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们的窃窃私语声传入了大厅,迟老夫人端坐在罗汉椅上,半点也没有要制止的意思。 而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了轻蔑一笑,想着该怎么拿此事做筏子,再去逼一逼迟兮瑶那个外祖母,最好让他们再吐出些钱财来才好。 “你们议论什么!主子的事情,轮得着你们这些下人嚼舌根吗?”橘若气得两眼泛泪,直跺脚。 桃若扑到了迟兮瑶身边,勉强将她扶了起来,让她依靠在自己身上,好舒服一些。 她一边扶着迟兮瑶,一边向迟老夫人求情。 “老夫人,我们小姐又高热了,求您今日先放她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行吗?” 眼见着迟兮瑶的眼皮越来越重,整个人都开始迷糊了起来,橘若也冲了进来:“是啊,老夫人。我们小姐昨日一直同林府小姐在一起。并未与外男接触,您若是不信,可以去林府请林小姐来问话。” 迟老夫人笑了笑。并不想理会临水苑的这两个丫头,直接便想将人扣下定罪。 她伸手拢了拢自己的发髻,又抚了抚自己的衣裳下摆。 事实究竟如何已经不重要了,瑞王府的百花宴有人落水之事早已传遍了京城,纵使是传闻中的对象声郑二公子和骆二小姐,但迟兮瑶自己不打自招说出了自己也曾掉入水中。 那么这件事,究竟是大是小,是烂在这英国公府里,还是传扬出去,都不是迟兮瑶能决定的了。 想到这,迟老夫人恶狠狠地又瞪了迟兮瑶一眼。 她恨极了迟兮瑶这副模样,一副矫揉造作惹人怜惜的模样,惯会讨男人喜欢。 若不是考虑到她的名声烂了,会影响到府里其他几位小姐的婚事。 迟老夫人恨不能亲自派人将此事传遍大江南北,好叫建宁那个贱人好好心痛一番。 “今日的事,大家都给我烂到肚子里,若有一个人敢往外传,我有的是手段对付她。” 迟老夫人拄着手杖,站起了身,声音坚定地说到。 “至于迟兮瑶,她犯了错,就不适宜留在府里影响其他人了。府中还有好几位待嫁的小姐,别叫她给带坏了。” “送去京郊的尼姑庵里吧。叫她清醒清醒,反思一下自己。” 听到她这话,橘若吓得微微一颤,紧紧搂住了迟兮瑶的身体。 “不行!老夫人,求求您了,我们小姐不能去庵里。” 任谁都知道,这京郊的尼姑庵,名为庵堂,实为暗娼馆。 以往只有些犯了大错的妇人才会被送过去,京郊清苦,庵堂又地处偏僻,有些不安分的妇人便会同路过的樵夫猎户行些苟且之事,以换取钱粮。 时间久了,这庵堂遍就成了暗娼馆,再好的人到了那,也活不成了。 迟兮瑶此刻还保留着一丝清醒,她虽高热发作浑身难受,但头脑还未完全糊涂,听到迟老夫人要将自己送去京郊庵堂,也不免有些惊讶。 她竟不知,自己的祖母,竟然如此恨毒了自己。 不但想要她这条命,还想要她生不如死。 “祖母。您没权这样做,我是陛下亲封的郡主!”这是迟兮瑶第一次觉得,这郡主的身份,用用也好。 兄长生死未卜,外祖母还在回京路上,此刻除了自己她没人能够倚靠了。 迟兮瑶撑着身子,摇摇欲坠地站了起来。 “孙女身子不适,先回屋了。祖母若是想罚我,便请您去圣上那请了圣旨再来。” “孙女也绝对不会去给您的宝贝心疙瘩顶罪。至于我落水之事,您愿意往外传播就传播,我并不惧怕,反正下面还有几位庶妹与我作陪。大不了大家一起烂死在这英国公府里。” “还有您这慈心堂,日后我也不会再踏足了。您若是觉得我不孝,大可以去大内敲登闻鼓,状告我一个忤逆不孝的大罪。” 这英国公府的父女恩情,祖孙恩情,从前与她无关,日后也不会与她有干系。 撕破了脸,也好。 她这十七年,已经忍够了,也受够了。 “你……”迟老夫人没料到她会如此,气得瘫坐在罗汉椅上,一口气差点没有喘上来。 “也不用您送我去庵堂了。这个家我也是同样一刻都不想待了,明日一早,我便会带着丫鬟去皇家佛寺,去陪我母亲。” 说完,她便倚靠在桃若的身上,由她扶着出了门。 迟老夫人跌坐在原地,连拦都忘记拦了。 几位老奴见状,知晓迟兮瑶是铁了心要与迟老夫人撕破脸了,也不敢擅自做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迟兮瑶离开了慈心堂。 待她离开,迟老夫人才缓缓醒过神来,吩咐心腹道:“去给我查查,昨日在瑞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再去查查林府,问问看她是几时去的林府,又是几时离开的。” “另外,查查林家大郎平日里与她是否有私交。” 心腹点了点头,记在了心里,又追问道:“老夫人,真的就由着大小姐离家吗?老奴听说,大长公主要回京了,是圣上的旨意。” 当今皇帝是个多疑敏感的人,当年因为夺嫡之事差点杀了大长公主这位嫡亲姑姑,这些年也将她与驸马裴氏发配去了封地。 如今居然将人召回了,此举究竟为何,这是他们这些深宅妇人无法参透的。 迟老夫人摇了摇头,她原本想着借此事再逼着建宁吐些钱财来。 可如今想来,若是建宁回了京城,那依着英国公府这些年对迟兮瑶兄妹俩所作所为,恐怕建宁不会善罢甘休。 她蹙了蹙眉,紧紧地咬住了后槽牙,面露凶光,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杀意。 “她要出府,便让她出府。” “但是究竟是去皇家佛寺,还是去京郊庵堂,可由不得她。” 主仆俩互相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没有说话,却在片刻间达成了共识。 ── 迟兮瑶夜里又折腾了几次,临近子时才退了高热,浅浅睡下。 但梦中也未有好事。 她又做起了那个梦,只是此次梦境有了后续。 那玄色衣袍的人追着迟沐炀进了大帐,随后便趁其不备一刀扎进了迟沐炀的后腰之处。 迟沐炀随之倒地。 而这一次,梦境没有戛然而止,那玄色衣袍之人俯下了身,不知是要在迟沐炀的身上搜寻些什么。 忽然,原本昏迷在地的迟沐炀睁开了眼睛,拾起了一旁添加炭火的火钳,狠狠地刺进了那人的手腕处。 紧接着,那人因为吃痛从迟沐炀身边弹开,并又上前补了一剑,扎进了迟沐炀的心口。 迟兮瑶像是也被人刺了一剑一般,感同身受地开始心口剧痛。 她满头大汗的自梦中醒来,一睁眼,还是熟悉的地方,可梦境中那种心痛之感,却迟迟不散。 天下刚刚擦亮,桃若却早已起身正在屋里子轻手轻脚地替她收拾衣物。 而橘若则守在榻前,依靠着窗柱,睡着了。 迟兮瑶不想打扰橘若,她用手探了探自己的脑门,见高热已经退下,只轻手轻脚地起了身,自衣架上拿了件外衫披到身上,便坐在了窗边。 屋外吹进来阵阵微风,院子里迟沐炀临走时种下的花也正盛开着,清风拂过,带进了阵阵花香。 迟兮瑶怔怔地望着院子里的花圃,又伤心又自责。 “桃若,你去跟刘妈妈说一声,这次去皇家佛寺就不必她跟着了。让她帮我查一查,此次大军班师回朝的人中,有没有人,手腕受了伤。” “是烫伤。” 她轻声唤了唤桃若,嘱咐道。 而另一边,天际升起光亮才从廷尉府的大牢走出来的崔珝,正用清水洗着手。 连夜审讯,各种刑罚都上了,他的身上沾满了几位暗探的血渍。 却半点收获也没有。 他边揉搓着手上的血迹,边微微转动着手腕。 当日在军营时包扎的匆忙,他也并未将这点小伤放在心上,如今竟成了顽疾,久久不愈。 昨日还险些因为手腕上的伤势,没能将迟兮瑶带出水面。 崔珝闭上了眼睛,眼前全是那日紧紧攀附在他身上的迟兮瑶。 “英国公府,昨晚有动静吗?”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 感激不尽
第十三章 清晨的阳光洒进京城各个角落时,迟兮瑶已带着两个丫鬟坐上了马车。 这一路倒是顺畅,不知是她昨日将话已说得很明白的缘故,还是迟老夫人还未来得及想出应对之法的缘故。 整个英国公府都静悄悄的,并无一人敢阻拦她。 迟兮瑶总觉得事情过于顺畅了,透露着点古怪,却又说不上哪里有问题。 整个人坐在马车里,手里拿着橘若从膳房顺来的芙蓉糕,就是提不起劲。 知晓她要去皇家佛寺,裴氏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她临行前派了个老妈子前来客套了几句,送了点御寒衣物。 山寺中清冷,早晚都还有些凉意,桃若虽早已替迟兮瑶备下了这些东西,可到底是裴氏派人送来的东西,他们也没好意思拒绝,便带着一起了。 马车缓慢行走在长街上,道路两旁的小贩也已吆喝了起来。 橘若是个爱看热闹的,她掀开了马车车窗帘,探头探脑的四处张望。 桃若则坐在一旁,细心整理着裴氏送来的衣物,感叹道:“夫人还是个热心的,这府里怕也只有夫人一人还会对小姐稍微好那么一点了。” 迟兮瑶没说话,斜靠在软枕上,摇了摇头。 “你可真是看错了。”橘若不知从哪翻出来一盒子蜜饯,递到了迟兮瑶的手里。 这一路上马车颠簸,迟兮瑶又没用早膳,吃些蜜饯果子,胃里会舒服些。 “咱们这个夫人呀,也只是表面上做的好看而已,其实啊,佛口蛇心。”橘若忍不住瘪了瘪嘴,吐槽道。 桃若来的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根本不知道,追问道:“橘姐姐为何这样说?” 马车已驶离英国公府的范围内,正走在朱雀桥上。 迟兮瑶捻了粒酸杏干,递到了桃若的嘴边,打趣道:“你倒是个爱打听的。” 见主子并未生气,桃若的胆子更大了些,补充道:“是橘姐姐先引的我,我才问的。” “可我偏不想告诉你,略略略……”橘若又塞了粒酸杏干到桃若的嘴里,想把她的嘴堵住。 连接两口酸杏干入嘴,桃若被酸得差点掉眼泪,也顾不上追问了,连忙喝了几口水。 一路的春风和着暖阳,几人打打闹闹说说笑笑,时间倒是过得飞快。 之前萦绕在迟兮瑶心头的那一丝疑虑,也随风而散了。 她们都没注意到,马车驶出了城门后便一路向东而去,先前走还是宽阔的官道,渐渐的便开始走向了偏僻的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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