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明日一早便去,阿姊在家等我。待我回来咱就上路。” 翌日。 今日虽然无雨,但却不见太阳,头顶乌云密闭,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李陟遐一早套好了马车便去置办东西了,我和妆成留在家中收拾细软。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为了不引起怀疑,我们只带了钱和两件随身的衣物。反正只要有了银两,其余东西去哪里也能买到。 妆成还特意做了早饭放在桌上,想要营造出人未走远的假象。 “我们不与孟大哥阮公子告别了吗?”妆成问我。 我笑笑道:“我的好妆成,我们是逃亡。若是真有人追来了,他们知道的越少,便越安全。你是舍不得孟大哥和阮公子吗?” 妆成点点头没说话。 “没关系的,”我安慰妆成,“等这阵子过去了,安全了,我们还会回来的。” 我也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回来,这么说不过是宽妆成的心罢了,可妆成听到我说会回来,开心地抬起头,眼中带着星辰:“是吗?那小姐我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她的眼中带着期待和欣喜,我盯着她的眼睛,心虚地说道:“等新皇登基,册立新后那日,我门就回来。”
第61章 比李陟遐更先来的,是我们的老熟人柳道可和他的副将陈翀。 士兵衔枚而行,待我与妆成看到站在院外的柳道可之时,整个小院已经被里外三层团团围住。 两名士兵为柳道可推开院门,但他并未迈入小院,而是恭敬立在院外,对我行了一礼:“微臣俸太子殿下之命,特来迎太子妃回宫。” 妆成张开双臂把我护在身后,我轻轻地拍拍她的肩,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直面柳道可,冷冷笑道:“柳大人好手段,父皇驾崩仅一日便寻来了。” 柳道可低垂着眉眼,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道:“微臣不敢,太子殿下忧心太子妃,自太子妃出宫便一直派人跟随。日日需得听过太子妃近况能安枕。” 沈涤尘竟派人跟踪我,他明知我在哪,却不妄动。一直等到皇上驾崩,才来擒我。这简直是戏弄。就好像猫抓老鼠却不为果腹,而是看老鼠精疲力尽,胆战心惊的丑态。 “你们!”恼怒与屈辱一同涌上心头,我气急,用手指着柳道可的鼻子,“你们竟如此戏弄于我。呵。” 一辆马车停在门口,从车上下来的是陇客,他急急奔我而来,对我行了一礼道:“太子妃误会太子殿下了,殿下是担心太子妃的安危,并非戏弄啊。太子妃可知为何从应京到这吴家村一路畅行无阻?可知为何妆成姑娘的绣品,您的香料,拿到集市上从来不愁卖?可知为何官差每每进村从未来叨扰过?可知为何在这山野之中,林间走兽从未现身?这些若只凭李大人一人之力,恐是难以顾全。是太子殿下心中担忧太子妃,命人暗中保护啊。如今太子殿下即将登基为新帝,特来接回太子妃。” 听了陇客的话,我只有一个念头。 我真蠢。我真蠢啊。 我早该想到的,沈涤尘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过我?这里距应京不过一日行程,我竟安稳了一年多不见官差。我还暗自庆幸是自己的运气。我还以为我那一点点的小聪明可以瞒天过海。不曾想我一举一动竟都被沈涤尘收入眼底。仿佛跳梁小丑一般难看。 呵,我真蠢啊。 “我不会和你们回去的,”我冷眼望着他们,后退一步,“你们若执意要带我走,大可把我的尸身带回去。” 陇客急道:“太子妃,从前你在东宫的时候对奴才的好,奴才都记在心里。您赏赐下来给妆成姑娘鹅黄姑姑的东西,都有奴才的一份。奴才承太子妃的恩,这才特地求了殿下来接太子妃回宫的。太子妃您就跟奴才回去吧。回到宫中那可是泼天的富贵啊。” 我看陇客言辞恳切,此一番话确是出自真心实意,遂放缓了语气对他道:“陇客,我对你好,你却不知我。我想求的不是什么泼天富贵,我只求一个平淡安稳,我不愿再在宫中做一尊泥塑木偶了。” “太子妃……” 陇客还想劝我,却被我打断:“要么杀了我,要么放我离开。” 柳道可抬起头,把手按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之上,道:“太子妃,得罪了。” 他向一旁的陈翀使了一个眼神,陈翀一挥手,许多士兵冲入院内把我和妆成围住。 正要动手之际,阮言一的声音传来:“柳大人,许久不见,可还安康啊?”孟源拎着一把打猎用的轻弩跟在他身后。想来他们是远远看到了这边的动静。 “阮公子。”柳道可声音中没有波澜,“阮氏曾在太祖皇帝面前立誓,永不入仕。如今是朝廷办差,还请阮公子带着外人回避。” 阮言一不疾不徐地走到我面前,像是对我说,又像是喃喃自语:“原来你竟是当朝的太子妃,是我猜错了?” 我不知道他的话什么意思,便没有理会,对他道:“你带着孟大哥回去,这里我自能应付。” 他脸上从未有过如此严肃的表情,对我道:“你若能应付,我就不来了。” “柳大人,”阮言一提高声音道,“我这位朋友,可不愿随你去你的主子家里做客。还请柳大人回去吧。” 柳道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阮氏虽有丹书铁券,却不是拿来与朝廷作对的。若是你们阮氏的族长知晓了你的作为,恐怕也不会为你开脱。” 阮言一哈哈大笑:“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何须那帮老头替我开脱。” “你姓阮,你一人错,全族皆为你受过。”柳道可提高了声音。 阮言一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阮家最大的罪过,就是祠堂里那块丹书铁券。先帝不动阮家,难道是因为阮氏安分?别说如今先帝新丧,储君还未登基,就算是新帝即位,又岂敢动我阮氏?” 话音刚落,陈翀手中的剑已经抵在阮言一的喉头。孟源手中轻弩的弩箭则瞄准了柳道可。 “陈翀!”我喊道。 僵持之际,李陟遐回来了。 他并非是一个人回来的,身后还跟了蛟三带着许多人。 他们把柳道可一行人团团围住,拔出武器,两相对峙。 李陟遐面无惧色走入院中,枪尖直指陈翀的心窝:“柳大人派人跟着我,阻挠我回来。便是为了来此为难我阿姊和朋友的吗?如此恐怕非君子所为。” 陈翀道:“李陟遐,你以为你现在是李右丞的义子便能为所欲为了吗?你一个前朝余孽,注意你的身份。不要以为朝廷不处置你就什么也不知道。若是惹恼了朝廷,抓你回去枭首。” 陈翀话音未落,蛟三已经带着人逼上前一步,李陟遐抬手示意蛟三勿要妄动。 “前朝?”我问。 刀都已经架在脖子上了,阮言一却有心思对着我笑道:“看来娇儿姑娘也不知晓杨兄的身份。我原以为你们是一起的,看来我就猜中了五分。” 阮言一说得云里雾里,我看向李陟遐,希望他能给我一个答案。 “没错,阿姊,我是前朝安王姬照的孙子。”李陟遐坦然道。 妆成闻言也十分震惊,问:“可公子不是说公子是被……” 李陟遐深吸一口气,缓缓叹出,道:“卖儿卖女的,确是我父亲。安王那一代,国已经破了,父亲多少还有些家底。可东躲西藏连年征战,到了我这一代,已经算是穷途末路了。” 柳道可幽幽开口“既已知穷途末路复国无望,便当安分些度日。你如今召集前朝旧部的后代公然与朝廷对峙,你可知是多大的罪过?”
第62章 “好啊,好!”我气急反笑,“好一个前朝旧部,好一个公然对峙。这朝中有谁不知李陟遐是李正则的义子,受李家提携?如此大一个罪名扣下来,柳大人这是在说我李家包庇窝藏前朝势力,要公然造反吗?!” 柳道可抱拳道:“微臣不敢!” 外面传来呼喊声,顺着声音望去。竟是一队士兵押解着吴家村的村民往这而来。为首的人穿着重甲,手中拿着鞭子不时抽打那些走得慢的村民,哀嚎声不断。 蛟三看到此景,怒瞪着柳道可一行人,狠狠啐了一口:“下作。” 陇客急急奔到为首的那人面前,道:“程将军,不可啊!殿下吩咐过不要伤了人。” 被称作程将军的那人一把把陇客推开,怒道:“一帮窝藏太子妃的罪犯,也配叫做人?” 人群中花婶和春嫂早已被吓得脸色惨白,却仍旧用自己的身躯把年幼的孩子牢牢护在怀中,吴季和吴仲等男子身上有好几处已经被鞭打得皮开肉绽,但他们依然把妇女幼童挡在身后…… 自我来了此处,受到他们许多的帮助照顾。可如今……如今是因为我,让他们平白遭受这无妄之灾。 即便如此,他们看我的眼神中亦没有一丝的怨怼。 孟源举着轻弩朝姓程那人射过去,那人头稍稍一偏轻易躲过了。一旁的士兵几乎是同一时间挥刀砍断了孟源的左臂。血溅出来,灼烧着我的皮肤。 孟源倒在地上抱着断臂撕心裂肺地喊叫,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阮言一,妆成和我赶紧去查看他的伤势。妆成顾不得什么体面清白,当场解开自己的衣带和衣服给孟源包扎。 好在阮言一懂得些医术,血很快止住了。 我用手指着柳道可的鼻子:“柳道可!”伸出的手上沾满了孟源的血,不住地颤抖。 柳道可眼中含着隐忍,不为所动。 这一刀下去,村民们被吓得瑟缩在一起,看向我的眼神里也带上了恐惧。我知道,这一刀砍断了我与他们之间的联系,也砍断了我的所有退路。 强撑着站起来,我对陇客伸出掌心。 陇客心领神会,把背后包裹中的太子妃印信和册宝交予我手中。 我高举手中的太子妃印信,对柳道可道:“而今我以郢朝储妃的身份命令你,让随行的医士为孟源医治。” 柳道可冲陈翀点点头,陈翀立即喊来三名医士把孟源抬入屋中。 见孟源得到救治,我情绪平静许多。又道:“放了吴家村的人。派人送他们回去,为他们治伤。每户赠银二两为他们压惊,以示朝廷恩泽。” 柳道可挥挥手,一队人马上前扶起吴家村的村民往村里去。 “把这位程将军……” 话未说完便被柳道可出言打断:“太子妃!” 我与那程将军四目相对,若是眼神可以杀人,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我自然知道即便我是储妃,也不能随意处置一个将军。那是僭越。 程将军心中自然也明了,所以他才敢如此坦然与我对视,眼神中甚至不起一丝波澜。 我收回印信,长叹一声望向天空。 如今刚入秋,大雁已经南飞。我心中百感交集,此生恐怕是再也飞不出应京那个牢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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