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卷二群雄逐鹿 36-空城 司马显可以猜到王桓多半是要往荆州去,但谁能肯定他会走哪条路线,又或者说,她万一反行其道,到别处求援,他派人去只能是白忙活一场。 现在唯一能确定的事,不管他去哪儿,都要不少时日,是以,他给手下将士下了死令,三日内,拿下建康。 从昨日开始,司马显手底下的士兵一改之前试探式的进攻方式,突然对建康发起了猛攻。 战时有先登、破阵、斩将、夺旗四军功,凡是能得其一,则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便是有如逆天改命,哪怕身死,家人也能得到丰厚的犒赏。 其中,破阵需要智慧,斩将和夺旗需要卓绝的武功,唯有先登对于寻常士兵来说,是最容易的。 所谓先登,便是在攻城战上,登上城楼。需要你有过人的胆识和勇气,冲在队伍的最前方。 司马显为了鼓舞士气,在阵前便扬言先登者,身死,抚恤金可达百两白银;若能保命,加官晋爵,封食邑三百。一时间,叛军气势昂扬,冲着建康城一波波地前冲。 好在建康城墙高垒,攀着云梯的士兵摔下去一时半会儿还无法继续进攻,给他们一些喘息的余地。 司马绍已经在城墙上守了一天一夜,指头缝里都是乌黑的血迹,未清理的铠甲上血腥味浓的让人作呕,露在外面的两只眼睛,也渐染杀戮之气。 他从未如此密集地杀过人,现在拿起刀,砍人就像切菜似的,大脑根本来不及思考,只剩下本能。 只有脑海里时不时闪过的身影,让他觉得自己还没完完全全变成一个杀戮机器。 “殿下,再这样下去,坚持不了多久。” 江禹抱手站在他身侧。 “烧金汁。” 司马绍声音冷酷,夹杂着可闻的嘶哑,没有一字多余。 “是。” 士兵江滚烫的金汁烧好,架在城楼前,向下倾倒,顿时,一阵惨叫声传来。先登士兵厚重的甲胄在此时偏偏成了鸡肋。 滚烫的金汁包裹在重甲之中,除了令人反胃的气味,烫伤处的溃烂足以杀死任何一个人。 城墙上不断有人坠落,夹杂着痛苦地喊叫和坠地的噗通声,咚咚的战鼓,刀兵短接传来的刺耳的碰撞声,乱飞的断肢。 满目尽如人间炼狱,连天地也有悲色,降下连绵的雪,却也盖不尽罪恶的野心,盲目的杀戮。 金汁的倾倒成功拦截了敌人攻击的势头,漫天的风雪也站在司马绍这一边。不管如何,建康城内供给不缺,而领兵远征的司马显,怕是熬不过这刺骨的寒。 谁都明白这是一场时间战。 借着建康巩固的城墙,和完善的供给,司马绍又在城墙上顶过了一天。 天色暗下来,敌军暂时退了,将士们开始清扫战场,司马绍从城楼上下来,正好碰见庾珉带着炭火和粮食驾车赶到。 马车里烧着温暖的炭火,庾珉还带了不少宫里的伤药。 他一个大跨步上了车,坐在软垫上。 “子洲,信送到哪儿了?” 庾珉前几日就给司马绍说过,他派出去的人已经带着诏书去各州求援了,司马绍只当是庾珉的下属,没有多想。 庾珉白天在宫里被王遐差点儿戳穿,这会儿又碰上司马绍,比王遐更难应付的人,只得细细思量后回了句,“这两日没收到信,不知道情况。” 司马绍脸色算不上好看,顿了顿,“你说她到底在哪儿?王家兄弟在建康寻不到人,若是人在司马显手上,他为什么还不将这张牌亮出来?难不成,她已经从司马显手里逃出来了。可她人到底在哪儿呢。” 司马绍这话说得越说越没底气,最后一句像是在问庾珉,可那声音低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庾珉不知道怎么回答,但他大抵知道,王桓多半已经顺利出逃。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能等来援兵。 他从药箱里将伤药拿出来,“脱吧,我给你上药。” 司马绍将铠甲褪去,露出精壮的胸膛,上面已经有不少淤青,手心磨出厚厚的茧,身上的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庾珉的手向来是拈笔作画,读书习字,白净柔顺,只有无名指外侧有一些薄茧。司马绍的手原本也是这样,除了有些练武留下的茧子,手指粉白,指节修长,此时却染了血,留下了细细碎碎的伤口。 他盯着自己的手,又不自觉地想到王桓,她的手就是这样,尽管被云景细细保养着,用了大量名贵的药物,花费了很多的心力。但王桓的手依然带着细小的伤口,还有厚厚的茧。 只是颜色看着依旧白净。 任谁日日守在这样满目疮痍的城墙前,也难养出庾珉那样的手。 如此这般想着,庾珉的手已经剜了药膏,擦在伤口处。冰凉的药膏和伤处一接触,产生刺痛的感觉,将司马绍的思绪拉了回来。 一双手又能想起她,他觉得自己快疯了。只能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回到战事上,“不能再拖下去了。” “你想怎么样?” 庾珉又用手指剜了一大块清凉的药膏,均匀地涂抹在伤处,眼神低垂。 “杀了司马显。” 庾珉手下稍稍用力,司马绍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瘐子洲,你干嘛!” 他赶紧收回了手,“怎么杀,潜入敌营。这和杀冯翼可不一样,司马显没那么蠢,身边近卫寸步不离,他连女色也不沾。当然了,也不好男色。” 庾珉上完药,将伤药收进药箱。 司马绍脑海里又因冯翼这个许久未曾听闻的名字,闪过几个画面,意识到自己的失神,他赶紧收回思绪,伸手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掉,换了一身干净的穿上,“司马冲还在我们手上,以他为饵,用交换战俘为由,约见司马显。皇叔也还在建康,可以请他作保,司马显就算不在乎他父亲死活,也不敢顶了这不孝的名头。” 庾珉正在扣药箱,听他这样说,手指不自觉抖了抖。 这太冒险了! 本来就敌众我寡,去和谈他们是有了杀司马显的机会,但同时,也给了司马显击杀司马绍的机会。这本来就是两虎相争,司马绍坐拥建康,城墙便是天然一道的保护屏障。他们只要再撑几天,说不定明天,援军就能到。 攻城远比守城难。 “不行!”庾珉声音里带着怒气,“援兵说不定很快就会到,不要冒这个险。” 司马绍也转过身,面对庾珉,“如果到不了呢?” “一定会到!” 庾珉相信王桓,她只要能从司马显手里逃脱,就一定会带着援兵来建康。 司马绍闻言抬起头看着瘐子洲,眼睛上下打量,“子洲,你有事情瞒着我。” 庾珉看着司马绍带着怀疑的眼光,低头笑了一声,“什么事都逃不过你的眼睛,信我一回。”他没有多解释,也怕他继续追问下去。 司马绍隐隐有一点不安,庾珉这几日的各种行迹,言语像一些碎片,如果把他们拼凑在一起,就能构成一幅完整的图样。 司马绍揉了揉脑袋,四肢酸乏无力,他太累了。尽管感到不安,但多年来对庾珉的信任还是让他选择不再去追问这些。 他低下头,手肘撑在大腿上,挥挥手,“那就再等一日,明日援军不到,就和谈。”这话像是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他干脆头靠着马车,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他回到了南阳,与王桓初见的那个战场,两人被围困在敌军大营,正准备联手杀出去。 刀剑声,血腥气,尸体和敌军模糊的脸。 在他脑子里似乎盘旋了一整夜,又似乎只是临到清醒时碎片似的记忆,但好在,王桓的脸是清晰的。 这是他唯一的慰藉,他很久没见到王桓了。 今日的城墙上一如既往,短短几日下来,城墙上的士兵换了一波又一波,白日战士们在城墙上拼死抵抗,夜间,城里的工匠们就会用砖石来加固城墙。 尽管作用微乎其微。 只是如今城里的将士越来越少,不知道什么时候,连换防的人都不够了。 城里的禁卫已经悉数站在了城墙上,其余几侧的城墙上都立了些假人充作军士,只有站在最前面的几位是真人,还都是在战役里受了伤的伤患。 司马绍知道这假把戏糊弄不了多久,但若是不将人调出去,东面的城墙恐怕就守不住了。他只能是拆了东墙补西墙,硬顶上去。 只是上天不总是眷顾谁,司马显派出去的斥候连着探了几天,才将其余几个城门守卫空虚的消息报回去。 “世子殿下,末将看得很清楚,那城墙上站的都是些伤病残将,不足为惧。” 司马显大笑,“好,好,立马召集人马,今夜,率五千精兵,随本殿一道从健康南侧城门攻城,其余人继续攻打东门,势必拿下建康!” “是。” 攻城战从下午一直持续到夜间。 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一队人马沿着山野小道特地绕了一圈,趁着夜色视线模糊,来到了建康城南侧。 这里异常平静,只能隐约听到城东侧传来的两军对垒,厮杀的声音。在耳边不近不远地响起,又觉得好像是幻听一般。 做贼总是心虚。 司马显打了这些日子,还从未亲自上过战场。这会儿风声鹤唳,心中还有些慌张。要不是那皇城近在眼前,他也不敢如此冒险。
第65章 卷二群雄逐鹿 37-夜行 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一队人马沿着山野小道特地绕了一圈,趁着夜色视线模糊,来到了建康城南侧。 这里异常平静,只能隐约听到城东侧传来的两军对垒,厮杀的声音,在耳边不近不远地响起,又觉得好像是幻听一般。 做贼总是心虚。 司马显打了这些日子,还从未亲自上过战场。这会儿风声鹤唳,心中还有些慌张。要不是那皇城近在眼前,他也不敢如此冒险。 “世子殿下,斥候前去探过了,南门确实没几个人,咱们要不要直接杀进去。”司马显身边的近卫低声汇报消息。 司马显沉了沉心,连着鏖战几日,如今胜利的果实如此近了,他倒有些情怯。只是那前方的诱惑实在足够有吸引力,他抬手一挥,夹杂着难以抗拒的激动心情,低声到:“攻城。” 后面的士兵动作很快,猫着身子一步步靠近城门。 黑暗中,只见那远处突然烧起一片火红,守城的士兵还来不及呼救就被底下的暗箭射中倒地。 城楼上彻底乱了起来,“敌军突袭,突袭!”,烽火还未点燃,不知是谁在城楼上大声喊叫,紧接着,落在他们眼前的便是铺天盖地的箭矢。 许多来不及反应的兵士都应声倒地,甚至来不及看清对面的敌人。 攻城车一下一下锤击着本就不算牢固的城门,发出“砰砰”地响声,在寂静的夜晚能吵醒一切沉睡的魂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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