩,到底是低首垂身跪下:“臣失言,请太子殿下降罪。” 长孙曜收了视线,复又看向景山十里山河图,却是冷淡开口:“你们接下来回去歇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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