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肃正典刑,护已即罪,其余凶党,咸亦伏诛。氛雾既清, 遐迩同庆。朝政惟新,兆民更始。 可大赦天下,改天和七年为建德元年! 钦此!!! 人山人海的朝堂上,你用一纸诏书,宣泄对他专权十二年,无处释放的恶气。 无声无息的宗庙里,你以半截断香,表达受他照顾十二年,不能明言的感激。 这个王朝的主宰,终于是你,现在三十而立的宇文邕,未来声名鹊起的周武帝。 遥望未来的眼睛,从此,再无遮蔽。 第66章 六十六 高长恭怕事的你 却不怕死 未来,到底会从何而来? 你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却又什么都看不见。 能看见的,只有眼前,无止境的乱。 这眼前明晃晃的乱,晃得你,睁不开眼。 可即使不睁开眼,你也知道。这祸乱的根源,是宫里的妖妇,陆令萱。 可是,就凭你,孤零零的一个人,又能拿她,怎么办? 没人指望你能够出头,以皇兄兰陵王之尊,对陆令萱,采取某种断然。 都知道,你不敢。 是的,你其实,是个特别怕事的人。 八岁的时候,你就失去亲生父亲,高家二代目高澄。 继承父亲地位的,却不是你的哥哥,而是你的二叔高洋。 从那时候起,作为高澄的第四个儿子,你的身份,变得尴尬且敏感。你的母亲,也一直叮嘱你,别再外面惹事,尤其不要去招惹你的叔父们,夹着尾巴做人。 就这样,你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活过二叔高洋的那十年,六叔高演的那两年,九叔高湛的那九年。 九叔高湛的那九年,是你这辈子里,最难熬的一段时间。 你的大哥高孝瑜,因为劝诫了荒唐的九叔高湛几句,便被他强行灌醉,然后九叔派人,把他往漳河水里推,大哥就这样,成了漳河新鬼。 你的三哥高孝琬,被九叔高湛怀疑谋反,在为自己辩白时,称呼九叔高湛,为九叔。 嗯?称呼他的九叔,也就是父亲的九弟,为九叔,这有什么问题? 九叔高湛却骂道:“谁是尔叔?敢唤我作叔?”他的意思是,你三哥,应该称呼他为“陛下”。 然后,九叔高湛,在你三哥的小腿上,上了夹板,把他双腿胫骨,硬生生地夹断。 你三哥就这样,活活痛死了。 你的五弟高延宗,听闻两个哥哥先后惨死,悲愤难言,在家里做了个木头人,把九叔的名字贴在木头人的脑门上,一边鞭笞,一边痛哭着质问:“何故杀我兄?!” 这事,被九叔高湛知道了。 高延宗,被叫进了宫。 幸好那天,九叔高湛的状态不好,只猛抽的高延宗两百皮鞭,就累瘫了,还没把高延宗折磨死,就把半死不活的他,给放了。 眼看你的兄弟们,挨个被高湛迫害,你的母亲,撕心裂肺地呼喊着早已被追赠为文襄皇帝多年的丈夫。 哭完了,喊完了,这日子,却也还得,往下过。 要想往下过,你们孤儿寡母,就得给九叔高湛服个软,认个错。 母亲强压心里的委屈,亲自去给九叔道歉,并且对他说,已经把你的名字,由高孝瓘,改成高长恭,意思是永远恭敬,孝顺九叔,以此做一个公开的表态。 “大嫂,就这?可不够啊。”高湛眯着淫邪的眼睛,望着你的母亲,他的大嫂,阴阳怪气地说。 你的母亲,当时已经年近四十,但相貌依旧清丽非凡,你那惊为天人的容颜,就是她的阳性翻版。 但是,女人的美丽,并不构成男人淫邪的充分理由。 尤其是,嫂嫂的美丽,怎么能构成弟弟淫邪的理由? “九弟…陛下…您还要如何,尽管…说…”母亲已经感到不详。 “今夜良辰美景,大嫂,你可以和我,一起度过……”高湛冲着你的母亲,他的大嫂,丑恶地挤眉弄眼。 母亲没有理会她,因为尊严。 高湛见状突然拉下脸,龇牙咧嘴对他说:“你还剩下两个儿子,次子高孝珩,四子高孝瓘,哦,不,高长恭,是吧?” 说罢,高湛的左边嘴角,慢慢地勾起来,勾上了天。 “不,别,别这样,九弟,陛下,别……” 你那被抓住软肋的可怜母亲,终于放弃一文不值的尊严,僵卧在本该属于自己丈夫的龙床,任由九弟在自己身上,来回缠绵。 高澄!你为什么死的那么早,为什么! 你并不知道,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 那天夜里,你在邙山前线,率领着爷爷留下的那五百轻骑,在二十万敌军之中,一往无前。 你还以为,那一天,是你的生命中,最畅快的一天。 其实啊,你那护子心切的母亲,受了高湛的骗。 他其实压根就不会杀你,他不会杀对他有用的人。 你的二哥高孝珩,是个艺术家,有关艺术的诗词文章,音律丹青,他诸体皆精,高湛可以用他来装点门面,自然不会杀。 而你,高长恭,是可以攻城略地的战将,是足以擎天保国的栋梁,在最起码的问题上,高湛不糊涂,他很清楚,自己要想这样一直疯狂下去,那么,保家卫国的人,杀不得。 可是,就连这个最起码的问题,高湛的接班人,他的儿子,你的堂弟高纬,都不清楚,都很糊涂。 高纬接班之后,北齐军队的两位统帅,段韶与斛律光,先后逝世。段韶还好,只要不多事地追问生病原因的话,他好歹也算是,幸运地善终于病榻。而斛律光,却是被高纬暗杀。 段韶、斛律光之后,恐怕就要,该轮到你了。 那天,高纬叫你进宫,邀请你一起观看,新编大型实景演出歌舞剧《兰陵王入阵曲》。 有十八面,比人还大的大鼓,模仿你孤身闯阵的脚步。 又十八支,比人还高的号角,模拟当时战场的地动山摇。 洪钟一响,扮演你的演员登场。 萧声渐扬,你的演员,由缓入急,冲向西方。 忽有琵琶急起,是舞台上的你,身边已经围满百万之敌。这真的让你想起,当时的危难情景。 快十年了,到这时候,你才感到后怕。 你都不敢再看你的演员,转头去看,那个演奏琵琶的乐师。 那乐师的双手,在竖起来的琵琶上,一上一下。每根指头都抻得老长,在那竖起来的四根琴弦上,抽搐一般的高速弹奏,像两只被人追逐,慌不择路的蜘蛛。 很遗憾,你不会弹琵琶。 所以,你看不出,这当中的章法。 他的左手,在琴弦上方,不知所谓地来回摁压,他每摁一下,整个曲调就颤抖一下,他用右手挑拨出的每一个音符,也就跟着战栗一下。 他弹得急,你的心情就急,你为舞台上的自己着急,你忘了,十年前,你就已经赢得了这场战役的胜利。 他弹得慢,你就心绪平缓,你相信舞台上的自己,一定可以,再次赢得胜利。 你全神贯注听他弹,舞台正中央的表演,你却再也不看。 琵琶突然甩出一个高音,然后猛地一下子,急停! 怎么了? 你这才看向舞台中央。 哦!舞台上的那个你,开始表演率军闯阵的经典桥段,那个瞬间,笙箫沉默,金鼓震天。 那个你,盖世无双的武艺,战胜了所有的入侵祖国的妖异,他们正在仓皇逃离。 你的演员,英勇无畏地,踏着激越的鼓点,以极其潇洒的舞姿,再现十年前,你的那次,光耀千古的一骑当千。 是啊,那一夜,已经过去了十年。 如今,已经是公元 573 年,是堂弟高纬当政的第三年。 你也从一个八岁失去父亲的孩子,慢慢地,慢慢地,被磨蚀成一个三十三岁的中年。 最后,舞台上的你,摘下了,鬼头面具。 那,像天空摘下乌云,露出太阳。 那,像平湖拂去淤泥,绽放荷花。 那,像清风吹走浓雾,浮现山外青山,楼外楼。 你这才发觉,那个人,不是你。 看着演员在扮演你,歌手在歌颂你,生性腼腆的你,羞红了脸,坐立不安地揣摩着,皇帝高纬带你来看这个,究竟何意? 看着那个扮演你的演员,舞姿飞旋,你不知不觉地,红了眼。 一旁的高纬,突然开口对你说:你当时,闯阵闯得那么深,要是有个万一什么的,那可就是后悔莫及啊。 还在回忆往日峥嵘的你,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无用关心,着实有些受宠若惊,仓促地回答说:家事亲切,不觉遂然…… 家事? 你的话,让高纬听着很不舒服,这带兵打仗,明明该是国事,你却说成是家事,把国事家事,混在一起,这听起来,很像隔壁权臣宇文护,常常掉在嘴边那四个字,情兼家国。 而且,宇文护是隔壁皇帝的堂哥。 你,也是高纬的堂哥。 那么…… 你以为,他听得你的话,不说赏你点什么,也会夸奖你几句。 结果,你却见他,刚刚还喜气洋洋,一瞬间,就面如罩霜。 他高纬,早就没把你当家里人,你高长恭,又何必跟他,提什么家事? 或许,那一刻,他便已经,动了杀心。 只是,那一刻,他还真的,不能杀你。 隔壁北周,刚刚杀死权臣宇文护而亲政的皇帝宇文邕,派遣使臣前往建康,会见南朝皇帝。 公开的报道说,两国就共同关心的话题,深入交换了意见。 谁看不出来呢?他们俩共同关心的话题,无非就是你们北齐。 因为担心两家结盟,北齐朝廷为此陷入惊恐,包括你自己在内的满朝文武,都笃定,两家之中,先动手的,一定是隔壁宿愿深厚的北周。 为此,高纬紧急召回已经走在路上的刘桃枝,留你一条性命,以应付即将开始的大规模战事。 却让所有人都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先动手的,竟然是南边,曾经向你们北齐称臣,把当朝太子都送来过北齐首都邺城做人质的陈朝。 陈朝当时在位的皇帝,是他们的第四位皇帝,名唤陈顼,史称陈宣帝,是陈朝开国皇帝,陈武帝陈霸先的侄儿,第二任皇帝陈文帝陈蒨的弟弟。 陈顼这人,也是个狠角色。 哥哥陈蒨临终前,试探他,说想把皇位传给他,他看着哥哥端着药碗的手在发抖,又发觉窗帘后面,隐隐约约埋伏着刀斧手。 于是他说,哥哥不必如此,他会尽力辅佐太子。 他看见,哥哥的手,不抖了。 他听见,窗帘后面的刀斧手,都走了。 整整一年后,他把已经做了皇帝的太子,自己答应了要尽力辅佐的侄儿陈伯宗,废黜了,杀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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