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你亲弟弟,所以,你特别下得去手。 当然,你也没办法,你必须做点什么,做给河对面的尔朱兆看,才好给人家一个交代。 尔朱兆,看你把亲弟弟打成那样,也就没了刚才的嚣张。 这时,你对着他喊道:“我弟弟换长公主的马,也是考虑到我们马上要去对付河北的强盗,战斗中的需要,大王你不要相信长公主说别的什么!我现在,也不方便过河,就算过来,我怕这些降卒,趁机闹事啊。” 你不擅长撒谎,尤其是在这种突发情况中撒谎,什么抢马是为了对付强盗,不过河,是怕属下趁机闹事之类,临时编造的理由,你自己想想,都觉得牵强。 反正,你就是仗着漳河暴涨,有恃无恐,就是不过河,只与尔朱兆隔着漳河,不愉快地尬聊几句,就请他自便,你回营吃晚饭。 后来,你回忆当天晚上的不可思议,觉得尔朱家的人,都是掌管江河湖海,转世为人的龙君。 白天还在暴涨着的漳河,当天晚上,泄了气。 尔朱兆骑着他那高头大马,趟过水深还不到马肚子的漳河,一个人,过来了! 那一瞬间,你甚至有些怕他。 不过,不必惊慌,你强令自己冷静下来,他毕竟人少,你人多,他不会胡来。 他也确实没有胡来,但是,也没按照套路出牌。 他拿出一把尖刀,对着你。 不过,是刀柄对着你,刀尖,对着他自己。 “大哥!杀了我吧!”他歇斯底里地喊着:“来,拿着刀,杀了我!我一定是做错了什么,才惹得大哥你,如此不相信我。杀了我,让大哥看看我的心,是不是向着大哥的!” 你真的被这头黑熊给整懵了,整不会了,毕竟,尔朱兆的这份鲁莽之中,确实有些,尔朱荣的那种,慷慨英勇。 这是“刺心头血”,草原人一种极端的表达诚意的习俗,表达诚意者,坦胸露乳,呈上利刃,请对方刺入,表示歉意兼诚意。 对方接受的话,接过利刃,轻刺表达诚意者的心口,出血即可,对方不接受的话,直接将其刺死,亦无不可。 所以……你,要不要刺死他? 当然,不能。 或者,刺他心口出血? 也不能,那就上他的套了,大家会说你,小家子气。 那,你怎么办? 你的回应,应该要和他尔朱兆一样,看上去,大气磅礴,大义凛然,大家风范……大言不惭。 对,你这样! 你突然向右一大步,绕过他面前的尖刀,然后,张开双臂抱住他,把头压在他的肩窝上,蟒蛇一般柔和地,缠在那黑熊身上。 然后,你装出一副哭腔,肉麻说:“你这是干什么!自从主公遇难,我贺六浑心里,除了你,还有谁值得去仰慕?我只愿你长命百岁,下半辈子,才好服侍你。如今,我们弟兄之间,是被旁人给挑拨了……你怎么忍心,说刚才那些话?” 你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又低级又恶心,都说了些什么呀。 不过,对付他,尔朱兆这黑熊,也足够了。 果然,尔朱兆又被感动了,或者说,装作又被感动了,你也不知道。 他把尖刀丢在地上,和你一起抱头大哭,哭了好一会,他又拿起尖刀,说要和你杀马盟誓。 起身的时候,你们才互相看见,刚刚抱在一起,都哭了那么久,其实,两个人,四只眼睛加起来,半滴眼泪都没流。 可是,他还是要杀马盟誓。 你拗不过他,只好牵出一匹老瘦白马,给他杀。 马,是草原人的至宝,杀马献祭,是草原人,对上苍最高的诚意,你们把白马的血,抹在脸上,重新宣读了,结拜兄弟时的誓词。 然后,你摆开酒宴,召来尉景、段荣、娄昭、段韶、韩轨、窦泰、孙腾等部将,依次来给尔朱兆敬酒。 只有高琛没来,你破了他的相,他还在生你的气。 “这是令弟高琛吧?”尔朱兆,把你帐下另一个年轻人,错认成了高琛。 “哦,不是,这是我的堂弟高岳。”你给尔朱兆介绍说。 “你还有个这么高大的堂弟?我原来怎么不知道?” “高岳,是我叔父高翻的儿子,叔父高翻,早年间就外出谋生,后来在洛阳去世,这孩子流落乡间多年,前段时间,才被姐夫尉景找到,带回了晋州。” “哦,大哥,你又白捡一个少年才俊啊。” “还望兆大王以后,多多提携他。” “好说,好说。” 尔朱家传,酒量不行,一喝就醉,一醉就睡。 众人都散了,只有你和狂打呼噜的尔朱兆,还在帐内。 侍从还没进来收拾,用来割烤肉的刀子,帐内到处都是。这种刀子,单比锋利程度的话,军队所装备的各式大刀,也得相形见绌。 尔朱兆的喉结,随着他那呼噜的节奏,有规律地上下移动着,你只需要随手捡一把刀,凑过去,抵在喉结运动的半道上,那颗喉结,就会自动送上来,你再顺势一抹…… 要这样做吗? 必须这样做吗? 这样做了,会怎么样? 不这样做,又会怎么样? 你犹豫着。 突然,帐外一阵喧哗,你出去一看,是姐夫尉景,带着高岳等几个人,手持钢刀,要往里面闯。 干什么!你压低声音喝问。 看你在里面磨磨唧唧的,我着急,干脆,我替你杀了他吧。尉景急切地说。 你本来犹豫着,此刻动手,是对是错。 不过,姐夫这么一闹,你倒是有决定了。 多年来,凡是姐夫尉景的决定,一般都是错的,所以,根据生活经验提供的排除法,这会儿,不杀尔朱兆,应该是对的。 “谁要现在杀他了?杀他干嘛?我们现在羽翼未丰,现在杀了他,他那些仆从,过来找我报仇,怎么办?你给我去打?行了,行了,别给我添乱了,都回去睡吧。明天我们还要赶路呢。”你一边说着,一边扭动尉景的肩膀,轻松你把姐夫这个小老头,调转回去,然后,一把推走。 第二天,尔朱兆又骑马过河,回了。 渡过了漳河,他隔河叫你中午过去,赴答谢宴。 你跨上战马,准备也来玩一次骑马过河。 这时,你的谋士孙腾,走过来,扯了扯你的衣角,冲你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懂了。 于是,你没有过河,任凭尔朱兆在河对面如何骂你,骂你无情无义,骂你言而无信,骂你胆小如鼠,你都没有过河。 中午,你率部拔营启程,把尔朱兆和太行山,都留在了身后,走出滏口,走向东方地平线那边,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 属于你的,应许之地。 尔朱兆把二十万降卒,当做一颗定时炸弹塞给你,想要在某个时候,摁下计时器,就炸死你。 却殊不知,三年前,主公尔朱荣在滏口之战后,就安排你,拿出一个安置降卒的长远计划给他。 虽然后来,你戎马倥偬,没有完成这项任务,但对于这件事的整体思考,你从来没有停止。 你想啊,河北虽大,但地各有主,根本不可能分散安置,这多达二十万之众的六镇降卒。 要安置他们,只能保持他们原有的整体架构,他们的主干,本来就是六镇的边防军,所以,要保持他们的整体架构,最好的方法,就是将其整体纳入军队。 所以,朝廷的原计划,把他们分散到地方,一方面自谋生路,一方面,成为朝廷的潜在兵源。 你的计划是,把他们直接重组为你的军队,直接变现为你的兵员。 那么,陡然多出二十万脱离农业生产的军队,他们吃什么,喝什么,就得靠你,去为他们谋划。 这一点,是你的所有计划,成败的关键。 只要你解决了他们的生计问题,他们会为你,拼死而战,战出一片江山。 这是你,愿意接下尔朱兆给你的这场生死之赌的缘由,因为赌赢了的话,赢得太大。 可你要是,解决不了这事,他们就还是,尔朱兆为你量身定制的定时炸弹。 这成败的关键,却又是你这两年多时间,都还没有思考成熟的计划后半段。 你唯一清楚的是,不论是你的晋州,还是尔朱兆的晋阳,乃至他尔朱世隆的洛阳,三晋并中原,都容不下,你这二十万降卒流民。 你和他们,要想活命,还要想活出精彩,还是必须去到辽阔的华北平原,不论你在那里,会遇上,怎样的人,怎样的事,怎样的危险。 你在这些可能的危险面前,踌躇了。 甩开尔朱兆之后,你走了两天,还是没有急于进入华北平原,反而掉头西进,溯漳河而上,又钻回太行山,进驻险峻的壶关。 关于未来,你还是有些胆怯,还是有些拘谨,像一只刚到新家的小猫,得空就往安全的角落里钻。 上吧!高欢!该往这阴沉天空之上,最黑暗的一朵云里钻! 飞吧!贺六浑!去证明你是这死寂的时代,最有活力的一个灵魂! 你还不敢抬头,你忧心忡忡地耷拉着脑袋,看着你脚下的壶关。 世间之所以,会有你脚下的壶关,那,是为了拱卫上党。 何谓上党? 与天为党。 东汉末年,文人编撰了一部名词解释小辞典,称为《释名》,其中解释上党的词条说:党,所也,在山上,其所最高,故曰上党也。 就是说,上党,因在山脉的最高处而的得名。 哪座山脉? 巍巍太行。 上党,紧邻太行山南段的最高处,俯瞰华北平原。 你站在壶关之上,遥望平原风景。 平原上的人,一抬头,也能看见你。 你可能没想到吧,你看风景的时候。 你,也成了别人眼里的风景。 第26章 二十六 高乾 求助的你 低头认亲 你,看到了壶关之上的高欢。 当然,不是用眼睛看。 你看这世界,向来用心。 你看到了,原本冷清的河北大地,正在变得热闹起来。 山西的尔朱兆,洛阳的尔朱世隆,徐州的尔朱仲远,甚至远在长安的尔朱天光,都在此时,把贪婪的目光,投向河北,这块尚无尔朱家族势力染指的,真空地带。 终究是近水楼台的尔朱兆,捷足先登,派出尔朱羽生,前来出任殷州(河北隆尧)刺史,将此地作为他的势力,伸向河北的起点。 尔朱羽生,尔朱家族中的一位长辈。尔朱荣、尔朱兆都得叫他一声叔父,也是尔朱家族中,第一位出任过州郡刺史的人物。 当年,尔朱荣尚未上洛时,就因与肆州刺史发生冲突,攻陷过肆州城,进城之后,他把肆州刺史的印信,交给了尔朱羽生,后来,也得到了朝廷的正式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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