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明殿,图南和鹅黄帮我卸下祭服和头上的凤冠,我总算能舒一口气。 图南道:“今日的娘娘好有母仪天下的样子。” “是吗?”沈涤尘人还未至,声音已经先传进来了。 我赶紧起身相迎,他将我扶至座上,拍了拍手。两列小黄门托举着各式奇珍鱼贯而入。 “陛下这是……?”我问。 沈涤尘笑道:“皎皎你今日的亲蚕礼顺利,朕也替你高兴。这些都是给你的贺礼。” 他这个样子让我有些受宠若惊:“臣妾无功,如何敢受?” “不,”沈涤尘道,“你是整个大郢,最适合做皇后的那个人。” 我当然知道,他不说我也知道。我生来就是要做皇后的,谁能说我不适合?既是这样,我也不再推托,谢过沈涤尘之后将这些礼全部收下。 “李陟遐的事,朕也安排好了,”沈涤尘道,“朕从神威营中拨了三千兵士给他,又让阿朗给了他二百骑兵和战马。剩下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按理说守一个郡哪里用得上这么多的兵力,联想道之前沈涤尘所说,今后璋、瞳两州都会是李陟遐治下。我觉得其中必有蹊跷,沈涤尘或许想用李陟遐来吞并沈路云的兵力,将他彻底削弱。 我向沈涤尘行了一个跪拜大礼,道:“臣妾替李陟遐谢过陛下,相信他必能不负陛下所托。” 沈涤尘将我扶起来:“起来吧,他既是你的义弟,自然也算是朕的小舅子。一家人何须言谢?他明日就要出发,今日你可还要见见他?” 我刚主持了亲蚕礼,李陟遐又得了如此重要的差事。此时再要相见,倒显得我们李家恃宠而骄不知收敛了。 于是我道:“谢陛下厚爱,只不过我是第一次自己主持这样的祭礼,紧张了一整日,现下实在是乏。李陟遐去崖柏郡替陛下守天险,干系重大,自然也得好好准备。就不见了。” 沈涤尘点点头:“那皎皎你好好休息吧,朕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就不陪你了。”说完他满意地离开。 “陛下……是什么意思呀?”图南问,“怎么感觉今日陛下来说的,都没头没脑的……” 我轻笑一声,道:“没什么,老狐狸,什么都要试探一番罢了。” 鹅黄和图南二人知我说的是谁,也就不再搭话。 “娘娘乏了,可要睡吗?”鹅黄问。 我看了看窗外,天还没有黑,便道:“再等等吧。” 图南也跟着我的视线看向窗外,不过她什么都没看出来,所以又转头问我:“娘娘这是在等谁吗?” “昨日有人借了我一样东西,他说今日来取。”我道。
第130章 一直等到明月高悬。我本以为阮言一不会来了,真准备洗漱想要早些安寝。他却在此时翩然而至。 “草民恭贺娘娘。”阮言一一手提着酒坛,一手提溜着油纸包,笑意如春风般和煦。 鹅黄见状,收走了洗漱的一应器具。图南则是又多点了两盏灯,收拾了桌子。 我起身向阮言一走去,接过他手中的酒打开闻了闻:“好酒。不过……”我顿了顿,道:“总是入夜了才造访皇后的寝殿,多少有些不妥。是吧?阮公子。” 阮言一哈哈一笑,道:“身正何惧影子斜?本来今日是应该早些来的,不过出门办事晚了些。” 说着他举起手中提溜的油纸包在我面前晃了晃:“三元楼的炙羊肉可真不好买。” 正巧也馋这一口了,我接过油纸包,直接在桌上摊开:“买的可不少,阮公子破费了。” “上次你说鹅黄姑娘和图南姑娘都喜欢,我就多买了些。有喜事自然是要同乐。”阮言一道。 一旁的图南和鹅黄听到“炙羊肉”三字,早就面露期待之色。 我笑道:“还等什么呢?还不取了碗筷一块来吃?一会儿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是!”图南高高兴兴地跑出去。 鹅黄也道:“我去拿温酒的壶。”说完也跟着离开。 不一会儿两个手里就拿着家伙事回来,我们四人坐在桌前,我道:“总觉得少些什么?” 阮言一想了想,提议将座椅搬到院里,对花月而酌。我们三人皆称好。 一番折腾,终于落座。 图南举杯道:“我敬皇后娘娘,恭贺娘娘今日祭礼完满完成,总算对得起娘娘付出的这许多心血。” 我笑笑,举杯与她对饮。 鹅黄道:“奴婢也敬皇后娘娘,娘娘对奴婢的好,奴婢这辈子也不会忘。” 我摆摆手,道:“不提这些,你我之间的情分,无需说这样的话。”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阮言一也举起酒杯:“那……” 他拖长尾音,却迟迟也没有下文。我歪着头看他,等着他说下去。 谁料他放下手中的酒杯,清了清嗓子笑道:“我没什么可感谢娘娘的,恭贺的话图南姑娘也已经说过了。既如此,在下就祝福娘娘吧。” 说着他复又举起酒杯道:“在下祝皇后娘娘今日之后,能事事胜意,所愿皆能得偿。” “丞公子吉言。”我举杯。 我很喜欢阮言一的祝福。仿佛这祝福不单单是个祝福,而是一个预言。 自那日起到如今六年多,就如他所言,事事胜意,所愿皆得偿。 这六年来,沈涤尘倒也算得上一个明君,他勤政,爱民,甚至可以说是不近女色。后宫中除了豆儿和苏迪儿,再未纳别的妃嫔。 至于子嗣,中间苏迪儿和豆儿各有过一个孩子,但都未能面世。豆儿还好,许是因为有屹楼,看得开。苏迪儿却不同,她因此伤怀许久,一年多了才慢慢振作起来。 反观沈涤尘,他似乎并不在意子嗣,但对屹楼的功课却抓得很紧。每日不管自己多忙多累,总要抽出一个时辰来亲自考教。 沈涤尘也时常留宿东明殿,但我却迟迟没有过子嗣。头两年他还吩咐太医给我调养,送些药什么的。后来李家在朝中势渐渐大起来,李陟遐又接管了瞳、璋两州。他也就不再同我提子嗣的事了,不仅不提,还变得提防。至于近一年多,已经鲜少踏足东明殿了。 母亲来看我的时候总会为这事叹息,我却觉得无所谓。 李氏已经今非昔比,打破族中子弟不能入仕的禁锢,此时正是朝中炙手可热的第一大氏族。俗话说的好: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我若再生个嫡子,以沈涤尘的性格,必将着手打压。可谓是得不偿失。 好在他在感情上虽然疏远我,却将我视作最为可靠的盟友。朝堂之上的事会与我商讨,听取我的意见,与大臣商议要事也从不避我。 沈涤尘的默许和阮言一的助力让我在暗中培养了一派自己的亲信。 不过沈涤尘是全然不知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就不得而知了。 “刚才看信的时候总觉得烛火不够亮,现下与娘娘手谈,倒是觉得太过明亮了。”阮言一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我举着棋子苦苦思考如何截断他的棋路,顺口答道:“这燃的怕不是懒妇的油脂吧?” 立在一旁的图南问道:“懒妇?娘娘说的是人吗?用人的油脂燃灯,可真够瘆人的。” 阮言一装作不经意间敲敲棋盘,卖给我一个破绽。不过我偏不领情,将子落在别处。 他摇头笑笑,随手落下一子,道:“这懒妇啊,可不是人。而是传说中的精怪。在《南越笔记》和《酉阳杂俎》中都有记载。传说是有位不爱织布的懒妇人,常常趴在织机上打盹。为此她婆婆十分生气,便用织布的梭子打她。妇人不堪虐待,逃入水中溺水而亡,化为异兽。” 阮言一这一子落下输赢已经分晓,我撇撇嘴,端起旁边的茶喝了一口,接着他的话头道:“据说杀死一只懒妇兽,可取其油脂三四斛,用这种油脂点灯,饮酒作乐时灯光便明亮。读书纺织时灯光便黯淡。” “啊?”图南露出一副怜悯的表情,“不过就是不喜欢织布,就要被婆婆打。死后变了异兽,还要被杀取油,还要被嘲说不务正业。这懒妇可真是太可怜了。” 我将棋盘上的棋子再捡回棋盒中,道:“这男子掌权的世道里,女子本就不易。来,再来一局。” “为难女子的,也不止男子。有时女子更能为难女子,”阮言一轻轻道,“娘娘的棋太激进,杀心毕露,防守却很薄弱。下棋也需张弛有度,才能真正做到运筹帷幄。” 我摆摆手:“少说这些虚的。我这种下法,十局也能赢你四、五局,咱们输赢各占一半。换了打法我未必擅长,兴许十局也只能赢你一、二了。” “请。”阮言一倒也不与我争辩,他收拾好自己的棋子,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手中的棋子正要落下,瞥见窗外有灯火靠近。 这灯火移动的十分迅速,想是执灯笼的人走得很快。于是我又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对阮言一道:“今日恐怕下不成了。”
第131章 那灯火随着来人的匆匆步履越来越近,很快就近得足以辨别来人的身形和样貌。 是沈涤尘。 平日里这个时候虽然有些晚了,但陇客或者彷月会来传达些沈涤尘的旨意或嘱咐。今日他竟自己来了,这倒是我没想到的。 我和阮言一起身走到门口迎他:“恭迎陛下。” 沈涤尘没有立即让我们起身,只是瞥了一眼阮言一,又看了看桌上的棋盘。对我道:“这是皇后又输了?” “棋艺不精,让陛下笑话了。”我毕恭毕敬地回答。 “皇后、阮先生,”沈涤尘在棋盘跟前坐下,缓缓开口道,“免礼吧。” 陇客适时地将殿中的侍女都打发了出去。阮言一也并非是不识趣的人,他见此情形,拱手对沈涤尘道:“陛下,时候不早了,草民也退下了。” 沈涤尘点点头,关切道:“如今正值夏秋交际之时,夜里已经有些寒凉,阮先生注意添衣,早些安寝。” “谢陛下关怀。”阮言一再朝他一拜,退出了东明殿。 我接过图南送来的茶递到沈涤尘跟前:“陛下是稀客,尝尝我这专用来待客的好茶。” “是朕打扰皇后和阮先生雅兴了?”沈涤尘端起茶杯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轻抿一口,“果真好茶。” 沈涤尘见我和阮言一在一起总要阴阳怪气一番,我若是接了他的话,难免又惹一番口舌。我实在是懒得与他再起争执,只一边收拾棋盘一边问他:“陛下深夜造访,可是有要事?” “怎么?”沈涤尘倚着垫子,抬着下巴眯起眼看我,“阮先生深夜来的,朕就来不得?” 本不欲与他争辩的,但很遗憾,我这许多年,也很难学会一忍再忍。 冷笑一声,我出言相讥:“东明殿大门四开,只要是有腰牌的谁来不得?倒是陛下日理万机,又常有贴心人相伴,鲜少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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